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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庙会

作者:黄海梦浪 | 发布时间 | 2017-11-12 | 字数:10169

洗潄完毕,稍事休息,换一件麻色的对襟衫子,感觉神清气爽,旅途的劳累一扫而光,许金氏便带着女儿和侄女们到大殿上去了。

“卜管家,孩子们呢,怎么还不来。”

大殿上,卜管家按预先的吩咐把香、烛呈给一位穿藕色僧服的年轻和尚手中,听到太太的话后,赶紧转身回房去找健林。

“少爷,太太在殿里等你们去上香呢。”回到房里看到健林他们还在取闹,便着急地说道。

“好的,我们知道,你先回吧,我们随后就到。”国丰爽快地说。

“走吧,咱们到前面去吧,一会儿我娘又会急的。”健林从床上拉起国梁说。

四个人出了房间,转了几个过道便来到大殿旁,正碰见国栋在大殿外瞎转悠。

“国栋,你在转悠啥,这么多人,也不怕弄丢了,快跟好姐姐们。”国泰说。

“你们还说,我都等你们半天了,姑姑生气了呢。”国栋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转身进殿里去了。

国梁朝大家使了个眼色,便鱼贯进了大殿。

大殿的正中塑了一座释迦牟尼佛坐像,慈眉善目的神情,神像前有三个大红的灯芯绒铺团,许金氏早在东首的蒲团上跪了。小和尚正在往铜香炉里插引燃的柏香,这柏香是爷爷亲自指挥着冯大一干人制作出来的,用了上好的柏树材料,燃着的每一柱柏香都冒出一缕青烟,一股股香气钻到鼻孔里来。

由国丰带头,先上香再磕头,按照年幼长序,一个个手持点燃的柏香,高举过头顶拜三拜,小心地插在香炉里,再退后一步,在许金氏左侧的蒲团上跪下磕头,每人磕九个。女孩子们在许金氏的右手的蒲团上磕头,神像面前,谁也不敢大声说话。释迦牟尼像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全貌。大殿的东首是一排天上的文曲星,人人手里捧一本经书,很博学的样子。西首是一排手握武器的武将。孩子们在卜管家的引领下,在每一座神像前的香炉里插上了柏香,整个大殿里顿时笼罩在一片青色的烟雾中,那浓郁的柏香把每一个人的五脏六肺熏蒸了一遍。健林他们几乎要窒息,可看看母亲仍像没事人一样跪在蒲团上沉思着什么,于是一干人默声出了大殿,到院子里透透气,只留许金氏一个人在里面静修。

院子里来上香的人不少,都听说晚上寺里面在放莲花灯,逗留着不肯离去,要是往常的下午,倒是少有人来的。

“哥,我怎么觉的殿里怪怪的,挺吓人的。”翠枝凑到健林的耳边小声说。

“有什么怕的,不就是来上香吗?刚才你没在佛像前许个心愿?”健林问道。

“这个是秘密,能告诉你吗?”翠枝扭头跑到桂琴身边去了。

健林无意间抬头朝大殿看去,看到娘在玉凤表妹的陪同下,跟在一个小和尚后面,到大殿西面的方丈室去了。玉凤表妹心细,懂得体贴人,已经定好了人家,腊月天就会出嫁了,婆家是海青县那边的一户富裕的地主。

大殿正对着寺南门,进门处有一口水井,有一些人围在那里伸长脖子往里瞧,健林便跟着兄弟们前去看个究竟。原来这是一眼古井,井水清澈,一眼就能看到井底,相传皇帝爷乾隆私访的时候,曾在云阁寺下塌,得一梦,梦见有一眼龙泉冒出,醒来便命人在此掘井,果然得一眼清泉,泉水甘冽,取来烧水泡茶,有一股独特的清香,乾隆一高兴,便手书了两个大字“御泉”,如今这两个字还鎸刻在井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字迹清晰,遒劲有力。人们在欣赏乾隆皇帝题字的时候,就会往井水里投一些铜板,预先在心里默记下铜板正反面所代表的寓意,如果落在井底的正好是心仪的那一面,自然高兴万分,也会沾了皇帝的好福气。在国丰的窜掇下,每人都玩了一把。

