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第十三章：苏大老爷（五）

面对黄钦差的怀疑，朱由检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高傲的神情还在苏大老爷之上，也确实，一个狗屁昏庸的钦差，还真不被他放在眼里。

钦差，不过皇帝安排的临时官员而已，临时的意思就是不会长久，再说即使是长久的，作为准驸马，得到的是皇帝岳父更加大的授权，朱由检又岂能把他放在眼里？

在朱由检眼里，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只能用一个字来给他：死。

大概久在官场，这黄钦差面对朱由检淡淡的神情，竟然心中升起一种敬畏，因此对朱由检的疑虑更加浓厚。

只听苏大老爷淡淡道：“他是我一个无话不谈、无所不知的好兄弟。”

这一句话就打消了钦差大人对朱由检的怀疑。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了，所以钦差大人爽朗的笑道：“原来是自己人，那就好，苏大老爷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百口棺材吗？”

对啊，你为什么要一百口棺材？

只听黄钦差继续道：“其实如果这件事情能成的话，这一百口棺材是不够的，以后甚至还需要更多的棺材，所以还需要苏大老爷多多费心。”

苏大老爷淡淡道：“可是我并不是开棺材铺的······”

黄钦差打断他的话道：“你虽然不是开棺材铺的，可是我知道这件事只有你苏大老爷可以办的成，谁不知道你苏大老爷只要在洋安一句话，比那洋安知府都要管用？所以这一百口棺材的事情，还真的苏大老爷费费心。”

苏大老爷笑了笑道：“为钦差大人做事就是为皇上做事，既然钦差大人开口，这事情无论多么难办，在下也应下了，不过······”

“不过我要这么多棺材干什么？”黄钦差笑了笑道：“苏大老爷不用着急，既然苏大老爷想知道原因，我自然要跟苏大老爷讲明白的，谁叫来这洋安城之后，得苏大老爷帮助不少呢？”他自我吹嘘道：“我这个人一向知恩图报，别人帮我，我绝对不会让别人吃亏的，呵呵······本官可不像那个匡知府，好处只往自己兜里捞，这样下去谁还会为他卖命？”

苏大老爷道：“愿听大人高见。”

黄知府对李师爷、贺师爷道：“事情原委，还是让两位师爷给苏大老爷讲讲的好，因为注意是他们想出来的，所以讲起来比我讲的更透彻，好让苏大老爷也参考一下，这注意可不可行？”

苏大老爷淡淡道：“愿听两位师爷高见。”

李师爷先讲。

李师爷道：“洋安现在穷人多，这是不可回避的事实，苏大老爷以为如何？”

苏大老爷道：“我以为你说的很对。”

李师爷又道：“我们抓了很多人，富人怕抓，直接交钱就解决了，抓进去的富人也不过一些抠门货，想榨出他们的油水，只能来硬的，不过现在洋安城的富人已经不多了，所以要继续榨钱，只能像穷人伸手，这一点苏大老爷以为如何？”

苏大老爷道：“虽然这是缺德事，但你说的很对。”

敢钦差干缺德事的，恐怕只有苏大老爷。

李师爷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对苏大老爷的嘲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见他的厚黑学学的相当到位，只听李师爷继续道：“而那些穷人又很少能够交得起银子，钦差大人又不想降低标准，坏了一千两银子放人的规矩，所以那些人就越抓越多，抓到里面去，就难免死人，是不是？”

朱由检在一边冷笑。

抓人放人都成标准了，这世界王法何在？

只听苏大老爷淡淡道：“说的是。”

李师爷道：“以前死的人呢，无主的多亏苏大老爷你发善心安置那些倒霉鬼，有主的人呢，直接被他们家人收尸，入土为安，我们中原人呢，就讲究入土为安是不是？”

苏大老爷依旧淡淡道：“你说的是，入土为安呐。”

李师爷笑了笑道：“别看很多人活着不被重视，死了却要麻烦一场，好像死比活着还要面子，既然他们想入土为安，为什么我们不在这上面做些文章？”

苏大老爷道：“这上面有什么文章可做啊？”

李师爷得意的捋了捋小胡子。

好像他的小胡子就是他最心爱的小宝贝一样。

贺师爷也如此，由此看来，这个即将说出来的主意是他们二人一起想出来的。

看看他们出的什么鬼主意。

朱由检心里充满了怒火，但他现在却又不能发出来，因此他只能做一个冷冷的观众。

自作孽，不可活！

在朱由检心里，这黄钦差、李师爷贺师爷，一主二狗腿都已经成了死人，从现在开始，就已经倒计时。

李师爷还在得意的捋胡子。

好像不捋他那小胡子，他就不会说话一样。

胡子被他捋的直直的，李师爷才得意的道：“我们这个主意叫发死人财！”他转头对贺师爷道：“贺师爷，具体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你跟苏大老爷说说。”

