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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人心毒似蜂尾针
“精彩!果然是杀人的行家!”李保鼓掌,笑道:“不过,我却还想知道另外十一种计划……”
“李总管,恕我直言,你的好奇心太强了。”黑衣主人笑道:“有时候好奇心太强并不是好事。所谓行有行规,我能告诉你这一套方案,已经是额外的优惠,再多说,便是坏规矩了。”
“很好,既然你不愿说,我不会勉强。”李保点头,道:“你们的计划,颇为严谨,我很满意。半年之内,请你们务必完成,我的主人,不希望你们办砸了。如果你们完不成任务,后果会怎样,你们应该知道。”
“这个自然,李总管正在大费心力,千方百计的查我们组织的底细,我们自然是不敢怠慢半分的。”黑衣主人笑道:“更何况我们还有一半的酬金未曾收到,你这个人虽然不那么招人喜欢,但你手里的钱,却是可爱无比的。”
“那就最好。”李保说完了这话,忽然将两根手指放在唇边,打出了一声呼哨!!
两道白色云朵一样的东西突然闪电般从山脚下冲上山来,及到近前,众人方才看清,竟是一头壮硕巨大的纯白大狗,和一匹线条优美的白色骏马。
这两个畜生毛色纯白,又隐蔽在大雪当中,一动不动,所以任凭山顶上这六个人是杀手中的精英,竟然也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发觉。
李保还有这一手,确实出乎冷香园众人的意料,他们千算万算,千防万防,却防得了人,防不住畜生;此时方知,山外青山楼外楼,行走江湖,半分也懈怠疏忽不得-----------否则,便只能到地狱里面后悔了。
“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在口袋中偷偷释放粉末,让这大狗一路闻着味道悄悄追踪,找到了我们的所在。”黑衣主人笑道:“佩服。”
冷香园自以为将李保装入口袋,李保便无计可施,却不知那金丝口袋却依然有看不见的缝隙,李保悄悄将味道极淡的粉末从口袋当中渗出,他的那条极其昂贵的大狗,依靠无比灵敏的鼻子,便能跟着味道追踪到他们。
慕容城丝毫未能察觉,难怪刚才李保看他的眼神,会是那样的鄙夷不屑。
狗既然能找到这个地方,那么李保的手下自然也能找到这里,一向以保密著称的冷香园,这一次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过奖了!你们不要担心,我的手下只是为了保护我,不会冲上来为难你们的。”李保翻身上马,笑着对黑衣主人说道:“这位先生,你说我这个人好奇心强,我还真是如此。不过你说我不通药理,我却实在不敢苟同。举个例子,你刚才说的那个计划,龙涎香和莲蓉酥当中用到的药粉,其实是西域高人的绝门药粉,叫做缠绵膏。不过我建议你们不要使用这套计划,因为你们可以瞒得过人的检验,却绝对瞒不过畜生,皇太后身边有一只名贵的波斯猫,只要遇到与正常物品味道不符的东西就会发了疯一样的吵闹,皇太后靠它,已经躲过两次下毒了。这法子我早就想到过,可是却不敢使用,但愿你们的其他十一套方案,能够体现你们的水平吧!”
听到他的分析,黑衣主人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
李保笑道:“还有,我请你以后不要再假扮你的主人,你以为黑布一套,便能扮谁像谁吗?!其实你根本没有冷香园主人的那份气度,而气度这种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你说对吗,金蛇郎君?!”
说话之间,一人一马一犬,踏着积雪,飞扬而去,只留下六个冷香园的高手,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尴尬无比。
“这个阉人,见识颇多,他出手的身法绝对不是中原武功,他……啊!!!”慕容城终于打破沉默,高谈阔论,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
他只走神了一刹那,一刹那,就足够了,足够有些人做一件事情。
要他的命。
就在这一瞬之间,黑衣主人,不,金蛇郎君手中的一团粉末,已经尽数抛在了他的脸上!!
慕容城的脸,立刻冒出阵阵奇臭无比的白烟!!
慕容城在地上翻滚着,惨叫着,疯狂的在自己的脸上撕挠着……
防不住,逃不掉。
尽管只是一点粉末,慕容世家的高超剑法,绝世轻功,却根本没有任何施展的机会。
“四掌柜,你这也太……”卓长伟看着地上翻滚的慕容城,忽然向金蛇郎君说道。
金蛇郎君是昔日江湖上最有名的用毒高手之一,在冷香园里居然只是屈居第四,这冷香园,看来真是藏龙卧虎,难怪从来没有任何门派帮会敢于轻视招惹他们。
“太什么?太残忍了,对吗?!”金蛇郎君冷笑道:“他着了李保的道,露了我们的行藏,却毫无察觉,是第一该死;被那李保激怒,露了真实身份,便是第二该死;而更重要的,便是他时隔二十年,竟然还是忘不掉那个女人,李保知道了他的隐私,便等于抓住了他的致命把柄,以后岂不会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危害到我们整个冷香园吗?所以,他必须死!”
