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桃花岛 （上 ）

四月十六，正是许健林与叶承蕴等一干人约定见面的日子。青年们都很守信，金家的国梁、国泰、国栋三兄弟，还有桂琴、桂蓉两姐妹及仆人冯槐，一行六人分乘两辆马车，风尘赴赴地赶来，他们带来了家信，一并看望姑姑和姑夫，他们是近十点钟到的，马车停放在许家的马厩里，仆人们添上了草料和水，让马儿歇息着。

表兄妹们相见，最高兴的要数翠枝了，她把桂琴、桂蓉两个表姐妹带进绣房说着悄悄话。国梁他们三兄弟陪姑姑说了一会儿话，把家里人捎的话悉数告诉了许金氏，以及为爷爷办寿筳的准备情况也跟姑夫详细说了，又在健林表哥的引荐下，与健龙、健海、健涛三兄弟认识了。

金国梁问健林道：“栈桥的叶公子能来赴会吗？”

“叶公子一定会来的。”健林眨了一下左眼，调皮地说道：“还有神秘客人呢。”

“那是谁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健林故意卖着关子。

话音未落，仆人来报，又有一群年轻的客人拜见。

“赶快请进来。”许健林爽快地吩咐，一边随仆人往大门口走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栈桥的叶蕴恒公子，一同前来的正是青阁山上不打不相识的罗口镇盐商少爷丁吾方，以及刘墩镇胖子范成山，看来他们是三人成群始终不离伙的。

“欢迎叶公子光临。”

“幸会！幸会！”叶承蕴作个揖回礼。

在许健林眼里，叶承蕴的气质与那日在青阁山上有了质的差别，只见他身穿洒金黄色的马褂，内衬白色的长裤，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留一条油光可鉴的辫子，皮肤白晰，两颊微红，面含笑意，很有礼数地见过许家陆夫妇，又指示跟随前来的小厮捧上绵盒，一表敬意，许家陆笑容满面地询问：

“贤侄请坐，令尊身体可好？”

“我父母亲身体都还好，谢谢伯父挂念。”

“叶氏在县城的分号我也去过几次，经营的货品充足，比别家倒有许多特色，生意很好的。”

“伯父过奖了，我家的商船几个月没有出海了，外面不太平，家里的销量也不大，生意较往年下降不少哩。”

“谁说不是呢，大灾的年景，一废俱废，要想复兴不知要到何时。”

“贤弟跟我爹讨论起生意经了，可知我们今天是以游玩为主题的。”健林插话道。

“好了，你们年青人的聚会，我就不掺合了，你们好好玩，多住几天，健林要多向叶公子请教一些贸易的知识才好。”

“知道了，爹——”健林答应地有些勉强。

许家陆夫妇便起身告辞，许金氏到厨房里准备茶点，家陆便带了卜管家到粮店里去做事了。

“我爹挺佩服你们许家的，对运粮赈灾的壮举非常赞赏，总说你们许家是海东县的顶梁柱功德世家呢。”

“真是过奖了，替我谢谢家父。”

“怎么不见令妹？她到哪里去了？”叶承蕴微笑着问道。

“翠枝跟两个表妹到房间里说话去了，一会儿就来了。”

叶承蕴不再问下去，换个话题，正好国梁他们三兄弟前来相见，都是曾经相识的，再次见面多了一份友情，少了一分尴尬。

“范兄弟什么时候跟叶公子汇合的？”许健林问道。

“我昨天到罗口约了丁公子，再一同到栈桥邀约叶公子。”范立山爽快回道。

“你们辛苦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许某人帮忙的，可以直接来石梁镇找我。”

“谢谢许公子，以后定会刀扰。”

“这真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的老话了。”国梁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我们早就该相识的，只是加上了青阁山的缘由，我们的情谊就会更深了不是？”丁吾方说道。

“丁家在海东县赫赫有名，盐货经营红火，早就听家父说起过。”许健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丁吾方是罗口镇盐商丁崇泰之二子，年方二十一岁，生得槐梧有型，四方脸，浓眉大眼，双眼皮，脸面黑红，黄褐色的长袍马褂，风格儒雅，自小就跟随长辈在生意场上闯荡，也是一个商界奇才。

“幸会许大哥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丁吾方轻轻作了一个揖，脸早已红了起来。

“少爷，又有一位小客登门。”仆人进来报告。

“快请进来吧！”

“是”