大殿前的这个院子相对不太宽敞,下面有一间僧人唱经的偏殿,在有节奏的木鱼的敲击声伴奏下,众僧齐唱,绵长的诵经声便回荡在云阁寺庭院的每一个角落里,俨然为整个寺院蒙上了一床梵音的被子。孩子们哪儿消受的了,一个个出了西北角院门,沿着石阶上到了一个开阔的岭子上来,回身往南看去,整个云阁寺全在眼底。原来寺庙依北向南,东面最高的是望海峰,西面是稍矮一些的金鸡岭。在他们站立的光滑的石板上,刻了一个大大的隶体“心”字,足有六人锅口那么大的一个字,书匠姓名年代均不详。

“谁能猜出这个字的用意?”兄弟几人中数国泰读书多,因此便提出个问题想把大家伙考住。

“就是用心读经呗。”桂蓉回答道。

“太直白了。”国泰摇了摇头。

“可能是哪个小和尚想家了刻下的。”国梁说道。

“不可能,小和尚哪有这么好的笔迹?”国泰反问道。

“也许是哪一个诗人在此诗兴大发。”桂琴补充道。

“诗人的诗作为什么没有流传下来呢?”

“你说是出自什么人之手?”桂蓉问道,“恐怕你也不知道吧?”

正好有几个游玩的人经过这里,把他们的话全听了去,国泰的脸上红通通的,好像被人揭了短,一句话也不说,起身继续往上攀登。

健林站在这个斗大的“心”字旁往东望,穿过进山时的谷涧,一直可以看到玉涧河东面的平地上去,如果登得再高一点也许真能看到黄海里去的,他不再多想,跟在众人后面往上走。

行不多远,穿过一片栗树林子,一座山头现在眼前,一整块褐黄色的巨石被能工巧匠们雕刻出了一尊巨大的菩萨坐像,菩萨的左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眼光中透出万千慈爱之情。石像下面围着十几个善男信女,人人手掌合十,默默祷告,健林他们便不再说笑,赶紧礼佛便是。

辞别了菩萨像折往东去,是一条蜿蜓的小道,周围全是橡树、栗树、松树,野草枯黄,丢个火星子就能引起熊熊大火,他们小心地走过百八十米,便是一条丁字型岔道,左手边是往后山的道,右手边可攀登望海峰。道口立着一座草亭子,有三个挎了竹篮子的小商贩,卖些山楂糖球、栗子、杮饼子、晒干的野菌子,还用用木头刻制的小玩具,有十几个花样, 一下就把国栋的眼光吸引过去了。

“健林哥,你都是大老板了,就大方地请我们一回客吧。”表妹桂蓉手指着那通红的糖葫芦说道。

“这还不是小菜一碟,只要你们喜欢,卖什么我都愿意。”健林爽快地说道。

“那就好,给我们每人来一支糖葫芦吧。”

“小二,给我们来八支。”

“好咧,客官”卖糖葫芦的小贩见到有生意可做,脸上立马堆满了笑容,专门挑那些山楂圆鼓,冰糖挂得多的挑了八支,每人手里分了一只,又给国栋买了一个跳猴儿的木制玩具。

“客官,顺这路下去百十米便有一处好景致,你们可移步前去游赏,再返身上莲花峰也不迟。”卖糖球的小贩殷勤地给他们指路。

一群人边吃糖球,边小心地沿着一脚宽的台阶往下走,五十步开外,便看到有两块姿势独特的巨石立在悬崖边上,到了近前,抬起头观看,这两块巨石约有两三丈高,暗红色的花岗岩材质,与灰白的石灰岩反差很大。巨石面西而立,三面悬空,只在右侧留一小径,只容一人勉强行走。两块石头的根部是连在一起的,上面被一条细长的石缝分隔开来,像是被极锋利的刀刃切割过。

“如果让我来题字,我就在此处题一个‘关公试刀石’!”国丰闻声回头看时,只见国泰正抱了双臂,单手托了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

“二弟在这里大发诗骚呢。”

兄妹七八个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里传得很远,恐怕一直传到对面的山头也不好说,只因此处过于狭促,赶紧原路返回,再经过丁字路口,向南而去。

前行三百米,出了一片小树林,便到了莲花峰下面,由石灰岩石随意堆砌而成的样子,台阶窄又陡,只可单人行走,容不下整只脚,只好把脚掌侧过来,像鸭子行走似的,扶着石壁攀登,好在都是身强体壮的青年人,国丰在前面开道,健林走在最后面,国栋胆小,便故意走在健林哥的前面,只要到险要处,都有健林哥在后面顶着,倒也没费多大的事,一干人都爬到了山顶上,坐在圆不溜秋的大石头上面喘粗气。

“莲花峰并不高,走起来却很累人。”国梁说道。

“这座莲花塔该有多少年载了?”翠枝问道。

于是众人都把眼光投向这座八角形的青砖白灰砌缝的三层塔楼子。

“北宋德佑年间就有了,八百多年的历史了。”国泰摇着脑袋煞有介事地说道。

桂琴哈哈笑着起来:“二弟知道的这么多?”

