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弱水之战
达靼部打仗毫无章法,两军正式对垒,达靼骑兵便分成两队,一支直冲李弘益所在的中军,另一支迂回,朝着回鹘联军的左翼攻来。
这帮人果真不负“野蛮”之名,大多披头散发,穿着简陋的皮甲,骑着并不高大的漠南马,也就是蒙古马,张着自制的角弓,远远地先射了一轮箭雨。
他们大呼小叫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扬着手中的弯刀大棒,冲进了迎战的回鹘骑兵队伍里,竟以五六千骑,与冲过来的万余回鹘骑兵打得难舍难分。
而在正面,其余的六七千骑达靼人,看到左翼率先交战,猛然提高的马速,朝着李弘益的阵前冲锋而来。
李弘益惊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命的打法,居然连预备队都不留,全部派上了战场。
楞了一下,心中大怒,特么的达靼人是看不起自己啊!看到自己带来的三千余步兵都已经到位,大吼:“炮手准备!给老子狠狠打,灭了他们的威风!”
李弘益“发明”虎蹲炮,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军事天赋,他所能做的,便是借着来自后世的知识,打造一支属于自己风格的独特军队。
自玉门关以来,他手下的士兵数量一直不多,也是因为西北地区的汉人太少,若不能以汉人士卒为骨干,只怕他的玉门军最后便会被回鹘人等夺了权。
每一个士兵在他看来,都是无比宝贵的。李弘益爱惜士兵的生命,所以建设军队的思想,便是以发展远程武器为主要手段。
对面的达靼人冲到了大约四五百米的距离时,虎蹲炮最先发威了。当初打下肃州,酒泉城内的武库被李弘益搜刮一空,却发现大多是不知道存放了多少年的武器,甚至有些还印着模糊的“咸通”字样,是三十多年前的存货了,都已经生锈破烂不堪,连回炉都是不能。
对于这些垃圾,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李弘益叫人全都敲碎,掺在了鹅卵石之中,当做石弹,一直发射了出去。
六十门虎蹲炮分成两轮先后射击了一次,铺天盖地的石子夹杂着生锈的铁片,在半空中狠狠地朝着冲锋而来的达靼骑兵打去。
达靼骑兵的马速越来越快,相对动能更大,被迎面而来的石弹一通乱砸,不少骑兵被鹅卵石和铁片击中,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最前列不少骑士连带着坐骑栽倒在地,然后发出一两声戛然而止的悲鸣哀嚎,便被身后的同伴的马蹄踏成了肉泥。
虎蹲炮声刚熄,弓弩手便纷纷举起了长弓硬弩,将抓在手中的羽箭射了出去。李弘益站在中军的望车上看得仔细,这帮达靼人骑术了得,许多骑兵一见对面放箭,或侧着身子紧贴马身,来个“镫里藏身”;或者直接将身体缩到了马腹之下。
躲过了这一轮箭雨,他们立刻翻身上马,反抽出角弓来,在奔跑中踩着马镫,双腿夹着马背,站立了起来,朝李弘益的中军射出带着哨音的鸣镝,反击得极快。
尽管在阵前,李弘益叫人把随军而来的马车车厢板拆下,与马车首尾连接,设置了一道车阵,刀盾手也早早地支起了大盾,依旧有不少士兵被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
李弘益站得高,看得也真切,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帮达靼人的射术极准,角度也刁钻,专往人的眼睛、喉咙、人中部位射击,一旦命中,基本就是不能活命了!
他手一扬,大喊:“放箭!”身边一名传令兵立刻举起了绿旗,一直在盯着李弘益所在望车的各都传令兵立刻转过身来大喊:“放箭!”
这帮达靼人极其凶悍,以往李弘益交战的敌人,遇到火炮响声,总会迟疑顿足,耽误一下功夫,这一次却是失效了,达靼人听到火炮声,见到同伴被砸倒一片,反而愈发悍勇,呼喝着更快地冲锋而来。
第二轮箭雨射过,虎蹲炮手们忙忙碌碌地清理炮膛,搬运石子包和火药包,在什长的催促下,紧急地装填。
弓手们纷纷从箭袋里抽出羽箭,搭在弦上,拉如满月,等待着命令:臂张弩手们放在弩机,双脚踩定,双手使劲拉上弦;伏远弩手由两人操控,其中一名辅兵费力地举起了弩身,顶在了头上。
李弘益用的是分段射击,弓弩一刻不停,眼看各什长检查完毕,举起了手,各都都头面前,立起了旗,他大吼:“再放!”
