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将军
然而思乔听进去了，他伸手捂住了妈妈的心口，眼泪沾上了她的睡衣。他不要妈妈疼，妈妈再怎么样，他也不想让她疼。
这一夜，这个孩子反反复复的回忆妈妈跟他讲的往事，直到他迷糊的睡着了。
凌曦的手抚着儿子后脑短短的发根，直到晨光渐明，天要亮了。
起床给儿子做早饭，等着送他去上学。思乔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们来到校门口。
思乔开车门下车，一条腿落地的时候，他看向身边的妈妈：“如果注定您和爸爸只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我希望那个人是您。”
一言既出，他抬腿下车，快步走进学校的大门。凌曦望着他的背影，泪眼模糊！
再一次开车来到Rockaway Beach，凌曦望着浪花翻卷的海面，静立片刻掏出手机打电话。铃声刚响，欧阳城就接通了电话：“施奕！”
凌曦目光一跳：“你还失忆，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凌曦，什么事儿？”欧阳城顿了一下，改口。
“把邵将军的电话给我。他是不是已经升衔为中将了？”凌曦问道。
“你只想着这些事吗？我以为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乔牧。”欧阳城沉静的说。
“乔牧？他怎么了？”凌曦心里一沉，骤然缩紧，他出事了吗？
“你都不问问他在哪里？”欧阳城叹息一声，觉得乔牧太可怜了，“他在我这里。昨天夜里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在酒吧大醉，估计最后一丝神智就是找个人看着他，让他别干傻事。现在他还没醒呢！”
“……那他可是违纪了。”凌曦沉默片刻，说道。
欧阳城愣了一下，苦笑：“我才知道，你竟这样绝情。施……凌曦，你就一点也不关心他了吗？你知道这一夜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念你的名字，念了一夜！”
“欧阳，我不绝情我能怎么办？除非我决定忘记一切还是跟他在一起，否则我能怎么做？你告诉我！我可以替他上战场，我可以为他去死，做这些的话我可以眉头都不皱，但现在我能怎么帮助他？”凌曦目光十分清明，声音亦不犹豫，“能帮他的只有时间，或者还有你，欧阳，我请求你，帮帮他，陪他度过这几天吧！”
欧阳城听了前半段不禁有些动容，接下来的后半段却让他怒气横生几乎吐血：“你们一家人这是什么意思？都赖上我了是吗？谁都得归我管？”你们还讲不讲理了？
“当然得归你管，自从你当初接手了我的事，给我取了那么个名字开始，这些后续的事情就赖上你了！你别想跑！”凌曦寸步不让，一句话的亏都不吃。
欧阳城气得直喘气，拿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欧阳啊，我现在帮不了乔牧，只有把他拜托给你。乔牧只想让我爱他，除此以外，他还要什么呢？可我不会再被催眠，也就不会忘记过去，所以我做什么，对他来说也没有用。现在Dr. Vincent不在了，不过即使他在，我觉得他也不可能再一次催眠我，我有足够的意志来对抗他。不过，”凌曦低沉的话锋一转，又道，“这个东西实在强大而且危险，我倒是很有兴趣，你说爱德华曾经参与了这项研究，我想要相关的资料，你帮我！”
如此一波三折的一段话让欧阳城情绪跳跃了几次，终于平静下来时，他认命的发现，清醒过来的凌曦比施奕要难缠得多，而她现在以受害者自居，看样子是要给自己讨回公道了，对他一点不客气！
“那些资料并不完整，谁也不知道Dr. Vincent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所以这些年他的学生也没有总结出什么重要成果，更不要说用于实践了。”欧阳城皱眉道。
“好了，欧阳，现在你把邵将军的电话给我，跟爱德华要资料，另外，帮乔牧找个住的地方，留意他的情绪，有情况就告诉我，好吗？”凌曦想挂电话了。
欧阳城气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她这是在给自己派任务吗？还一二三项清楚明了！有没有搞错，目前你还没有回国，你还是归我领导的！“邵将军前两年升的中将，现在调任北京军区任要职，他的电话是……”欧阳城一边生气，一边完成她的命令，“爱德华的资料也不全，我让他跟那帮研究人员要一下，尽量多找一些。至于乔牧，你放心，我关注着他呢。”他一边说，一边想自抽，真是找虐啊！由着她踩到自己头上去了！
“好，有消息再联系。”凌曦便挂了电话。想到乔牧深夜买醉，凌曦觉得一阵头晕心悸，太难受了！眼前海浪声声如诉，入耳却如同击打在她的心上，她的心便如浪花一般，碎成了粉末儿……
许久，她打起精神，拨通了邵将军的电话。那是一条军线，一层层认证，一层层的转拨，十几分钟之后终于接通了将军的座机。
“喂？”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听在凌曦耳中却是心潮起伏，那么熟悉，果真是她的老领导，邵恒将军。