“他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没有不知道的事。”国丰也调侃他。

“大哥也真是的,书本里不就是这么说的,《青阁山传》你倒是看过没有啊?”国泰反问道。

“我哪有你那福气,拿起书本脑门子疼,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国丰叹口气。

“那就没办法喽。”国泰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

桂蓉和国栋两个小家伙好像不累似的,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那狭小的砖楼里面,顺着一架几乎腐烂掉的木梯,上到了三层楼上面。桂琴从窗户洞里看到他们俩个的身影,这才大呼小叫的把他们俩个喊了出来,浑身粘了蜘蛛网子和经年的尘灰,让众人好一顿数落。

站在山顶向四下里看去,玉涧河像一条蓝布带子,绕青阁山一大圈,流向东南方向去了,河两边是一些或宽或窄的平地,往东北方向看去,又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叫不上名字的青山阻断了视线,惟有玉涧河流去的方向一片白茫茫。

“能看到黄海吧。”翠枝问道。

“也许是吧。”健林不知为什么在出神,随便应付了妹妹一句。

“咱家码头上的船帆也能看清吗?”翠枝进一步问道。

“那你得长双千里眼。”国丰接着翠枝的话头说道。

“那倒不至于,青阁山到黄海边也就七八十里,晴天的时候,隐约看得到的。”这一次国泰话说的更确定。

健林背依着一块鸡蛋形状的巨石在沉思着什么,其他的人都到西边的一片蘑菇石上玩去了。国栋不知从哪里游逛而来,一屁股坐在他的跟前,顺势倒在他的怀里,头枕着他的腹部,舒服地躺在圆滑的石板上,看着满天的白云出神。

天空里大团的白云由东南往西北缓缓地游动着,仿佛要参加一场聚会似的,可是三年里,一千多个这样的场景,竟然没有下一场让大地解渴的雨,天老爷也是在跟人们作对。下面的树林里,一群灰喜鹊叽叽喳喳地不知在叫唤什么,下午三四点钟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能在莲花峰上小睡一觉也挺好的。

“表哥,你衣服里藏着什么东西,怎么硌人啊?”国栋童声童气地问道。

“什么?是沙粒子吧?”

“不是啊,软鼓鼓的。”

“哼?”健林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国栋一眼。

“就是这个东西呀。”国栋伸手捏住了他的要害部位。

“唉呀,你个小鬼头,又在使坏,快松手。”那东西被他抓在手里怪不自在的。

“这什么东西还一鼓鼓的?”国栋一点也不累的样子,明摆着要打破砂锅追问到底。

“你…你,快松开手,不能胡来。”想把国栋的手掰开,可是他却死死地抓住就是不松手。

“都硬梆梆的了,简直就是一根木棒了。”国栋嚷嚷起来。

“胡说什么!”健林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怕被别人听到,抬腿盘住国栋的身体,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啊呀!闷死我了——”国栋唔唔着,扭动着身体。

“还松不松手?”健林威逼着他。

“我是想松手,可我一点也动不了了。”

“那你就先在这儿消受一会儿吧。”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健林不由自主的把国栋的身体紧紧地拥住……

过了许久,健林才主动与国栋讲和,“现在我把你放出来,可你不要胡说行不行啊?”