贺师爷又捋了几下子胡须，得意的道：“既然他们想入土为安，那我们就在上面也发点财，以后牢里面死了的人，不准家属再直接领走，直接放在棺材里，卖给他们。”

卖给他们？

苏大老爷皱眉道：“那为什么要放在棺材里呢？何不省了棺材，直接卖给他们就是？多个棺材岂不是多一道麻烦？”

贺师爷得意的嘿嘿笑了几声，他阴毒的眼睛放出了狡猾的光芒，对苏大老爷道：“这苏大老爷就不明白了，这叫做以防授人与把柄。”

苏大老爷问：“这是怎么个说法？”

只听贺师爷道：“人家死了还不叫人家领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传出去对钦差大人名声不好，要真是传到朝廷里，说不准钦差大人还会有麻烦，如果用棺材装着的话，那就可以堵住人的嘴巴了，咱们就说只是收的棺材钱，没收死人钱，谁会往死人身上收钱是不是？”

“那人家要是说不要棺材呢？”朱由检忍不住问道。

贺师爷嘿嘿笑道：“不要棺材会让他们领走尸体吗？我们是当官的，那些老百姓，哪里敢不听我们的话，就算他们不听，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对他们，就不能丝毫的仁慈。”

苏大老爷道：“只是这一百口棺材可不是小数目，钦差大人难道还是让我白白出钱出力吗？”

黄钦差笑道：“苏大老爷是慷慨之人，不但本老爷知道，匡知府也知道，全城的百姓也知道，在百姓眼里，苏大老爷就是大善人，不过总让苏大老爷这大善人出钱，本大人怎么能好意思？”他呵呵笑道：“这次苏大老爷只管办事，至于打造棺材的成本，本大人保证，不会少了输苏大老爷的。”

李师爷道：“我们大人说这次不会让苏大老爷吃亏的。”

苏大老爷淡淡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办这件事，是不是牢里死了人以后就不用我管了？”

李师爷道：“有家属认领的，自然不麻烦苏大老爷了，无主的还要劳烦苏大老爷处理。”

“既然这样，那我就告辞。”

“送苏大老爷出去。”

朱由检真是气愤！

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活人身上赚钱也就罢了，连死人也不放过！

不平事他见不得，虽然他见的已经很多了，但每次见了每次生气，忍不住的生气。

“这群王八蛋！”

出了钦差的行辕，朱由检忍不住骂道。

苏大老爷只是淡淡一笑。

苏大老爷道：“世道混乱，要想有一个好世道，世界上再没有不平事，是多么一件艰难的事情啊。”

朱由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苏大老爷也想世界上没有不平事？”

苏大老爷随手从地上拔起一棵枯草的草穗，随意的揉捏着，笑了笑道：“朱老弟是不是以为，我苏大老爷和他们同流合污？”

朱由检道：“最起码我有过这种想法，苏大老爷几句话就和匡知府达成了交易，上千万俩银子的房产被苏大老爷十万两银子买到，赚了不少啊，这黄钦差也对苏大老爷如此倚重，难道苏大老爷不该说些什么吗？”

苏大老爷道：“我是个生意人，不是官场中人，官场上的事，生意人能做到了主吗？”

朱由检淡淡道：“别人或许不能，不过苏大老爷就能。”

苏大老爷笑了。

苏大老爷道：“朱老弟太高看我了，难道我在朱兄弟眼里，真的就成了一个坏人？”

朱由检冷冷道：“最起码我不能说你是一个好人。”

苏大老爷随手把揉碎的草穗对风一吹，草糠草籽飘落，在风中拉成一条线，飘散而去，问朱由检道：“朱公子既然把我看成一个坏人，那我就是一个坏人吧。”

他似乎有些失望。

朱由检道：“你可以解释，我没说不给你解释的机会。”

苏大老爷道：“我这个人一向不爱解释，因为事实不是解释出来的。”

朱由检道：“那是怎么出来的？难道他自己会跳出来？”

苏大老爷笑了笑道：“的确会跳出来，朱公子继续跟我来就是。”

朱由检道：“这次我们又去哪里？”

苏大老爷淡淡的道：“洋安东行八十里，皇内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