“邵将军，我是凌曦。”凌曦眼中一热，几乎热泪盈眶！
“凌曦，你终于想起我了。”邵将军平板威严的声音刹那间竟带出了一丝慈爱，他始终关注着这名战士，从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开始。
“可我知道您，您不是一直觉得我运气好吗？”凌曦心中再波澜起伏，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将军真的像是她的父亲，她情不自禁的就要撒娇。
“……这个欧阳城！什么都跟你说！”老将军被人家当面点了一句，也尴尬了一下，但随即笑了起来，“你呀，还是这么记仇！”
“将军！我想回家……”凌曦一句话出口，仿佛重新回到了十几年前，那苍茫的岁月瞬间倒流，她还是英姿勃发的青年。
“我也没有想到你会离开那么久。凌曦，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她是他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从一名士兵开始，不断创造着奇迹，一路凛然的狂奔，就像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当然，还有另一位，他曾经最得力的部下，江明澈。这两人都是他最看重的，即使他已经因为大趋势调离原部队，他们也仍是他最关心的人。
“那为什么，您没有早点把我……”凌曦想问，在江明澈归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她调回国内？为什么要眼看着他们分离？明明将军是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情的。
“明澈九死一生归国的时候，文森特博士已经去世，而你也有了新的恋人。不过这其实也不是把你留在美国的最主要的原因。”将军的语气意味深长，“凌曦，你太脆弱了，你还需要磨炼，只有你成长为一棵树，才能站到江明澈的身旁，而你，还需要时间。”
凌曦几乎气结！什么？你们是用十年的时间来磨炼我吗？根本是胡扯！这些年自己主要就是带孩子了，根本也没做什么嘛！
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忍了！“队长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凌曦终于问到了她最关心的事，他为什么还是一个人！是不是因为自己！她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他身边？
“你知道了？他是一个人。”说到此处，老将军内心忍不住一声长叹，造化真是弄人！“这些年，我们这帮老家伙一直在托人帮他找对象，介绍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全都没成。”
凌曦气息有些不稳，心跳都乱了：“为什么？”
“没有人能看上他。”邵将军苦笑一声，“见不了几面人家姑娘就撤了，跟他合不来！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怎么做到的！明明是很招姑娘喜欢的人，嘴皮子溜得跟什么似的，就是哄不来个媳妇儿……你说是为什么？”
“……”能是为什么呢？“他……队长知道我的情况吗？”自己不仅找了人，甚至还有了孩子！她很怕他知道……可是，他必须得知道啊！
“知道，当年他流落荒原伤势重得几乎……可他一回来就拼了命似跑来找我，疯了一样问你在哪儿……凌曦，当时我真的有些后悔把你送走，可是又觉得这也许是天意，你们都是将帅之才，如何能这样儿女情长？”老将军终于说了他的心里话。
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他希望他们把心智用在理想上，事业上，而不能被男欢女爱绊住手脚。尤其是凌曦，竟然能干出殉情的蠢事来，简直让他失望至极！
凌曦明白了！“您就告诉他，我在海外又找到人了？”她能想到队长当时会是怎么样的心痛。历劫归来，心身重创之际，得知自己深爱的女人变了心……他是怎么挺过来的？他从此对女人灰了心吗？
“我告诉他，你调职海外，其他没有跟他说。凌曦，没有人能在那样的时候告诉他，你喜欢了别人。”邵将军当年也是心硬如铁的，但心再硬，面对自己当亲儿子一样疼一样寄予厚望的麾下爱将，他也狠不下这个心！他现在还记得江明澈当时的表情，天塌地陷也能面不改色的男子，是怎样的绝望！
现在想来当时是不是太狠心了呢？有没有后悔？老将军抿紧了嘴唇。
海浪拍打着沙滩，潮汐涌起，凌曦沉默了一瞬问道：“他后来没有再问起过吗？”
“问过，我告诉他，你的孩子已经上了幼儿园。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邵将军淡淡的说道。
凌曦即使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天旋地转。那么队长听到这样残酷的回答时，是什么心情？她不敢想，却已是痛彻心扉。