“唔唔”国栋难受地答应着。

双方讲和,健林把腿挪开,国栋才能痛快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唉哟,表哥,你可差点没把我憋死。”国栋直挺地躺在石板上说道。

“你可要记住了不要胡说,小心我会揍你。”健林再咛嘱一番。

“知道了。”

西天的太阳红彤彤的,离金鸡岭的山顶还有一竿子高,时候也不早了,连国栋也觉得乏味了,便结伴顺原路下山,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胆小的国栋拉紧了健林的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还一不小心,跌破了膝盖,疼得他眼泪汪汪的,在健林他们的鼓励下,好歹没有哭出声来。下了山,来到大殿前,天就要上黑影了。

“你们可回来了,出去了整个下午,把姑姑耽心坏了。”一见到他们,玉凤数落着。

“我们这么多人,哪还有什么事?”翠枝抢先解释。

“姑姑让我在这里等你们,说是一回来就到房间里洗手吃饭,晚上寺里另有活动的。”只见四五个和尚正在殿前的廊沿下踩着竹梯子挂灯笼,院里的游人也多了起来,在寺庙的每个厅堂里穿来穿去的闲逛,估计都是在等待着晚上的节目呢。

好事怎么可能落下他们这一群精力旺盛的年青人,于是赶紧回房吃饭。

僧房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来了,卜管家与冯槐一起把各房里都点上了烛,寺里送来的的六样素菜摆上了饭桌,米饭管够,青菜的量太少,还不够这帮小青年放开肚皮吃的。

许金氏正一言不发地盘腿坐在软榻上瞑想着什么,脸上被烛光蒙上一层幸福的红晕,世能方丈的解释太好了,句句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菜里没有肉啊?”国栋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一桌子的人“卟哧”笑出了声,“小傻瓜,斋饭哪还能有肉啊。”许金氏心平气和地劝道。

“没有肉饭怎么吃得下,我不吃了!”国栋扔了筷子,哭起了鼻子。

“好孩子别哭,让人家和尚见笑话了,哪有到寺里来找肉吃的,这是犯出家人的忌,我们要遵守寺里的规矩。”许金氏耐心劝道。

“那我要回家!”国栋的哭声更响了。

“天都黑了,怎么回呀?路那么远,说不定还有狼。”翠枝故意吓唬他。

“我不管,我就要回家。”国栋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更大声地哭闹起来。

“不吃就不吃吧,我吃饱了,我们出去转转。”健林把碗筷一推,站起身来,半拉半抱地把国栋带到外面去了。

许金氏不多说什么,咛嘱玉凤道:“凤儿,我那里还有果脯点心,等他闹够了,别忘了找给他吃,小孩子正是装饭的时候,一顿不吃也饿得慌,千万别饭坏了身子。”

“不要紧的姑姑,可别惯坏了他。”国丰说道。

许金氏勉强吃下一小碗米饭,便放了碗筷,回房间去了。

天完全黑下来了,院子里的灯笼点起来了,看热闹的人也凭空多了不少,院子正当中立了一座生铁铸就的长方形香炉,里面香火烧得正旺,青烟袅袅。有五位穿了黄色僧服的和尚,围在一圈低声颂佛,从大殿里传来敲击乐器声音,中间夹杂着木鱼儿“嘭嘭嘭”的有条不紊的伴奏,和尚们齐声唱起“南无阿弥陀佛”的曲调。

健林好歹把国栋哄住了,牵了他的手,在院子里看风景呢。

六点钟,许金氏让卜尚仪和冯槐扛出两支红纸包裹的丈多长、碗口粗的大号柏香,两位披红色僧袍的和尚帮忙点着插在露天的大香炉里,国丰、国泰弟兄俩把两提黄色的草纸一并投到香炉里,一团桔红色的火焰把整个寺院映照的红通通的。游玩的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撮的看着火势出神,都道是金家财大气粗,事事都阔绰,更有一些人朝着国丰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小声说着什么。

突然一声粗重的法号传来,像极了老象憋屈在大水缸里才传出来的声音。人们一齐向声音传出来的大殿张望。一会儿,两排黄色僧衣的和尚双手合十,一个接一个从大殿的正门走出来,呈喇叭状向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缓步走去,走出八队人马以后,穿着方格子猩红袈裟的世能方丈才走了出来。他头戴金光闪闪的法冠,手持高出一头的大法杖,高声地颂着佛号:“南无弥陀佛!南无阿尼陀佛!南无阿尼陀佛……”

香客们围拢到方丈的身旁来,黑鸦鸦密匝匝一大片,全都低着头屏着气,双掌合十,跟着方丈一起在心里默默祷告。

只见方丈从侍者的手里取过一个金色的圆肚长颈的瓶子,瓶子里装满了圣水,他左手持瓶,右手用一根柳枝伸到瓶口里醮水,然后抛洒向空中,那珍珠般的神水洒到了人们的头顶脸上身上。人们怀着愉快的心情,虔诚地领受着这份来自佛界的洗礼。