伴随着第三轮箭雨,代表着弓弩手的绿旗纷纷放倒,代表着火炮都的红旗树了起来,这表示各虎蹲炮都已经准备妥当。
李弘益大吼:“开炮!”身边另一名传令兵立刻举起了一面红旗,在半空中使劲摇动。随着命令下达,虎蹲炮再次发出了怒吼。
达靼骑兵成片的倒下,他们的冲锋阵型有些分散,随着每一次的炮击和箭雨,阵型马上露出一片缺口,然后立刻被后续的骑兵追上填补。
达靼人的反击依旧犀利无比,李弘益看到不少士兵被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甚至有七八个被刀盾手保护的严严实实的火炮手,都被达靼人找到了一丝缝隙,射倒在地。
不断有伤员或者战死士兵被拖离到后方,听到不断的惨叫,看着被献血染红的地面,李弘益的心都在滴血。
曹用行已经指挥着掷弹兵冲到了阵前,远远地抛出了上百枚震天雷。竟然有十数枚火药罐在半空中被达靼骑兵的箭射中,凌空爆开,反伤了不少自己人。
更有四五名掷弹兵刚抛出了手中的震天雷,眼睛、喉咙就被羽箭射中,直挺挺地栽倒在了地上。
李弘益更加愤怒,说句难听的话,弩手好训练,所以伤亡大一些他还能接受,唯独火炮手和掷弹兵,一个需要大量的训练,一个需要极好的身体素质,是玉门军稀缺的两个兵种,死一个都要叫他难过半天,如今这一仗,竟已经是死了十多个,怎不叫他心痛?
林大端冲了过来,苦苦哀求:“游击,叫我带着陌刀手上阵吧!”李弘益咬着牙,如今他只训练出了一百多一点儿的陌刀手,比炮手和掷弹兵更金贵,他实在不忍心派上战场。
达靼人被震天雷一顿乱炸,总算是慌乱了起来,这个时代的马匹未经训练,对于爆炸声最是敏感,嘶叫着不受骑士的控制,顿时将达靼骑兵的气势阻了一阻。
李弘益看了一眼左翼,周成带着一万多骑兵,还在与达靼骑兵拼杀得难解难分,而且似乎局势在朝着有利于达靼人的方向发展。
他身后还留着一支五千人的骑兵作为预备,再看阵前的达靼人,很快从震天雷的爆炸声中醒悟过来,后退了近百米,居然边退边反身回射,再次集结了起来,准备趁着虎蹲炮还未开火的间隙,再次发动冲击。
达靼人对于战场的时机抓的很稳,虎蹲炮不过发射了两次,他们便看出来了,再加上李弘益分段射击,虽然保证了攻击的连续性,但是覆盖的范围、攻击的力度却有些弱了。
李弘益不能确定自己的车阵能否防御住这一波的冲击,毕竟他为了追求机动性,带来的马车不多,只有一百来辆,放在战场上根本不够看。
他看了一眼林大端,心里还是有些犹豫。林大端连忙说:“游击,让我带弟兄们上吧!苦练了一年,还从未上过战场,没来由叫同袍们耻笑!”
他的压力很大,陌刀队是他一手促成的,李弘益拿他们当做宝贝,他心里感激,只觉得士为知己者死,说什么也要上战场,好叫众人看看,当年威震西域的陌刀,今日又再现大唐了!
李弘益思考了片刻,沉声说:“好!去吧!”他也不多言,这关乎一支兵种的荣誉,他知道林大端明白该怎么做。
林大端一抱拳,欣喜地说:“诺!定不会叫将军失望!”他一直称呼李弘益为游击,这还是第一次以“将军”相称。
看着身后一百二十六名全副武装、跃跃欲试的陌刀手,林大端从一名亲卫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陌刀,斜斜地举在半空,大吼:“弟兄们,该咱们上场了!不要辱没了神通大将李忠勇的神刀!”
天宝年间名将李嗣业擅用陌刀,所向披靡,被敌军称之为“神通大将”,后来东出潼关击讨叛军受伤而死,被唐肃宗赠谥号忠勇,追封为武威郡王。
作为大唐陌刀手的偶像,林大端以李嗣业鼓舞手下,一百二十六名陌刀手个个脸色通红,大吼:“杀贼!杀贼!”
他们全身批甲,最里一层皮甲,外面罩了一层细鳞锁甲,最外层是明光铠,防护厚实,仿佛是移动的钢铁战士。为了保证一定的敏捷性,腰部以下只有甲叶片做最基本的保护。
看到连同林大端在内的一百二十七名陌刀手,斜举着陌刀,缓缓越过前阵,以一种无视一切、昂首向前的气势,越过了车阵,站在了军阵的最前列。
李弘益深吸了一口气,对曹用行说:“咱们也该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