“一定是那佟县令的公子佟安来了。”许健林对一干人说道。

于是众人出门相迎，叶承蕴在心里嘀咕着，刚出内院的小门口，那佟安已在许家仆人的引领下来到离他们有三四步远的大榆树下。

“嗳哟，佟安贤弟，你可来了，这几天都把大哥朌着呢。”许健林快步迎上前，一双手早向佟安伸了过去。

“许大哥好啊，小弟来迟一步，兄弟们都到齐了。”佟安向众位青年的脸上瞟过，笑着回话。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什么风啊，把咱们的佟安公子也吹过来了。”叶承蕴一见到佟安，便笑嘻嘻地说道。

“小弟也正纳闷着呢，今天是什么日子健林哥这儿这么热闹。”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许健林把三个表兄弟的名字一一说给他听，健海健涛早就认识了，叶承蕴曾跟他在县城见过一两回，算是朋友了，也把范立山与丁吾方介绍给他认识。一下子认识了这么多的朋友，佟安感觉有点眼晕。这两年他游学在外，也结识了各路朋友，他的这种少年老成与他的性格不太相符，是父亲有意让他多接触一些社会百态。仅仅是一面，也就是从外面到屋里喝茶说话的这个当空里，他已经把这些人分成了两类，那丁吾方应该与叶承蕴、许健林归为一类，金国泰与自己个性相差不远，金国梁、范立山、许健海、许健涛三人归为一类，可别说，他小小年纪，阅人还挺准确的。

丫环秋玲忙着给来客渲茶倒水。

“许大哥，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啊？”佟安问道。

“弟兄们觉得怎样好玩，我们就怎样玩，主随客便。”

“表哥，咱们到海边去玩玩吧。”金国栋首先提议。

“海边正在涨潮，也没地方挖蛤蜊捉螃蟹，不好玩。”健涛说道。

“我们这么老远的跑来就是想与大海亲近亲近，谁知道还不能去。”金国梁说道。

“怎么不能去？咱们可以到码头上看看船，或到前海边去海钓呢？”健海说。

“海钓？”佟安侧着头想了想，“主意不错，到大海边钓鱼，不错。”

“今天的风浪不小，前海乱石岗子那地方不安全。”许健林说道。

“我听说桃花岛那儿挺好的，我们到那儿怎么样？”丁吾方说。

“对啊，桃花岛，多好听的名字，人间最美四月天，我们登桃花岛还能交桃花运呢！”佟安高兴地手舞足蹈。

“桃花岛在哪里呀，我们怎么没听说过？”国梁问道。

“那地方可好玩了，离这儿并不远，十几里地，站在码头那边就能看得很清楚，如果退潮的时候，那岛与陆地是相连的，只有在涨大潮的时候，才会与陆地分开。”许健海说道。

“健林哥，我们到桃花岛去玩玩吧？”佟安问道，“弟兄们，你们说好不好？”

“好！”金家仨兄弟及范立山等人一并喊了起来。

“中！就到桃花岛去。”健林朝叶承蕴点了点头，“叶兄没有不同意见吧？”

“大伙都想去，我也没有意见，我们得摇船去吧？”叶承蕴说。

“那当然喽，我们家的船都在码头上，挺方便的。”健涛抢着回答。

“什么？你们要到桃花岛去？”翠枝她们听到堂屋里人声喧沸，便忍不住前来看个究竟，正好听到他们在讨论去桃花岛玩的话，“哥，我们仨人也要跟着去。”

“好，好，连你们也算上。”金国栋痛快地说。

“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开路吧。”丁吾方抬头看了看大伙说道。

“走吧。”

一群人出了许家的大门，向码头走去，刚到前大街荣盛当铺门口，正碰到童大力。

“健林哥你这是到哪儿去？”童大力拉住他的衣袖问道。

“今天我的朋友们来了，我要带他们到桃花岛玩去。”

“健林哥，我们也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了，碰到好事不能落下了我呀，今天我没事，我也要跟你们去。”童大力瞪大了眼睛说道，明显有点儿着急的样子。

“去吧，去吧，反正也不差你一个。”健林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童大力高兴地与健海、健涛有说有笑地走在一块儿。

许健林在码头上找来了船工老林领船，由他本人亲自掌舵，健海、健涛、童大力各负其责，又找来了两块宽的长木板作搭桥，青年们一个个鱼贯而入，翠枝也顺利地上了船，轮到桂琴、桂蓉姐妹俩时遇到了点小问题。

她们俩人在山乡长大，胆子极小，船随着波浪的推力一起一伏的，当作船桥的木板也就不停地上下起浮，在众人的一再鼓励下，才走上去不过三二步，等脚下的木板一动起来，早慌了神，赶紧跳到岸上不敢上船，帆已经升起来了，健林只好吩咐：“健海、健涛，你俩去把她俩背上来。”