洗礼过后,又是一长段地朗诵佛经,世能方丈用了和缓可亲的语调教导人们放下心中的魔,抛弃纷争,一心向善,诚心礼佛,感动上苍,降下甘霖,度过旱情。

方丈说一句就会朗诵一句佛号,众僧跟着方丈亦步亦趋。诵经完毕,有一位执事僧朗声说道:“下面开始放莲花灯祈天雨——”

众香客纷纷起身散开来,从东西偏殿里鱼贯走出二三十对盛装的手捧莲花灯的小和尚。

“放莲花灯喽——放莲花灯喽——”孩子们高兴地喊起来。

世通方丈取过烛火,点燃一盏七瓣莲花灯的引芯子,那粉红的花瓣、嫩绿的叶片,恰似一朵出水莲花盛开在人们面前,香客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声声赞叹。

只见方丈伸展手心,那盏娇羞的莲花灯便袅袅娜娜地飘浮起来,飘过人们的头顶,升到云阁寺的夜空,像极了一只在夜之湖上游动的天鹅,乘着夜风的翅膀,慢慢地向东南方向的山谷飘去,直到消失在人们的叹惋声里。

“咦——飘到黄海去了吧?”香客中有人小声地说道。

又有十数盏灯从小和尚们的手上点燃,升起,像一把把撑开的五颜六色的小花伞,带着人们的期朌消失在东南方向的夜空里,数不尽的造型奇妙的莲花灯,源源不断地从僧人们的手上升起,在青阁山的怀抱里逗留一会儿,然后带着人们的心愿飘远。香客们如醉如痴地观看着这幅美景,品咂着希望升起的快乐,回味着远逝的惆怅。小孩子们却管不了这么多,他们欢呼雀跃,为每一盏灯升起拍掌叫好,在大人的身边跑来跑去,尖叫着呼朋引伴地追逐着这看似美好却无从拥有的不确定的未来,这是由孩童们的天性决定的,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小和尚们也加入了孩子们欢乐的队伍中来,向孩子们分发一些五彩纸花,孩子们玩得快乐,大人们也跟着叫好,还得躲闪着那飞溅的火花。世能方丈站在大殿的廊沿下,与许金氏一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一边轻声谈着什么,俩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暖暖的祥和的光彩。

寺院里到处都是大人孩子们的笑闹声。廊檐下挂着的红灯笼燃得正旺,通红的烛泪叭嗒叭嗒地落在地上。偏殿里的木鱼声又敲响起来,僧人们开始了晚课,那咦咦呀呀的诵经声,把人们带入了极乐世界里,山林里夜栖的雄野鸡也被佛乐声惊醒,发出沙哑的鸣叫声。

许金氏与世能方丈交谈完毕,便一个人回房休息了。

翠枝与小姐妹们悄声说笑着,突然,臀部被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不禁“唉哟”一声叫了起来,“谁呀,这么缺德!”

本来认为是国栋所为,却不见他的影子,在她的周围是一群不相干的人,偶尔瞥见一位黑衣打扮的男人,感觉有些面熟,仔细一想,原来下午在山后的巨石旁曾有三个陌生人跟她们一行打过照面,其中就有这位身材瘦高的黑衣人,当时并没有多看一眼,原来他们也在这里观灯啊。

半个时辰过后,她的右肩被一双大手重重地拍了一下,翠枝没有惊慌,快速地回过头看个究竟,竟然还是这个黑衣人!

黑衣人距离翠枝一臂远的地方,目光与翠枝相遇,竟然朝着她咧嘴笑了笑,才说出“姑娘”两个字。

翠枝登时吓得炸了毛。

“抓坏蛋——”一嗓子就喊出去了,整个人向后倒去。

桂琴她们幸亏离得近,眼疾手快地把她接在手臂里,“翠枝,你这是咋的了?”

低头一看,她已经昏了过去。

“不得了了,翠枝昏过去了!”

“快抓坏蛋啊——”

那黑衣人本来想近一步说话,却出现了这个意外,立马抽身,快步向东面的偏殿走去。

健林本来离翠枝不太远,刚开始没听清楚,翠枝这一惊一炸的,便把他的目光吸引过来,正看到翠枝向后倒去,暗叫一声不好,穿过人丛挤了过来,“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呀,有个什么人欺侮翠枝姐姐。”桂琴带着哭腔说道。

“那人呢?”

