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恍如隔世
我的身体随着水流不停的往下沉，岸上好像有人在大声的呼救，有船只划过来试图帮助我。我的意识却逐渐模糊起来，一点一滴的，都是在同这个世界告别。
我没有想到我会活下来，等到再醒来时，我竟然躺在一户陌生人家里，我的头部一阵剧痛，拼命的回忆当时的场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正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走进来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姑娘。她将头发束在两边，扎着非常简单的马尾辫，看起来精干又漂亮。她的身上穿着深红色的上衣，虽然天气不热，她的袖子却高高的挽起来，一副渔家姑娘的打扮。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一双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无限的光。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看到我醒来，她的眼角不自觉的流露出笑意，走进屋子里开始顺带关上了门，轻声说道:“你刚刚醒来，可不敢再着凉了。”
她走过来坐到我的床边。摸了摸我的额头，她虽然穿的单薄，手却是温热的，半晌说道:“还好还好，高烧总算是退了。姑娘，这日子春寒料峭的，河水又那样冷，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往那河里跳。你还这样年轻，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我没有答话，强硬着对她笑了一下，想跟她说话，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来，尝试了好几次才嘶哑着开口，“是你救了我吗？”
她笑着点点头，“是啊，我是在这河边长大的渔家女。那日我原本在河边洗衣服，忽然看见你沿着河水流下来，所以我就将你带了回来。” 她说着，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可是你一直高烧不退，又昏迷不醒。我请了好多大夫，他们都说你可能救不回来了。不过还好，我们这里有一位洛神医，他的医术非常高超，我是求了他才将你救过来的。”
我想伸出手来握一下她的手，胳膊却重的举不起来，只好张了张口对她说道:“谢谢。”
她走到床前给我加了一床棉被，“洛神医说要给你盖的更厚一些，要捂出了汗才能把身体里的寒气祛除，这样才算是好了。”
我吃力的对她点了点头，她端来一碗汤药来，“这是洛神医开的方子，让我煎好喂给你喝。所以你赶紧喝吧，喝完你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门外好像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我身边的姑娘应答一声便出去了。
喝完药后，我感到整个人都变得绵软起来，不知不觉就这样沉沉的睡去。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几天，我的身体竟然好了大半，可以靠自己下床稍稍走动了。
“嗯，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渔家姑娘看到我一个人走下来赶紧过来搀扶我，“慢些走，你的身体才刚刚恢复，不能长时间的走动，否则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我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叫秦忆颜。”
如今我被人救起苟活于世，便不想再与前世今生有任何瓜葛。于我而言，赵绮雯早已经死于那个家破人亡的夜晚。
渔家姑娘的性格大大咧咧，丝毫没有察觉其中的不对。反而在口中重复了几句，继而笑着说道:“你的名字真好听，一听便像是大家闺秀。不像我，早就不记得我父母的样子了，附近的村民都喊我阿渔，你也叫我阿渔好了。”
我有些奇怪，继续问她，“那你的父母呢，他们去哪里了？”
阿渔的皱了皱眉头，摇着头说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出去打鱼，结果发生了意外，船沉了，他们也就再也没能回来。”
听了阿渔的讲述，我的心中有些难过，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那你的家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吗？”
阿渔摇了摇头，有忽然想起来什么，笑着对我说着，“原本是没有的，可是几个月前，我随村子里的阿伯们一起打鱼，救了一个人。他也是被洛神医救活的，可惜他伤的很重，直到现在都没能想起来自己是谁。他没地方可去，我就让他在我的家中住下了。”
“哦，我怎么没有见过他呢？”我问她道。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笑着说道:“他去帮洛神医采药了。虽然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了，但是心地确实极好的，听说是洛神医救了他的命，身子恢复以后他就去给洛神医帮忙了。”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阿渔搀扶着我进门里去，“外面太凉了，我们还是到屋子里去吧。”
我就这样在阿渔家里住下了。又过了几日，我的身体情况也不断好转，慢慢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家务。
