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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变天03
早上的雾九点都没有散尽,似乎已经与空气黏为一体,就像X光下,一些工人的肺一样。有一辆红色的汉兰达穿过雾气,就像一粒活跃的红细胞,迅速到达了祥云煤矿。郑总一行人站在门口,已经等待了有一阵子,身后的张华不住的搓着双手。看到车的一刹,张华忍不住想,煤老板都喜欢开越野。
自从“八项规定、六项禁令”出台,煤矿这种国有企业,别说酒席,连鞭炮都不敢随随便便放一条。因为就在梅城市里,前一阵刚刚有几个高中老师因为一起吃饭被纪委警告。煤老板的乌纱帽都代表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是犯不着因小失大。
武臣男虽然被提拔了,但是除了工资,别的地方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像一个普通的保管员,郭宁更是随心所欲的和他开玩笑。只不过,郭宁的心里,已经有了变化。
陈龙快到下班的时候,从场地上走进库房,一脸的兴奋:“来啦!来啦!新董事长来了!”
武臣男放下手里的账本,赶紧拉着椅子凑过来。自从提拔了队长,只有椅子换了一张新的。“说说,新董事长长啥样儿?”
陈龙:“能长啥样,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听说,是个秃子!反正那形象不咋地。这不,所有的科队干部和各部门负责人都开大会去了。武队长,你咋不去呢?”
“李科长去了,我就不用去了。”言谈之中略有唏嘘,似乎他是想去的。武臣男伸出一根手指,若有所指:“你看看,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董事长看来是个厉害角色啊!”
陈龙满脸的好奇:“唉,你老丈人那听说最近搞的很火啊!之前连工资都开不出去,现在听说待遇都上去了,石总就是牛逼啊!你咋不跟上去了,多好了,在这受这屌罪。”
武臣男不好意思的一笑:“我不知道。丈母娘也陪着老丈人跑到山沟里去了。我闺女又不听话,把我爹妈的腰都要累断了。”
“倒是无所谓啊,一家有一个牛逼的足够了!就那一个闺女,早晚都是你的!”陈龙呵呵笑道。
郭宁冷不丁插了一嘴:“你说要小孩图啥?咱们都得上班,就是给爹妈找事干了。”
武臣男:“唉,话不能这么说,给老人找了个伴,他们也有乐趣。你个小屁孩,啥也不懂。中国人还是比较传统的,那些什么丁克之类的,在咱们这你试试,根本不行!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你。”
陈龙作为过来人,似乎最有发言权:“没事啊,等孩子上了幼儿园,每天上下学,接一趟,做点饭,就清闲了。小郭有对象了没?”
郭宁不屑的转过头:“没有,我不着急。”
武臣男:“他是挑花眼了!还是儿子好啊,闺女长大了,晚上回来晚了你还担心会不会遇上个禽兽。要是儿子,他不是禽兽就行。儿子长大了,下班回去,还能陪自己喝两口。”
说起酒,郭宁话里有话:“你还真是升官了啊,最近喝酒的次数也太多了吧。早上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喝药,不是头疼就是胃疼,你是想让我给你上礼了吧?”
武臣男尴尬的笑了笑,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尴尬的局面,何时才会终结。而且,他自己的苦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痛快的睡一个完整觉了。
突然,场地上传来一阵热闹,三个人赶紧冲了出去,有一群人在场地上四处观望,为首一人,果然头上有一片反光。李善意站在一旁,而他的身高此刻却成了负担,不住的弯腰,向一个秃子介绍这里和那里。李善意的后背,俨然成了一个天生的驼背。
陈龙禁不住好奇的问:“不是开会么?这么快就开完了?”
武臣男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看来再厉害也不如习大大厉害啊!规定怎么说的,要精简会议活动,切实改进会风。这不,已经落实到位了。”
郭宁却没有认同,似乎,也不知道他是太执着于自己的想法,还是故意去和武臣男唱反调:“我觉得,这秃子不是个好鸟。肯定是刚来,笑里藏刀,嘻嘻哈哈想打个照面,等把情况摸清了,一个个挨着收拾也不迟。史书上那些帝王家,不都是这一套。”
“没有恁怕吧?”陈龙也不知道是真不信还是假不信,反正小郭读的书要比自己多,咋听下去,还是觉得有点道理。
马文涛此时却不在矿上,而是借着给地面监控队到市里拉瓦检仪的名义,跑到了附近的建材市场,家里这些年攒了点钱,准备把老院推倒,盖个新房,自己将来娶媳妇,也用得着。
马文涛来到市场,立时没了方向,南北向一共有30排,每排又分三栋,每栋还有十九间门面,这要是挨着看下来,天黑也回不去。
其实马文涛今天也没有明确的目的,一定要买下什么,就是随便转,看看好的材料和差的材料究竟差在哪里,俗话说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马文涛先走进了一家卖线缆的店铺,一个用透明胶勉强粘着玻璃不至于伤人的玻璃柜台后面,一位穿着红色却沾满了黑色的油污的妇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懒洋洋的问:“要什么?”