金蛇郎君谈话声刚刚停下来,在地上翻滚的慕容城就忽然坐起身来,不哭不闹,猛然伸出两只手,抓住了自己已经被挠得血肉模糊的脸皮,狠狠一撕,竟将自己整张脸皮,扯了下来!!
他的整个脑袋,瞬间便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骷髅!
一个冒着蒸腾热气的骷髅!
这画面何其恐怖!!
除了金蛇郎君,其他四个黑衣人竟都被吓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
“四掌柜,你这毒药叫什么……”卓长伟颤抖着,声音沙哑,显然慕容城的惨状已经足够震撼。
“这只是我的小可之作,唤作‘喜笑颜开’。”金蛇郎君看着还在挣扎的慕容城,一双小眼当中满是兴奋,舌头不由自主的舔舐着嘴唇,笑道:“这毒药自然不是随便起名字的,你们眼前的这个人,便证明这毒药名副其实。你们看他现在喜笑颜开,心里面该是有多高兴啊,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逃避,这一回我让他彻底改头换面,谁也找不到他了……”
昆仑四逆不寒而栗,面对如此变态,他们手上的剧毒手套,简直就是小孩子玩具了!
除了害怕,他们还能做什么?!
昆仑四逆是当年昆仑派的弟子,排名和武功都相当靠前,只因为偷偷下山逛妓院遭到师叔训斥,如此隐私大庭广众被暴露出来,等于让四个人都失去了将来继承掌门的机会,于是四人恼羞成怒。
便在某一天深夜,在昆仑派研讨剑法的山洞之中,杀了三位师叔后逃遁江湖。
四人在这场大战当中,忽然发现彼此之间莫名其妙的默契,干脆结成兄弟,不断改进合击战法,更配合剧毒手套,功力大进,四人联手之力,绝不在那些江湖成名人物之下。
此次事件,被昆仑派视为奇耻大辱,足足找了他们二十年,足迹遍布九州,却一无所获,没人想到他们竟然投身于冷香园,过着危险而潇洒的日子。
二十年间,死在他们手中的人物不知多少,但是由于冷香园异乎寻常的保密能力,他们的事迹并不为江湖所知。
而昔日慕容城追求莫问我和莫怜我的妹妹莫惜我不遂,又与莫怜我比试轻功失败,羞惭之下,隐匿江湖,这事情江湖上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太少。
至于他如何投身冷香园,又是谁在他脸上留下这样的伤疤,他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肥胖模样,不要说江湖中人,即便是在场的其他五个冷香园的“自己人”,却是一点也不明白的。
他们其实也和他一样,不过只是冷香园主人的一条狗罢了。
而慕容城自己,中了金蛇郎君的“喜笑颜开”,已经实在讲不出这个秘密了。
慕容城仰着头,喉咙里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一种奇特的“呵呵”声,然后,一股股的黑血从他口中.耳朵中.鼻子中.眼睛中,甚至是下面的两个洞口当中流出来,他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
金蛇郎君看着地上血泊当中的昔日江湖第一美男子,叹了口气,忽然道:“走。”
昆仑四逆没有说话,默默的跟上他,他们是第一次见到金蛇郎君出手,现在心中只有对他的恐惧,他说什么,只怕比冷香园大掌柜的话都管用得多。
得罪了大掌柜,会死得很惨;可是如果得罪了这位四掌柜,会死得很惨很惨很惨。
两者还是很有区别的。
众人离开了这孤独的山,孤独的峰,孤独的松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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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
官道上的积雪已经被严寒和冷风塑造成了光滑的镜面,只有道边的枯草,依旧隐藏着生机,顽强的抗御着凛冽的寒冬,只因它们相信,春天早晚都会到来。
从西北而来的寒风,也许也如从北方呼啸而来的胡骑,掠过这片荒凉的草原和丘陵,带走生机,留下杀意。
这旷野的寒风,这狂野的寒风,却带不走晋城璀璨的万家灯火,也带不走秦关摇动的如林旌旗,在这萧索的原野上,只有远处传来的野狐嘶鸣,对着天上那一轮月亮,无限凄凉。
野狐嘶月,有人会认为是虚无缥缈,有人却会触景生情,思念家乡。
四辆马车,二十几匹骏马,正在这旷野中前行,有两匹马上,却没有主人。人和马发出大量的蒸汽,远远望去,如同一朵白云,在这黑夜里飘荡。
二十多个骑士将自己裹在厚重的棉衣之下,月光如水,寒风如刀,长路无人,漫漫迢迢。
