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北上

刀盾手和长枪兵是防御骑兵冲锋的，在他们之后，是两队臂长似猿的掷弹兵，他们军袄外穿着“一当铠”，其实就是一件只在前胸缝了牛皮甲、缀了细细的铁片的外套。

这是李弘益的无奈之举，掷弹兵要求身体轻捷，若着重铠，便失去了灵活性。李弘益一向把士兵的生命看得极重，西北缺乏足够的人口，兵源不足，为了防护，他想到了汉朝的两当铠，只是更加简略，只防护了士兵的前胸。

这些掷弹兵挎着横刀，若是前阵被突破，他们就要挥舞横刀作战，保护弓弩手和火炮手了。

接下来便是弓弩手，唐朝士兵之中弓弩手的比例极高，归义军缺战马，这个比例更高，甚至达到了70%左右。李弘益一贯是喜欢远程攻击的，也保留了这样的组成。

弓弩各半，长弓射程稍近，适合平射；弩机射程更远，适合抛射。两方搭配，基本覆盖了三百米的攻击范围，更能够有效地打击敌人。

弓弩手各自只有一半着皮甲，大多还都是左神武军那里继承来的，敦煌城设有军器局，只是产能一直提不上来。李弘益已经想尽了办法，通过瓜州二哥李弘定，弄来了一批，占据肃州之后，又搜刮了一些，还是不能全员着甲。

玉门军步兵主要用的是长弓，骑兵则是用角弓，原本唐军的制度，弓的普及率最高，几乎是人手一张，玉门军同样也不例外。

弩则有臂张弩、伏远弩两种，臂张弩需要士兵以脚蹬上弦，最大射程在二三百步；伏远弩需要两个士兵合作，最大射程在三百步以上。

相比长弓的最大射程百步，弩的威力要更大一些。当然，这些都是纸面的数据，在实际战斗中，超过两百米，弩箭的威力基本可以忽略了。

然后在慕容阎昆眼热中，虎蹲炮被抬到阵前，一名填炮手，一名清理炮膛的士兵，一名操炮手，再加上一名运弹手，共四人管一门虎蹲炮。每一什两门炮，什长负责观察指挥，还有一名传令兵。

虎蹲炮设在刀盾手身后，周围空出了一大块地。李保琮管理火炮作坊，严格遵守制度，制作出的火炮受到时代工艺的限制，不能长时间连续发炮，而且射击次数有限。

玉门军的火炮都已经有数十门火炮前后发射了二三十炮，炮膛崩裂作废，不能再用了。好在炮身都铸了铁箍，没有伤到炮手。

李弘益对于火炮的管理是极其严苛的，每门火炮要每日清理保养维护，从火炮作坊派来人，专门定时检查，并记录在案。

慕容阎昆以为玉门军的各军种都出列了，却发现不知何时林大端站到了阵尾，带着六十名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手臂猿长的士兵，举着一柄长长的武器，缓缓越众而出，站在了队伍的最前列。

他定睛一看，不由大惊：“竟…竟是陌刀！”陌刀在大唐西北实在是太出名了，哪怕慕容阎昆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依旧第一眼便认了出来。

李弘益看着林大端和手下的陌刀手，心情激荡。陌刀是从汉朝的斩马剑发展而来的，长七尺（合2.1米左右），柄长三尺刃为四尺，重十五斤（约10千克左右），两刃开锋。

据闻陌刀是当年卫国公李靖出击突厥所创，是开元、天宝年间与幽燕重骑齐名的安西都护府特有的兵种。武威郡王李嗣业就是使用陌刀的名将，据载陌刀队每临敌骑，则“结阵而行，如墙推进，人马俱碎”！

李弘益每次想到“如墙推进，人马俱碎”这八个字，只觉得汉字是如此伟大，仅仅八个字便将陌刀的威力描写得栩栩如生！他热血沸腾，只恨不见当年武威郡王临阵杀敌的豪情！

陌刀分刺、劈、削、砍四式，林大端曾经亲自演练过，双手持长柄，刀尖斜抵在地，然后双手猛挥，借助腰力狠狠上挑。按照他的说法，这一招对付骑兵，连人带马一齐劈成两半！

可惜李弘益找不到实验对象，再加上陌刀极难练成，是以一直到现在，林大端的陌刀队招了不到二百人，还不满一都。

随着一声炮响，十门火炮一起点火，在爆炸声中将大量石子抛在了半空。然后所有的弓弩手一起举起了弓弩，松开了手，扳动了弩机，骑兵们也一起拉开了角弓，黑压压的箭雨跟着朝河岸射去。

