第二百七十六章 归义军（一）

其实，新皇李忱口中所说的陇右道、河西道、甘南西道行军大总管，节制诸州军政大权、归义军节度使并不是实实在在的权利，这所有的头衔都建立在以沙州起义为基础的义军之上。因此，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将枢密院枢密使李众甫安排到沙州担任归义军监军，其实是李忱刻意而为。

换句话说，新皇李忱自幼便意识到宦官集团对朝局的危害，因此从一开始就对宦官心存厌恶，但是李众甫自幼追随自己，李忱又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于是有意安排李众甫前往沙州。虽然李忱雄才大略志在四方，但是对于沙州起义的战果能否继续扩大并没有信心，也就是说，沙州依然是是一个不安全的地方，将李众甫置于沙州，很有可能快速铲除禁宫内最后一批太监，而这个太监极有可能会变成像王守澄、马元贽这样的大宦官、贻害无穷。

然而，对于李忱更深处的用意，枢密使李众甫并没有察觉，只觉得是李忱无人可用才会选择自己亲自前往。大中元年冬，枢密使李众甫以归义军监军的身份手执皇帝的诏书，在国柱的保护下，穿过漠北绕道锡山前往沙州。

另一方面，就在锡山大营主峰一战之后，尚恐热的四营主力因为遭受了步胜骑兵的攻击之后惨遭失败，大军无奈之下退往二十里开外。就在大军败退的同时，凉州将军尚婢俾亲自率领的嘉峪关主力部队也在下马坡遭到了义军二路军袁承善、高瞻、张准深等人的顽强阻击，吐蕃大军在嘉峪关外一度受挫，士气极度低落。

半个月后，以凤翔节度使崔珙奏、朔方节度使李彦佐为首的两镇军马十余万人浩浩荡荡的向凉州辖下各县逼近。原定县尚恐热一部五千余人坚守之下不敌，退往凉州，吐谷浑国王慕容向崔珙奏投降，宣宗皇帝李忱接受了慕容的降表，吐谷浑再次归顺大唐。另外，河东节度使调集大军三万支援凉州攻坚战，消息一经传出，嘉峪关以东诸州全部震动。

下马坡的停滞不前、锡山主峰苦战不敌、凉州被围等消息传到了愁眉不展的凉州将军尚婢俾的耳中，嘉峪关震惊，众将哗然。无奈之下，尚婢俾以凉州将军的身份召集了甘州、肃州、贺州、兰州、岷州、廓州等州将聚集嘉峪关。嘉峪关将军府内，尚婢俾一改往常的得意，垂头丧气的扫视了在座的众人，无力地说道，

“沙州起义已经过去数月，五州将军东米赤加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本将军身为凉州将军，一个多月以来都没有攻克沙州，击破叛军。不仅如此，李唐也派出三路大军相继拔出了凉州辖下的各县，直逼凉州，不知各位有什么应敌之策？”

听了这话，众人一阵沉默。

尚婢俾见状，心中一股怒火莫名而起，一掌拍在了面前的帅案之上，厉声喝道，

“各位都是我河西驻军的中坚力量，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就没有想说的么？”

说话间，尚婢俾将目光转向了最为信任的副将尚延心身上，

“副将军，你先说说！”

“回禀将军，如今河西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沙州起义的恶性影响已经开始蔓延，李唐朝廷收复河西的决心再次燃起，三路大军围攻凉州，来者不善啊！”

“废话，本将军当然知道来者不善了！”

“将军，不如将凉州大军暂时撤离凉州，向兰州方向退守！”

“哦？有何高见？”

“兰州方向地形复杂，而且距离王城最近，一旦河西局势恶化，我军可以顺利退往王城，总不至于全军覆没！”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对于尚延心的这番话，尚婢俾听出了其中最为消极的一面，对于当下的局势，一向聪明的尚延心已经想好了从河西退军的想法。然而，刚刚经历了锡山惨败的尚恐热却有不同的看法，在听了尚延心的这番话之后，尚恐热冷笑一声，

“副将军，你这样说是不是有些消极，怎么说我吐蕃在河西还有十几万大军，就算唐军分兵而来，我们有凉州卫、嘉峪关之险，何足惧哉？”

“哼，我要是你尚恐热将军，我就会沉默。刚刚发生在锡山的惨败，令我吐蕃大军损兵折将，你可知罪？”

“副将军不必逞口舌只能，虽然我吐蕃大军当年攻陷河西没有遭遇什么抵抗，但是数十年来坚守此地实属不易，如今副将军想到了退守兰州，莫非想将河西拱手送给唐军？”

