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
东山青峰上,云雾缭绕,林木荫郁,山径蜿蜒曲折,像是从云端飘落下来的彩带。
“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长空,林中的花花草草们颤抖的缩了缩叶子,树上打着瞌睡的小松鼠,像是给噩梦惊醒,嗖的窜回了洞里。
再往林中看去,只见一只灰色毛发的小乳猪正迈着短短的前腿,慌不择路的往前冲,折断了枝枝叶叶一片,更是惊起鸟雀无数。它身后紧追着一个女童,那女童看似七八岁的年纪,刘海齐齐的贴着额头,头发散乱着垂下,上面还沾着些草屑,边追边喊道,
“小丫,你给我站住,再跑,今晚就不给你饭吃!”
被唤作小丫的小乳猪并未因女童的喊叫声停下来,却在慌乱中撞上了一棵枯朽的树干,只听“嘭”的一声,小丫晃了晃肥胖的身躯,晕到在地上。
“哈哈哈……小样儿,看你还逃,古人有守株待兔,我今日便是守株待你这只笨猪。”女童插着小肥腰冲着小丫狂笑。
这时,林中走出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少年看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丫,蹙着眉头对女童说:“你这顽劣的性子,怕是要改一改。”
女童哼了一声,“谁让它要逃的,再说了,这可是它自己撞上去的”。说话间,用脚踢了踢小丫的屁股,又道,“师兄,你不知道它的皮可厚实了,准是装晕呢,小丫,你若再不起来,我可要让师兄红烧小乳猪了。”
只见小丫双眼圆睁,咕噜噜的从地上翻了个身爬到女童脚边,一边摇着短短的尾巴,一边用头蹭着她的腿,嘴里发出哼哼的叫声。
女童扯着小丫的耳朵一通乱晃,清脆悦耳的笑声回荡在林中。
师兄无奈的看着这对儿‘主仆’,揉了揉额头道,“今日的草药试炼,就到此为止,明日继续。”说完,转身往林中去了。
彷佛听懂了少年的话,小丫再一次晕倒在地,四肢抽搐不止。
此山名为东山,山上住着一位高人,名号云山道人。听说早年家里曾为他定了门亲事,后来未婚妻子被一位世家公子看上,讨去做了小妾。云山道人感情遇挫,自尊受辱,愤然之下投身五斗米道教修行。他禀赋上佳,精于星象医理,是个货真价实的高人。不过脾气大了些,因与道中当权人士意见不合,看不惯现任天师与当地士族交往过密,将教派牵扯到朝廷政事上,于是脱离了道教,来到此山修行。
那位女童叫丁裳裳,两年前来至山中,家住会稽郡,父亲丁珏是会稽郡的郡丞,丁裳裳的母亲分娩时难产,恰逢云山道人路过,一时技痒出手相救。云山道人救了母女两条性命,丁珏执意要重谢。云山道人平日在山中不事生产,靠教习弟子度日。此时已收男弟子一名,心想好事成双,不如再收受一名女徒儿,于是便道:“令千金体质虚弱,府内虽锦衣玉食,却未必对其有利,不若待其垂髫之年,拜入我门下。”丁珏和妻室商量,心中虽有不舍,最终还是答应了。
白衣少年姓顾名长昀,祖父顾和,是朝中的御史中丞,因与云山道人有旧,便将孙儿托于门下。此时,顾长昀拜师学艺已有五六年的光景。
话说,自从丁裳裳入得山中,可谓是花草不安,鸟兽不宁。
纵观此女所作所为,实在是罄竹难书,字字血泪。丁裳裳性子好动,整日介猎兔打雀,摸鱼捉虾;强到暴的冒险精神,凡是洞穴,都要挖上一挖,探上一探;暴殄天物,凡是野花都遭其荼毒,美其名曰要最大化的发掘它们的价值,结果是用做了调料染指甲。后来,林中唯一的一片没有遭她毒手的,便是顾长昀房屋左侧的草地,还保留着她初来时的样子。只因她师兄曾明令禁止过不许她踏入。
其实,在21世纪丁裳裳的性子还是蛮温柔娴静的。没错,是21世纪,我们的丁裳裳是穿越来的。那时,我们的丁裳裳还是某大学的大一学生。某日丁裳裳和室友晴子相约去历史博物馆。
当工作人员解说到两晋历史时,丁裳裳同学盯着眼前的一幅画突然觉得精神恍惚,直到一阵钝痛从手臂处传来,只见晴子瞪着一双圆目惊慌的看着她,
“萧萧,你怎么了,刚才你眼睛看着那张画,一动不动的神情像入了魔,吓死我了。”
“哦,我没事,只是……我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丁裳裳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整个博物馆晃了几晃。
“是地震,怎么可能有地震,啊~快逃……”
“萧萧……”
一阵剧烈的震动之后,丁裳裳同学华丽丽的穿越了。
于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一位道人的帮助下,丁裳裳同学跨越千年重回人间。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状况的她,灵魂附在一个手短腿短的女娃娃身上。因着先天不足等缘故,丁裳裳同学安分的做了几年“修身养性”的木偶人。
然后,压抑了多年的恶劣分子终于被释放了。重获新生的丁裳裳同学,看着清清的溪水、绿油油的野地、肥肥的小野兔,自由的火焰在心里瞬间燎原,她放声狂歌:“大自然,我终于活过来了……”。
于是乎,东山上,鸟兽齐喑。
但凡被称作高人的,性格都有些古怪,说委婉些就是有性格。云山道人便是个有性格的高人,可对于丁裳裳而言,他却是谜一样的存在,通俗点说,就是三个字—‘猜不透’,其一言一行堪比哥德巴赫猜想!