随后又演练了其他内容，尤其是夜袭。李弘益一直将夜袭当作重点战术，他原本还一直担心手下士卒因为缺乏维生素而患有夜盲症，后来发现自己是多虑了。

这个时候菠菜已经从波斯传入大唐，唐人称之为波斯菜。作为丝绸之路的中间，沙州百姓也多喜食用。而且此时因为阉猪未被发明出来，猪肉被百姓嫌弃，唐人大多爱吃羊肉，包括羊肝等内脏杂碎，这两样都对夜盲症有良好的防治作用。

是以李弘益手下的玉门军，除了个别人有轻微的夜盲症，大多数士卒夜间视力都很正常。想一想也是，归义军招兵的要求很高，士兵们大多家庭勉强还算过得去，至少衣食能够保证，在西北地区，羊肉甚至可以说是主食了，自然身体条件很不错。

入夜，李弘益带人在河西岸演练夜袭，河东岸数里外，四五顶帐篷，中间生着一堆篝火，围坐了四五个人，十多名回鹘骑兵散落在四周。

药罗葛仁美坐在火堆旁，他穿着很普通，就是常见的回鹘士兵的装束，头上戴一顶回鹘特色的长帽子。

他今年三十多岁，长一张阔脸，留着络腮胡子，眉毛很黑，眼窝有些深，翘卷的胡须和头发微微发黄。

李弘益这边军演，他早早接到了消息。斥候不断回报，他领着大军就驻扎在二十里外。他相信李弘益不会不知道自己就在河对岸，李弘益选取的演练地方，正对着他的王帐，其中针对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不顾手下反对，执意亲自前来一观，穿了小兵的服装，远远地在河岸边探看。后来发现李弘益这边一点儿掩饰的意思都没有，他也大了胆子，走得更近了一些。

远远看到玉门军和祁连军的骑兵，他不以为然，甘州回鹘和沙州回鹘都是当年回鹘汗国南退而来的，彼此熟知，至于吐谷浑，可以说是手下败将了。

看到虎蹲炮出列，药罗葛仁美又近了些，贪婪地看着。他可是隐隐听说，酒泉城破，就是被火炮炸开了城墙，连龙亦都支都被砸死了。

林大端带着陌刀队站在阵前，虽然只有六十人，却叫药罗葛仁美开始惶恐起来。虎蹲炮还未开炮，他不知道威力具体如何。可是陌刀的威力，当年肃宗皇帝向回鹘借兵，收复长安、洛阳两都时，他的先辈曾经与李嗣业一同作战，亲眼见识过陌刀队的凶残！

那似乎是草原骑兵的噩梦，作为回鹘王族的后代，药罗葛仁美不止一次地听到关于李嗣业的传闻，那个身高七尺、手持陌刀的昂藏奇伟男子，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随后的虎蹲炮齐发，万箭齐射，药罗葛仁美远远看到，心中是又恼怒又无奈。归义军自张议潮时期，便一直对大唐忠心耿耿，向来是奉令行事。有长安的使节做保证，再加上张忠贤前来，他能断定，张承奉是没有向甘州开战的胆量的。

他带着大军以游牧迁徙的名义前来边界，也不过是想要告诉对面的李弘益，我这里有了防备，兵强马壮，你若敢攻来便试试。

哪知他的举动在李弘益看来是色厉内荏，也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场玉门军与祁连军的联合演练，就是针对自己的。

药罗葛仁美叹了口气，作为一个有心计的人，他知道此时不是擅开边衅的时机，不得不强忍着咽下了这口郁气。

演练第二天，药罗葛仁美的王帐便后撤了二十里，他认怂了。李弘益接到斥候回报，呵呵大笑，说：“仁美果然审时度势啊！”

威风也展示过了，两边各自撤退。原以为能够安生一段时间，哪知缅播高匆匆来报，只说居延海那里，达靼人又来侵占草场了。

李弘益大怒：“特么的上次给达靼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曹用行也在一旁撺掇：“搞他们！同去，同去！”他这话是对前来做客的慕容阎昆说的。

达靼人必须是要打的，一来是为了拉拢保护沙州回鹘，二来李弘益深知，华夏民族的心腹大患，一直都是来自北方的草原。

他宁可先把甘州回鹘放上一放，也要收拾达靼人，不给他们任何扩大自身实力的机会。

他的看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于是李珽帮着往敦煌去了一封书信上报，李弘益带了四千人，慕容阎昆派出了一千骑兵，总共五千人，朝居延海北去。

至于防御甘州回鹘的重任，就由慕容阎昆来负责了。玉门军这里，李珽和董一元留守，若有事时，两千人足够坚守到李弘益回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