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李存孝（四）

应进思在居延海休息了两日，特耶乌按照他的要求，也不顾天寒地冻，飞马护送着一名亲卫密探，朝福禄县而去。

李存孝这一路也是有些困乏了，他还从未坐在马车上这么长时间，为了装得像一些，应进思要他不得骑马，必须坐在马车里，他也渐渐习惯了。

到了居延海，就是李弘益的势力范围，应进思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得意地向李存孝说：“我家游击两次攻打居延海，扫平了达靼人的势力，又将回鹘人重新纳入治下。如今这些回鹘头领，可都是领着我家游击的官呢！”

李存孝笑了笑，河东军中没有回鹘，倒是有数万达靼骑兵，这些人桀骜不驯，最难管教，很是野蛮，又不懂兵法，在他看来不过是徒有蛮力的一群野人罢了，打败达靼在他看来实在不值得一提。

只是看回鹘人在这居延海边安居乐业，却叫他想起路过灵武等地时的惨状来，蝗灾影响，天德军、温末甚至灵武北部都遭了灾，反倒是西北这里叫人羡慕。

休整了两日，应进思辞别了特耶乌等，在一队二百回鹘骑兵的护送下，沿着弱水南下，折向白亭海，翻过长城，朝福禄县而来。

李存孝的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西北不同于河东河北之地，这里黄沙漫漫，天寒地冻，却叫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或许是因为沙陀人的祖先，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过吧！

在福禄县西北二十里外，李弘益带着曹用行等人，热切地等待着。李存孝的大名或许在西北之地不显，但是李弘益却知道他的厉害！唐末五代第一猛将、中国历史演义评书里仅次于李元霸这个外星人的绝世猛男、与西楚霸王项羽肩并肩的男人，居然真的被自己救了出来！

受到李弘益的影响，曹用行、阴继武还有赶来的董一元也跟着莫名激动起来。远远看到应进思的队伍，李弘益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拍马迎了上来。

应进思心思激荡，他在邢州两年，可谓是费劲心思，才将李存孝带了回来。看到李弘益等人迎了上来，快马几步，翻身下马，单腿跪地，声音哽咽：“属下应进思，奉游击命令，安全将飞虎将军带回！属下所带人手二十名，如今平安归来…十三人！”

一想到相处两年的好兄弟折了七人，他心里更加难受。李弘益连忙将他扶起，叹了口气，说：“辛苦进思了，辛苦诸兄弟们了！死去的弟兄，某定会好好照料他们的家人！”

应进思擦了擦眼睛，说：“有郎君这句话，弟兄们便是死也值了！”看到李存孝和身边不到十人的亲卫都已经下了马，从车里钻了出来，连忙清了清嗓子，说：“郎君，这位便是飞虎将军！”

李弘益连忙收拾了情绪，上前一步，看着李存孝顶一颗秃头，脸上的妆容已经卸了，手里捧一顶白色羔羊皮帽子，深深一拱手：“在下李弘益，见过飞虎将军！”

李存孝也在打量李弘益，他吃惊于对方的年轻，见李弘益行了大礼，连忙侧过身去，双手合什：“贫僧法海，见过李将军！”

李弘益一面将曹用行等一一引见，一面说：“将军，为救将军出城，不得已行此下策，委屈了将军，将军到了肃州，便如同到了自己家中，僧人不过是个掩饰的手段，不需如此啦！”

曹用行仔细打量了李存孝一番，说：“素闻河东军飞虎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凡啊！”

李存孝惊叹于玉门军将领的年轻，苦笑说：“飞虎将军已在邢州城破之日死啦！贫僧乃是法海，多谢小将军谬赞！”

李弘益哈哈大笑：“将军说笑了！将军乃当世第一猛将，在下不才，请将军前来，我玉门军虽小，若得将军相助，则如虎添翼矣！”

李存孝已经心灰意冷，他一向最为敬重李克用，如今义父已然不信任自己，又接连被袁奉韬和丁崇出卖，只觉得人生无趣的紧。这一路西行，闲来无事研读佛经，越发觉得佛法深刻似海，一心只想遁入空门，惨淡了却后半生。

李弘益等人却极为热情，根本不给他多说其他话语的机会，牵过一匹黑马，高大神骏非凡，笑着说：“闻将军前来，从北地求得一匹劣马，将军暂且骑了，以后遇到更好的，再送来将军！”