马文涛摘下墨镜,毕竟屋里的光线可不太好:“没事,随便看看。你这的线咋卖了?”
这妇女嘴里的瓜子趁着马文涛说话的工夫又嗑了十几颗,一边吐皮一边指着墙边:“你自己挑吧,都在那,看看要多粗的?家里用还是单位用?要是家里,我建议你用点好的,趁得住。”
马文涛走到墙边,一捆一捆的线包装的像一颗颗地雷,红的、黄的、绿的、白的各自为战,有粗的有细的。马文涛又问:“多粗的?”
妇女觉得这不过是个来看行情的新手,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着:“看你要多粗的了。以前家里都是2.5平方,现在都是用4平方的。你要是觉得不够,6平方的也有。”
其实马文涛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着这个机会,顺便了解一下市场,想着万一哪天,要是老武和小郭能说上话了,自己也能送点货,赚个小买卖。“这都是哪产的?”
妇女手里的瓜子已经没了,不是在嘴里就是已经掉在了地上。站起来走到马文涛跟前,不知道从哪里凭空一抓,又是一把瓜子攥在手里,接着又往柜台后面走“看你要哪的?沈阳的也有,四川的也有,河南河北,就连本地的,也有。”
马文涛:“哦,价格怎么样?”
妇女已经认定了,对方肯定不是正经买东西的,面子上能过得去就好了,也懒得搭理,只想专心看自己手机里的肥皂剧,“一分钱一分货,买的多肯定能便宜。”
马文涛这些日子跟着王总也不是白跑的,自然看出了这妇女的兴致不大,再问也没什么收获。而且就冲这态度,已经进门之后这店里的冷清样子,想必生意也扯淡,东西质量难以保证。也不再问,匆匆就走出了门。
刚一出门,不想被一人撞了个满怀,险些把自己的墨镜摔在地上。头未扭,话先说:“老师傅啊,慢着点吧?”
而当他扭过头,发现对方也摘下了墨镜,一副小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睁大一点,就那样一道缝对着自己:“这位兄弟,我看你眼熟,你是祥云煤矿的吧,我好想在库房见过你。”
马文涛却对此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自己没事了去库房找老武和小郭聊天,送货的看见他倒不稀奇。“我是矿上的,您哪位?”
“我姓郭!”郭总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兄弟一个人看啥呢?这里我熟悉,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这个点了,兄弟没事了,一起吃个午饭吧?”
马文涛看着名片上三个烫金大字很是扎眼:鑫泰达。
晚上十点,张华才关上办公室的门,拿着皮包,拖着疲惫的身体,往楼下走去。打电话给康宝,“哦,我刚下班。”
康宝:“那你就在宿舍将就一晚上吧,孩子已经睡了,你回来别把他吵醒了。这天马上就凉了,我打算带孩子和我妈去海南过冬啊,你呢,能不能请了假?”
张华哭笑不得:“刚换了大领导,我跟谁请假去?肯定走不成,你去吧,玩开心点。”说完就挂了电话。
自打成为劳资科长,张华没有一天能够按时下班。也就是从成为科长的那天开始,他陪伴儿子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有一天回了家,儿子看见他,撒腿就跑,直接钻到了康宝的怀里。似乎很怕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人是个人贩子。
当慢慢消除了戒心,张华刚抱起儿子,正要美美的亲一口时,儿子一脸的抗拒,生生推开张华的脸,嘴里不住的大喊:“妈妈!妈妈!爸爸臭!”
张华赶紧把儿子放在地上,闻了闻自己的领口,全是烟味,他也恨透了每次开会,那些老粗的烟瘾。好笑的是,每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个烟灰缸和一个禁止吸烟的牌子。
张华走出办公楼,一阵晚风吹来,直接把他从思绪中吹醒,看着明亮的夜空,星星点点,但温度却寒彻骨。赶紧把领子竖起来,脖子缩起来。天,确实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