健海只得把她们俩背上了船。健涛赤了脚，挽起裤腿子，跳到水中，把长着三只大犄角的铁锚从水中捞起，放到船头的船板上，然后双手撑着船帮子稍用力，便轻捷地上了船。狗蛋今天正好没事，也跟着健林他们上了船，填了划船的缺。

那大白布作成的船帆早鼓胀起来了，鼓鼓的像吹涨了的牛皮囊子，被几根拇指粗细的麻绳拴紧在桅杆上。

许健林朝大伙高声吆喝道：“大伙都坐好，船要开了。”说完把船尾的大铁舵扳手拨起来，船头处老林熟练的把竹篙试探地送往水底，轻巧地左一下右一下。健海、健涛还有童大力手中使着一头镶了生铁钩子的粗槐木棒，配合着船尾处健林掌舵的方向，用力地撑船，小船缓缓地动起来了，他们仨个赶紧换了细长的船浆用力地摇起浆来，等小船出了码头，健林调好舵，朝着东北方向的桃花岛匀速前行。

“船开了——”翠枝扶着桂琴的肩膀，指着船身两侧泛起的洁白的浪花和远处尉蓝色的海平线让她们俩看。海鸥也好奇地在小船的周围飞翔。佟安抓紧时间向丁吾方讨教一些有关海洋的知识。金国梁兄弟仨个正在与范立山谈论坐船的感受，他们毕竟头一次坐船，那新鲜劲甭提了。国栋年龄最小，看到表哥许健林神情凝重的掌着手中的舵，羡慕得不得了。叶承蕴回首望着正在远离的海岸，再看看健林的身影，更有翠枝那袅娜的身姿总是不知不觉地在眼前晃动着，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是啊，他也曾随自家的船队经常出海，却从没有今天这复杂的感受，一时竟然沉默了。

顺风好行船。在许健林的手中，船行得既快又稳，几乎感觉不到船在行进，突然“哇”的一声，只见桂琴抚胸向船帮外探出头去，吐出一大口腹水。

“桂琴晕船了。”翠枝惊叫道，大伙一齐往她们那儿望……

“快扶她坐下，不要往船外探头，那样危险。”许健林早发现了新情况，赶紧向翠枝喊道，手中稍稍把铁舵把子往下压了压，船速便减下来了。

“才走这么点路就晕了？再坚持一小会儿，前面就是桃花岛了。”国梁说道。

只见桂琴捂紧了嘴巴，脸色早已成了腊黄色，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看来实在憋屈的难受。大家伙儿不再说话，都朌着小船快些靠岸。同样是第一次坐船出海，桂蓉却无事一般，还真是不一样呢。

十几里水路，只用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只因许健林有意把速度减慢了些。小船在桃花岛的南岸靠上了简易的木栈台。船首的船工老林第一个跳上岸，把碗口粗的船缆拴在一个粗木桩子上。童大力第二个上到木栈台上，先把桂琴搀扶到岸上，再把其他的人一个个引到岸上去。许健林最后一个上岸，他把大铁锚抱起来扔到水里，这条小船也就下锚歇息了。

翠枝和桂蓉一边一个搀扶着桂琴到石台上坐了，待她又吐出几口黄水以后，方才轻省了些，在海风的吹拂下，慒怔的脑门子终于清醒了些。

“俺的娘呀，这翻江倒海的受得哪门子罪。”桂琴缓和过来后，无奈地叹口气。

“能上山莫下海啊！”叶承蕴意味深长地说道。

桂琴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实感受了。

其实桃花岛并不大，也就百八十亩地面，上面怪石嶙峋，土地也不平整，小岛的西北角靠近陆地的方向地势还平坦些，有三五户人家，一间小酒馆，门前的旗杆顶上挑着一张三角形的猩红的旗子，围绕着小茅草屋的周围是一片刚落了桃花不久的桃树林子。

“看来我们来迟了些日子，桃花都落了。”佟安有些失落感。

“这时节如果到青阁山定会看到那满山的红杜娟花呢。”金国涛正好站在佟安的身旁，听到他的话，忙来安慰他。

“小兄弟，我如果去爬青阁山的话，一定会约了你当向导。”

“好啊，甘愿为你效劳。”国涛爽快地答应了。

“桃花岛虽小，但好玩的地方可不少，钓鱼、拾海星、摘野花，样样都行，谁想玩啥就玩啥，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到水深的地方去，大海可不是好惹的。”许健林对大家伙说到：“晌午的时候，咱们在小酒馆那儿集合，尝尝桃花岛的海鲜。”

“好——”所有的人都高兴地喊起来。

“咱们就分头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