比如说,一月两次的功课检验,时间到了,师兄妹找遍了半个山头,也没发现他的踪影;再比如说,丁裳裳搜罗了很久才寻到的珍珑棋局,云山道人收到时频频点头,最后却在小丫的‘寝室’中发现其残肢断臂!再比如说,云山道人明明与玉树临风、**倜傥风马牛不相及,却总能听到他惋惜中隐含着的自豪,“自古才貌双全者,寥寥无几,吾兼而有之,惭愧惭愧啊!”
或许正是因为丁裳裳缺了那么点儿与师傅的“心意相通”,再加上丁裳裳虽有超凡的精力,却吝于投身学业,因此,每当提起她,云山道人总是满脸的郁卒表情。
而大弟子长昀,天资聪颖、学文扎实,医道、剑术都有所精进,其风貌效其祖父却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提起他,云山道人的眉眼间,是一脸的满意。
一日云山道人突然要检查功课,来不及临阵磨枪的丁裳裳自然答不上来,云山道人大怒。罚她七日之内,将《百草经》第三十八页里的三十味草药找齐,如果做不到,就赶她下山。直觉师傅这次是动了真怒的丁裳裳,急忙跑到师兄房中,抱着这颗稻草喊救命。
顾长昀看着她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谑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师兄,如果我被师傅赶下山,下场会很悲惨地,师兄,救人一命必得良缘佳偶啊”。
顾长昀耳根发红,面上薄怒,“休得胡说。”
丁裳裳见顾长昀怒了,忙作小服低状,“师兄,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顾长昀低首沉吟,“经书上的草药,我倒是有现成的,不过……”。
丁裳裳一听师兄这里有,心里一阵雀跃,却又被他的那个“不过”给定住了身形。
“不过什么呀,师兄”。
“我那里的草药都已晾晒过,想必拿它们是糊弄不过师傅的。”
“那怎么办啊师兄,不如你帮我去采,好不好嘛师兄”,丁裳裳摇着顾长昀的手臂,撒娇道。
“那怎么成,被师傅知道了,还不是罪加一等,我有个办法,不过……”
“又不过什么啊,师兄你倒是快说啊”。
“我发现小丫分辨食物时嗅觉敏锐,可以让它闻过草药,然后带你到山上寻找,不过是要花些时间训练它,你只有七日的时间”。
“……”靠小丫?
小丫是只猪,却不是普通的猪。
一年前,丁裳裳与顾长昀下山采买粮食,适逢小丫刚出娘胎染上恶疾,欲被屠杀之时,丁裳裳见它眼神哀婉,形体幼小惹人垂怜,便央求顾长昀将它买下。丁裳裳将小丫带到山上一番治疗后,小丫精神愈佳。丁裳裳想再接再励,于是将师兄屋中给人补身子的良药,一股脑的扔进它的嘴里,等顾长昀发现为时已晚,小丫已经被各种补药补的气若游丝。不若隔日,小丫却一反常态,精神抖擞的在山上左扑蝶右追雀,玩得甚是欢腾。丁裳裳大惊,私以为,“难不成小丫也被穿越了?”后多次试探无果。顾长昀也颇感惊讶,拿小丫研究了很久才作罢。最终两人一言定论,小丫不是一头普通的猪。
“师兄,难道再没别的法子了吗”,不是信不过小丫,虽然它很有灵性,不过依它吃了睡睡了吃的本性,将自己的前途押在一头猪的身上,换作是谁都不放心。
“师妹若是另有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师兄打算训练小丫多久”,丁裳裳万般无奈道。
“短则两天,长则……”不待顾长昀说完,丁裳裳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好,就两天,一切都看小丫的”,说完,丁裳裳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紧接着,两人一猪,开始了为时两天的嗅觉急训。
于是乎,便有了小丫生不如死的遭遇。
从此,有歌谣为证,“林中有裳裳,百兽不称王”。
经过两天的训练,小丫的肉膘是噌噌的直线下降,可是效果却是令人欣慰的。三十味草药,小丫已经能分辨出二十七八种了。
丁裳裳和师兄商量,今日便带着小丫到后山峰上寻宝。待物事收拾妥当,一人一猪便向着目的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