“凌曦，既然时过境迁，你还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将军，这对于您来说，是时过境迁，但对于我，是刚刚发生，而我有权知道，我到底错失了什么。”凌曦舒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一点，“我近期会申请回国，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现在并不是好的时机。而且，凌曦，这些年，因为孩子的缘故，欧阳城并没有给你什么有挑战性的任务，这对你回国并不利。”邵将军直言道。
“但是，我却等不及了。将军，当年DX17岛的任务，并不算没有挑战吧？”凌曦忍不住提醒一句，那一次任务的伤害到现在还没有弥补完呢！
“哈哈，你呀！”邵将军笑了，“还是不吃亏，但你是技术人员，你在电子技术方面并没有突出贡献，在实战方面也并未技高一筹，现在回国很难有一个让你满意的位置！”
凌曦淡淡一笑，心想有位置就好，哪儿还有时间挑啊！“我知道了，我再考虑一下，但我，还是想追随您。”
邵将军脸上露出宽厚的微笑：“凌曦，你一直就在我的麾下，从未有过变动。”即使他已经调离，但凌曦的档案关系是随着他一起走的，这个孩子，他放心不下。
“将军……”凌曦一阵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如果要回国，就好好准备一下吧，竞争激烈，打天下要靠真本事！”邵将军又恢复了他一贯威严的气势。
“是！”凌曦不自觉的立正，脚跟轻扣身体拔得笔直，就像她当年一样，仍是一株英挺的小白杨！
静立于海边，吹着海风，凌曦思索着心事。
欧阳城打来电话，告诉凌曦爱德华搜罗了一圈儿，把一批资料准备好了，她可以随时到梅奥医疗中心资料室去借阅。她微微一笑，这个美国人还真有效率啊！
“欧阳，乔牧怎么样了？清醒了吗？”她问道。
“刚才起床了，没事了。估计他醉这一场也就罢了，都是能自律的人，不会一再犯错的。你别担心。”欧阳城安慰着凌曦，怕她着急。
“他打算住哪儿？他们单位提供现成的公寓吗？”凌曦以前没有问过，他们有自己的家，还打听这些做什么呢？
“当然有，他这个位置，肯定有相应的待遇。你自己的事安排成什么样了？给邵将军打电话了？”欧阳城更关心这个问题。凌曦回国是肯定的了，他终于要失去她了。可是就像是她自己说过的，在一起，有很多种方式，即使终生不再见面，也是一种在一起，在心里。
“嗯，将军允许我回国。我想在两个月内，我就可以申请了。”她要做一些准备工作，无论是为了事业，还是为了家庭。
“那……很好啊！”欧阳城无话可说，只得恭喜。
“欧阳，我一直没问，我的军衔现在是什么？我积下的军功有多少？我不问，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搞得邵将军批评我，我都无言以对。”凌曦现在很关心这件事，
“我怎么没告诉你？”欧阳城心里回忆一下，也忘了有没有通知过她，“你当初来美的时候是少校，ABC新帮完全覆灭之后，你积累了几项大功，正好赶上调衔的机会，晋升的中校。然后……”他顿了一下，然后就准备生子，只好按部就班的等时间了！
“那么我这十年至少应该有两次升衔，对吗？”凌曦眉梢一扬，这样的话还好，离目标就很近了！
“没有两次，你现在是上校。”欧阳城说道。
凌曦眉头一拧，十年的时间竟然只调一级吗？“为什么？就算我寸功未立，排时间也到了，何况我应该还有军功！”
“当然，你去雨林三等功，取得材料工程技术那次二等功，两年前那次就厉害了，当时以为你牺牲了，所以是一等功，你算是为数不多的活着看到一等功的人了！”欧阳城立即说道。
“当年你还忽悠我说在海外功劳高半级呢，结果还不是一样？为什么只有一次升衔？就因为我生了个孩子？这是对女人的歧视吗？”
“……组织的评定，你知道，我要是能做主，还用你催吗？当年没有因功升衔，大概是想凑一拔儿集体一起调，经常有这种情况你知道，结果后来你就失踪了，这种情况下功是立了，但衔就没升，所以这两年你不在，机会就错过了！”欧阳城立即推脱责任，这也是实话，他也改变不了！
凌曦眉间一跳，这个亏可是吃大了！那怎么行？
“现在我回来了，也通过了审核，我申请重新评定，调整军衔。”凌曦平静的说道。
欧阳城眉头一皱，说道：“从施奕到凌曦，脾气变大了，心胸变小了，以前你也不是这么在意这些身外物，这是怎么了？”
“我脾气大了吗？我怎么没发现？如果有我可以检讨。其实我现在也不在意身外物，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并且我没有用任何手段，时间是我自己过的，军功是我自己挣的，算是取之有道，我有什么问题吗？”凌曦淡然说道。
“……不是有问题。凌曦，你以前就心心念念要当将军，你当将军做什么？你并不是对权力有多大欲望的人，我知道。即使你不再是施奕，你成了凌曦，但人的本质并不会变啊！”欧阳城对她在军衔上的执着有点不理解。一个连死生都常常置之度外的人，对这些东西往往都不甚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