李存孝是个爱马之人，他是个马上将军，看到这匹马如黑缎一般，长鬃飘飘，骨架结实，四蹄有力，嘶鸣之声响亮，顿时把烦恼抛在一旁，欣喜地凑了过去，不住地抚摸，夸赞到：“好马！果真好马！”

曹用行笑着说：“前次攻达靼，得了这一匹好马，原本是十一郎的坐骑，他一直说自己又不能冲阵杀敌，平白辱没了一匹良驹！得知将军要来，欢天喜地地牵了来呢！”

看到李存孝有些不解，李弘益在一旁解释到：“在下排行十一，与曹九郎是总角之交。将军若不嫌弃，也可呼我为十一郎！”

李存孝心里愈发感激，拱了拱手，一想不对，连忙双手合什：“贫僧我受将军救命大恩，不敢逾矩！”

李弘益也不多说什么，只说：“西北天寒，咱们还是先回福禄县，将军及各位弟兄们先洗漱一番，在下已经略备薄酒，为诸位接风洗尘！”

李存孝也不坐马车，翻身上马，与众人一路返回了福禄县。他和手下几名亲卫被送至一处宅院，院门前有一队玉门军士兵把守，恭敬地接住。院中有数十名侍女等候，侍奉着诸人热水沐浴，换了一身新衣服。

李存孝不住叹气，李弘益安排得越是周全，他心里越是过意不去，也不穿侍女送来的冬衣，依旧穿那身袈裟僧袍。

待众人沐浴洗漱完毕，曹用行已经等候在院外，领着诸人，说：“十一郎知诸位来自河北，怕酒宴饭菜不合口味，正在酒楼后厨监督呢！”他嘿嘿一笑：“若是十一郎亲自下厨，咱们可就有口福啦！”

李存孝大惊，自古以来孔圣人教导，君子远庖厨。李弘益看上去书生气很重，想必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会亲自下厨呢？

曹用行见他仍旧穿一身僧袍，心中了然，也不惊讶，只当作不见，引着众人，来到了福禄县的醉宵楼，不用说就是曹家的生意开到了这里。

整个醉宵楼已经被李弘益包场，应进思及手下等已经来到，李弘益站在门口迎接，将玉门军诸将领官员一一介绍，慕容阎昆冬日无事，也一直呆在福禄县，这一次也带了慕容真海前来。

李存孝与众人一一见礼，心中更是惊讶，玉门军上下官员，个个年轻得不像话，年纪最大的李珽，看上去也不到三十岁，他今年三十五岁，反倒是最大的一个了。

待众人落座，菜肴等流水般布上，摆满了面前的几案。唐朝还是分餐制，又有年轻貌美的胡姬，跪坐在一旁，在装满了热水的大鼎中温着酒。

李弘益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朗声说：“再过几日，便是元旦。河东的飞虎将军远道而来，可谓是双喜啊！诸君满饮此杯，为诸君贺，为飞虎将军寿！”

众人也都站起身来，轻轻弯腰，齐声说：“为李游击贺！为飞虎将军寿！”李存孝满面通红，心中激荡，环拜一圈，端起酒杯一口饮下。

在座的几十个人，就只有他身穿僧袍，看上去不伦不类。李弘益早已经从应进思那里接到消息，知道李存孝还有心结，提前嘱咐，不得见怪。

酒过数巡，宴会愈发热闹起来，松孝德陪着应进思，不住地感叹，营救李存孝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竟然真的被自己的好友给办到了！

有董一元、缅播高两个妙人，妙语连连，整个酒宴欢笑声动，李存孝被众人敬了数轮酒，他原本心中苦闷，此时也是忘了，只借着西北的美酒浇愁，喝得很是豪爽。

他酒量极好，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来到李弘益的席前，恭敬地敬了一杯，有些疑惑地说：“某不过是个落拓的人，不为义父及诸义兄弟相容，幸得将军相救，存孝虽万死不能报大恩！只是心中疑惑，不知将军能为我解惑否？”

李弘益笑着说：“将军请讲！”李存孝说：“我去年三月方受朝廷任命，为邢州节度使，为何那位应兄弟也在三月间从肃州来到？需知此前在下并不在邢州啊！”

若他就任的消息传到肃州，李弘益派人前往，至少也得两个月的时间，况且李弘益如何能断定，自己会在邢州被围困呢？

李弘益怎么能告诉他，自己是从收音机的评书听来的？神秘一笑：“在下平日最爱读书，曾偶得一卷天书，乃是黄冠子所著。某研习之，算得将军有此一厄！”黄冠子就是著名的易学家、《推背图》作者之一的李淳风的道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