“在那儿,向东边跑了。”

健林看时,一个黑影快步走进偏殿廊下的暗影里,“霪贼!哪里跑!”健林大喝一声,追了过去。

这时国丰、国泰、国梁三个人也跑了上去。

只见黑影绕过偏殿消失了。绕过偏殿便有一个月牙门,进去后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有四五间小屋,是僧人们闲时读书练字的地方,院落幽静,平时少有人来,东面就是云阁寺高高的东院墙,墙角下有一棵老槐树,小时候来云阁寺的时,许健林曾溜到这里玩耍过。

健林追进了院子,只见一个人正在爬树,黑色的袍子,灰色的底裤,“哪里跑!”健林大吼一声,三步两步扑到了槐树下,一个飞跃,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脚裸。

只听“啊哟”一声,那人被健林这一百八十多斤如称砣一般的体重给拽了下来,重重地跌在地上。

健林顺势一脚踏在了那人的胸脯子上,怒喝一声:“什么人,敢对人无礼!”

“我…我,不是我干的!”黑衣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狡辩。

“不是你,你跑什么?”

“我怕你打我!”

国丰他们几个也追到近前,“啊呵,抓到了!”

“给我狠狠地打,让他贪色。”几个人上前,“卟卟”一顿乱踢。

“嗳哟,别打了,我招还不行!”黑衣人在地上痛得直打滚。

这时又有几条人影射进来。“快住手,几个人欺侮一个人,算什么好汉!”

“你们是什么人?和他是同伙吗?”许健林喝问道。

“这人说话怎么这般无礼,听好了,我们不是同伙,是朋友!快放开他,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好大的口气,哪个山上的毛猴子,听着好像青阁山上的山大王似的。”国泰说道。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揍一双!”健林厉声说道:“兄弟们,快把他们一块收拾了。”

“好!”国丰大叫一声,朝那两个短打扮的人伸过手去。国泰、国梁也朝另一人扑去,健林脚踩住地上的黑衣人,还得防备另两人施援手,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桂琴、桂蓉、翠枝她们都跑了来,无奈帮不上手,只能躲在一边看风水。

与国丰对招的那位膀大腰圆,块头明显比他高出一截儿,国丰一个扫堂腿过去,被那人灵敏地一个急跳躲避过去,国丰一时没有收住腿,差点没把自己耸倒,可屁股却被那人狠狠踹了一脚。“嗳哟”一声,向一边紧跑了三四步,才站稳脚跟,哪还敢小看人家,只好摆着要掐架的架式,如斗鸡般对峙着。

国泰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当胸吃了对方一拳,趔趄着倒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话也说不出口,国梁趁机抱住了那个人的后腰,与他扭打在一起。

“国泰,快起来帮你三弟!”许健林插不上手,急得大声叫了起来。

“抓坏蛋!抓坏蛋!”翠枝、桂琴、桂蓉他们在一旁喊叫助威。

突然,几只火把涌进了小院内,一声断喝传来:“住手!”正在撕打的几个人被洪雷般的喊声震住了。

“佛门净地,容不得你们在这儿胡闹撒野。”话声刚落,便扑上来一群和尚,把他们架住了。

“我们,我们是……”许健林刚想争辩,那个为首的大胖和尚喝住了他。

“统统带到训戒殿,方丈有话要讲!”

“是!”

和尚们不由分说地架起这七个人,管他们愿不愿意,出了院门,七拐八弯地来到寺院东北角的一座封闭的青砖青瓦的小房子里,火把插到了柱子上,屋子里没什么摆设,倒显得宽敞有余。让他们站好,大和尚开始训话。

“青阁山云阁寺是佛门净地,是人们礼佛向佛的宝地,出家的师傅们净修的地方,你们可知道?”

一干人低了头,小声答应着:“知道。”

“既然知道,还在这放莲花灯的神圣场合打闹滋事,你们可是故意而为?”

“是他欲行不规招惹我们的!”站在靠门口位置的翠枝大声地嚷嚷着。

“谁敢在佛前行不规?你可指认给我们看!”