“哎呀你怎么又开始干活了，你的身体才刚刚好，这些活有我来做呢，你快去歇着吧。”阿渔看到我在打扰桌子，赶紧过来拦住我扶我坐下，“忆颜，看你的样子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吧，你是不是和家里人闹别扭了，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过你的家人呢？”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道:“战乱年代，哪有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呢，家人遇难，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阿渔看到我的面色沉重，也不再问我。只是陪我静静的坐着，一边干着家务活。
“嗯对了，阿渔，家中可有镜子，我已经有数日没有梳过妆了，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成了什么个鬼样子。”我打趣的说着，想要缓和家里的气氛。
没想到我刚说完之后，阿渔忽然紧张了起来，连忙说道:“没，没有。”
“那你们平日里都如何梳妆呢？”我察觉到阿渔的古怪，继续问道。
阿渔尴尬的笑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回答道:“咳，我们都是渔家村里，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那用得着梳妆打扮呢。好了，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说了这大半会儿了，你也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一些吃食过来。”
听到阿渔的话，我才察觉到自己也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我对阿渔点了点头，阿渔便下去了。
我的心中却越想越不对劲，从屋子里出来朝外面看去。阿渔的村子是一个小渔村，外面便是清净的河水，阿渔就是在家门外的河流湍急处救了我。
我朝门口走去，没几步就走到了河流边。河水极其清澈，站到河边便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在河流便蹲下身来，想用河水洗一把脸。可是在河水的倒影中，我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或许是因为在河水中的长期浸泡，我的脸已经不似从前模样。我的脸变得苍白无比，还有许多刀疤般的白色伤痕。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为什么阿渔不肯让我照镜子；也是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如今我是真的容颜尽毁，我永远都不会再是赵绮雯了。
我整个人都瘫软在河边，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我听到阿渔在唤我，她做好饭后找不到我，端着饭看到我坐在河边，手中的饭碗一下子打翻在地。
“忆颜，你别这样。”阿渔伸出手来想要安慰我，手却在半空中停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摇了摇头，想对她说句没事儿，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吃饭吧。”阿渔陪我在河边坐了很久，我沉默了许久，最后强硬的扯出一个微笑，“我们回去吧，外面起风了。”
阿渔见状露出笑容，过来搀扶着我回到家中，“阿渔，你说的那位神医，可是住在附近？”
“你说洛神医啊，他就住在对面的小山丘上。”阿渔看我没有太过难过，心也慢慢的放下来，笑着和我说话，“怎么，忆颜你想去见他？”
我点了点头，说道:“他救了我一命，我理应过去拜访感谢他的。阿渔你可否愿意带我去？”
阿渔笑着忙说:“愿意愿意，忆颜，你别担心，洛神医的医术可厉害了，过几日你的身子好些了，我就带你过去拜访他，或许他有办法治好你的脸呢。”
我苦笑了一声，轻轻的说道:“没关系的，只是一副皮囊而已，不要便不要了吧。就算是容貌还在，我也不会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
阿渔不知道该怎么接我的话，只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给我重新盛好饭，“快吃点饭吧，这是我们这里的人最喜欢的吃食了。你尝尝看怎么样？”
我笑着点了点头，“嗯，味道很好。阿渔，你真的是个好姑娘，谢谢你救了我，还肯收留我在你这里住下来。”
阿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揪着自己的马尾辫说道:“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如果你不想回家去，就在我这里住下来。反正我家里也没有旁人，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也好与我做个伴。”
我看着阿渔说道:“那我可能还要再打扰你一段时间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人，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你的家人呢，他们都去哪里了？”阿渔抬起头看着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如今我侥幸捡回一条命，却是容颜尽毁，前世今生，恍如隔世。我的一生在这一刻分为两半。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纯善的姑娘，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出口。
“既然你也没什么亲人了，你就留在我这里，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在外面漂泊太危险了。”阿渔说着，眼里满满的都是真诚，这种眼神我从前也见过。像梅香，也像绍青。可如今他们都是因为我，永远的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