众骑士护卫之下,最宽大最豪华的那辆马车里,忽然传出男女的欢声笑语,细听之下,居然是在吟诗。
男女对诗,在这种情境之下,却也别有一种风韵。
“远离人居处,旷境自逍遥。
单车破陈冰,数骑路迢迢。
横剑群山岭,长歌胡琴调。
但求心安乐,无论野与朝。”
宽大的马车之内,铺着厚厚的十层最昂贵的北胡毛毯,毛毯之下有一个纯铜镀金的暗格,里面有四个精巧的铜暖炉,暖炉里面的上等焦炭在无声燃烧,热量传递给毛毯,而烟气则由管道排出车外,于是这宽大的马车里面,十分温暖,却没有半分炭气。
这样精巧的设计,绝大多数马车是没有的,当然,绝大多数马车,也不会价值一万两银子。
柳承范利用侯龙波,大破黑龙寨,得了十几万两黄金,女儿出嫁的嫁妆,自然是极为丰厚的。
马车里面温暖如春,柳如烟依偎在侯龙波的怀抱当中,娇艳欲滴的红唇嫣然一笑,道:“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想破脑袋也不会相信,一个江湖浪子,居然有这样的文采。”
侯龙波轻轻托起女孩儿的下巴,笑道:“夫人说的的确不错,如果是太平时节,我也许会考虑去考进士的。”
“哼,说你胖你便喘起来了!”柳如烟笑道:“你这点文采,恐怕连初试都过不了的。”
侯龙波大笑,轻轻在女孩儿脸上一吻,道:“随便你消遣我!无论如何,我总要感谢你陪我到这冰天雪地,日夜兼行的。”
如烟恬然一笑,道:“我知道你连夜赶往大同,一定是大有原因,现在我关心的,却是大同之后,回到京师家中,如何摆平你那几个娇妻美妾。”
侯龙波笑道:“你既然说到此了,便一定是心有成竹,香秀性格恬然,自然不会与你为难;瑶瑶虽然性格要强,却也无论如何不是你的对手;最难摆平的,自然……”
“自然是你那一位龙之娇女了。”如烟笑道:“其实……没你想的那样费劲,我觉得把握很大。相信我,女人摆平女人,并不一定需要动手较量的。”
侯龙波望着她一双美目,便知她此言不虚,道:“你当然知道,我要你整顿家务,目的何在。”
“当然,我的丈夫要做大事,”如烟也望着侯龙波:“后院起火,可一定是要不得的,何况,这些巾帼英雄,也会是你的得力帮手。”
“孺子可教也。”侯龙波笑道,搂着如烟,道:“你便可以做我的女军师了!在岳父那里我不便直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此去大同,我最重要的目的,是去找一个男军师来。”
“是孔维范吗?”如烟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侯龙波听了却是一抖,惊讶万分的看着如烟,忽然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自以为很聪明,却被人轻易揭穿,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好尴尬啊。
他眼珠一转,忽然又说道:“既然岳父大人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人,为何不……”
“知道他在那里是一回事,能不能把他放出来是另一回事。”如烟笑道:“我父亲是当今皇上的眼中钉,他如何能做这样的动作?更何况,这个人本来就不是用来朝廷争权的,他更适于江湖争霸,黑道残杀。”
这短短的几句话当中,如烟的弦外之音居然有两个,侯龙波自然能听得懂,第一个,如烟是在暗示,他们柳家已经找到了足以帮助他们“朝廷争权”的智囊人物,第二个,她分明是在鼓励侯龙波,去参加惨烈无比的江湖争霸,黑道残杀。
侯龙波心中五味杂陈,这是他所处的这个年代里面,几乎每一个江湖人的宿命,想逃也逃不掉。比如他们口中的“老孔”,已经隐匿在大同的牢城营当中,却依然被各路黑帮盯上,现在马上就要被他侯龙波,像捉泥鳅一般的挖出来了。
既然逃不掉,那就不用逃了,江湖人,又何曾怕过刀光剑影?!
此时的侯龙波心中豪情万丈,却又暗笑自己的痴,想来此时天下,怕有至少十个人,正和他做着同样的梦吧。
侯龙波忽然笑道:“如烟,照现在的速度,天明时分,我们就能赶到大同了,我只希望,我的师兄姜彪姜大人,还没有把这位孔先生折磨死。”
“不会的。”如烟笑道:“据我所知,这位姜大人最喜欢的,不是战功,不是女人,而是钱财。孔先生在他眼里,便是一棵摇钱树,他不但不会为难他,反而一定会千方百计保住他的命,待价而沽,等着买主上门的。”
“你真厉害!你如果是个男人,我一定会死在你手里的。”侯龙波搂住如烟,笑道。
“不,你才厉害!我如果是个男人,一定会为你冲锋陷阵,英勇战死。”如烟深情的望着侯龙波,温柔却坚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