“尚恐热将军休要偷换概念，本将军所说的退守兰州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而为之。一旦河西局势对我军有利，我们完全可以再次以兰州为据点重新占据河西。兰州之地进可攻退可守，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听了这话，其他诸州州将皆点头同意。尚延心得到众人的支持，尚恐热完全处于下风。

嘉峪关将军府帅堂，众人争论不休。为了尽快做出决定，尚婢俾一掌拍在了面前的帅案之上，厉声呵斥道，

“都给我住口，如今大敌当前，你等不思御敌，却想着逞口舌只能，成何体统？”

此话一出，帅堂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其实，在众人心里更愿意支持尚恐热的意见坚持抵抗唐军，但是尚延心身为凉州副将，在上比比面前有很重要的话语权，因此众人均不敢得罪尚延心，只得昧着良心支持尚延心。就这样，河西的局势已经非常明显，嘉峪关以东的诸州吐蕃军将在半个月时间不到全部聚集在以凉州、兰州为中心的两座城池之内，诸州的钱粮物资大部分被运往兰州、凉州，其余部分被置于嘉峪关，唐军、义军、吐蕃军进入到相持阶段。

大中二年春节，在国柱的护送下，枢密使、归义军监军李众甫历经艰辛来到了沙州。张义潮以沙州此时的身份召集了沙州义军各路指挥使。刺史府内，张义潮、高瞻、尉迟孝、索勋、韩家玉、袁承善、李明振、李明晋、张准鼎、张准深、韩康，锡山大营安景、陆荟、步胜、莫贺，守唐镇大弟子袁忠等人恭恭敬敬的迎接监军的到来。

只见李众甫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来到众人面前，众人见玉轴圣旨在手皆跪下听旨，只见李众甫尖着嗓子，厉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昔宗周煌煌、威名远扬；功臣昭昭，分封四方。今沙州刺史文韬武略、荡平敌寇、明德有功、献图太庙、益显臣节，特命张义潮陇右道、河西道、甘南西道行军大总管、都督诸州军政、归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诸州僚属尽皆归顺，享便宜行事之权，驱逐敌寇、还河西诸州祥和，钦赐！”

圣旨念完，张义潮伸出双手接过圣旨，朗声回道，

“臣张义潮叩谢隆恩！”

“张大人，起来吧！”

“谢大人！”

其他僚属也都跟随张义潮站了起来。

自张义潮从李众甫手中接过圣旨开始，沙州军民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沙州起义的影响总算是得到了朝廷的认可。为了安抚沙州诸将，也为了尽快与张义潮等人打成一片，李众甫拍了怕张义潮的肩膀，笑道，

“张大人带领沙州军民起义成功实属不易，陛下感念张大人的功劳，特命老奴前来协助归义军建制，还请张大人多多关照！”

“枢密使大人严重了，下官得蒙陛下信任，感激不尽，自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嘻嘻嘻....，张大人忠勇可嘉，陛下已经知道了。今张大人得多重官职与一身，身上的胆子不可谓不重，至于归义军其他有功之臣的安置，还请张大人多多费心！”

“请大人放心，习惯自当安排妥当！”

“好，那老奴就放心了！”

“枢密使大人，这边请！”

在张义潮的指引下，李众甫被带到了会客厅，原来这里早已经准备了酒菜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监军。

席间，张义潮等人轮流向李众甫敬酒，乐得李众甫合不拢嘴。酒酣之际，李众甫借着酒劲扫视了一圈众人，笑道，

“当年官军从河西撤军以至于河西防御空虚，吐蕃军队才乘虚而入，占据了河西要道，致使河西遭受了吐蕃军队的蹂躏、苦不堪言，不知各位有没有怨恨过朝廷？”

此话一出，席间的氛围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其中最别扭的自然是与吐蕃军队有仇的张义潮以及锡山的安景等人，只见二人低头不语，手中的就被被捏的咯吱咯吱发响。李众甫似乎看出了张义潮脸上的尴尬，随即又补充道，

“老奴临行前，陛下特意交代，绝对不追究张大人投靠吐蕃人的往事，请张大人放心！”

听了这话，在场的众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张义潮虽然内心波澜壮阔，可是表面却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为了缓解尴尬，高瞻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朗声笑道，

“老夫久仰枢密使大人，今日一见实在是荣幸，老夫敬大人一杯！”

“早就听闻子玉先生乃是名士高士廉之后，今日在沙州建立功劳，总算没有辱没祖上凌烟阁二十四学士的威名，来干杯！”

李众甫的这番话像一根刺一般深深地刺进了高瞻的肉中，对于这个位高权重却情商极低的大宦官，众人均是叫苦连连。那么，这个情商低且见钱眼开的大宦官又将为河西带来什么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