“就是他——”翠枝朝那个浑身粘满了黄土的黑衣青年指了过去。

众人的眼光一下子投射到那个人的身上,只见那人的脸色惨白,脸上和肩膀上留下了暗红的抓痕,上衣已被扯裂开来。

“看上去眉清目秀的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人,怎么会是一个滋事者?”大和尚心里纳闷,肯定有隐情。

黑衣青年被人们盯得浑身不自在,无奈地仰起头,向众人瞟了一眼,张口小声说道:“我不是淫贼。”

“你还在狡辩!”翠枝的火辣脾气上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小心菩萨惩罚你!”

“最起码我不是故意碰你的。”青年人稍稍提高了声调说道。

“你撒谎!”

“姑娘认准了是他干的吗?”大和尚看不下去了,出来打圆场。

“确实就是他干的,我们都在现场,全看到了。”桂琴出来作证。

“我们哥仨个当时正在说笑,我的手无意间砬到这位小姐了。”黑衣青年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对,当时我们仨个正在谈笑,我还推了他一把,不知怎么的,这个姑娘就嚷嚷起来了。”跟黑衣人一起的那个壮汉说道。

“那么第二次呢?手怎么又搭到我的肩膀上去了?嘴里还不干不净的?”翠枝的脸红到了耳根子上,但不得已,必须把他的丑行全部抖露出来。

“你……”健林手指着黑衣青年,怒目圆睁,说不上话来,抡起拳头,又要上前教训他。

众和尚赶进紧把他拉开了。

“依我看,这也许就是一个误会,小事一桩,你们以前也不认识,现在也还不认识。”大和尚说道。

翠枝打断了大和尚的话:“我现在把他认准了,无论到哪里我也认得这副德性。”

黑衣青年不由得撇了撇嘴角,没有出声反对。

“犯不着为一件小事大打出手,伤了和气不说,更在佛祖面前现了原形,失了身份。”

健林仰起头,一副得理不会轻意饶人的神情。对方那壮汉也呼呼喘着气,似乎心有不甘。

“世人还应当以和为贵,切莫轻意起争执,冤家宜解不宜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该向姑娘陪个不是,姑娘也好高抬贵手原谅你。”

“阿尼陀佛,善哉善哉-”随着一声佛号声传来,世能方丈翩然而至。

许健林有些不好意思,惊动了方丈大人前来,对方也有些经受不住的样子。

“健林世侄休怒,实属本寺荣幸,引各路英豪相聚,然而庙宇狭小,以至于言差语错,实在是老纳之过也,望各位少侠和几位千金能以礼佛为重,僧面不看看佛面,给老纳一个人情,就此了结,化干戈为玉帛,保鄙寺一时平安无虞,老纳定当在佛前为众小主多念几遍《颂德经》,意下如何?”世能方丈亲切地望向许健林。

许健林的脸刷地红了,心下过意不去,云阁寺应该是清静之处,而他们却大打出手,破了寺规不说,还打搅了人们的玩赏之意。

“方丈,是我们不对,不该在庙堂之上胡闹。”

“许世侄海量,老纳佩服。”世能又转过头,向另一边说道:“叶公子有什么高见,可否一并言明?”

“方丈,我……”

原来这人姓叶?健林看过去,只见黑衣青年打仗的时候挺勇猛的,到了这个时候,却有些吃吃艾艾。翠枝不屑地把头扭向了一边,耳朵里却听得仔细。

“这事都怪我,本来没有什么事,也就是一场误会,结果酿成了这么大的场面,要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先道歉,对不起了,许公子。”

“打就打了呗,还道什么歉呀,弄得跟戏文似的。”旁边那壮汉觉得这仗打的还不够过瘾,还在洋洋得意地搓着双手。

“不过瘾,咱就下了青阁山再打三百回合!”国泰口出豪言,倒把国丰一群兄弟们震晕了。

“小样,还怕你了不成?”那壮汉把国泰顶了回去。

“好了,范哥,休口出狂言,不能再意气用事了”叶承韫制止胖子范立山。

“咱们就握手言和吧。”世能方丈哈哈大笑了起来,“来,我作个介绍。”他把手一挥,“这是石梁镇许家的许健林少爷,这位是罗口镇叶府叶承韫公子,你们握手交个朋友吧。”

“原来你就是运粮济民的大英雄许健林?!”

“原来你就是贸易立家的富商叶承韫?!”

在世能方丈的撮合下,在众人的见证下,许健林和叶承韫的双手握在了一起,真是应了一句老话,不打不成交。两方当下约定,一个月后,县城海兴杏花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