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云开雾现（二十八）

“张局，辛苦，辛苦，快点进来！”打开房门，见张卫华等人站在门口，最高人民检察院刑事执行厅张发伟副厅长先是与张卫华握了握手，然后高兴的说道。

把手中的行李交给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技术侦查局副局长陶源，张卫华坐到沙发上，然后看着张发伟等人笑着说：“三位同志辛苦了，我们几个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金山地区和三江市那边的事情就压在您们三个人身上，真的很辛苦！”

“哎呀，张局，您这话就客气了！”接过张卫华递过来的香烟，张发伟坐张卫华身旁的沙发上，一边吸烟一边继续说道：“你和李局、马局等人一起在云浮县忙了一周的时间，查清了‘6.11’专案在云浮县法院、检察院以及公安部门存在的问题，对赵学凯、和静听等人采取了措施，成果丰硕啊！老张，您知不知道，您们这颗炸弹在绿城方面引起了多大的反响？我们最高检的领导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张发伟满脸笑容的看着张卫华。

“就这个问题，我们还没有形成专题报告报到最高检、最高法和公安部去，只是把情况反映给了老首长。最高检的领导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张厅长，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吧？”听完张发伟的话，张卫华有些惊讶的问道。

“哈哈哈哈，判断正确！”欠欠身子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张发伟指着桃源说道：“陶局，您跟张局汇报一下？”

“老张，您有点不厚道啊！”张发伟的话刚刚落地，正在整理材料的孙浩楠放下手中的活计，微笑着看着张发伟说道。

张发伟一愣，看看孙浩楠，再看看张卫华。见张卫华同样有些惊讶的表情，便一脸认真的看着孙浩楠说道：“孙处，此话怎么讲？”

此时，满房子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孙浩楠的脸上。

孙浩楠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手腕上的表说道：“您老人家看看几点了？在云浮县的时候，因为谈事情，所以中午饭就没有怎么吃，坐上车就往金山市赶。几个小时的路程，已经让我们精疲力竭、饥肠辘辘了。刚进门您们这些领导就谈工作，能不能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呢？您不会是没有准备我们的晚饭吧？”

听完孙浩楠的话，张发伟脸上的严肃顿时换成了笑容，他用手指点了点孙浩楠，笑着说道：“您这个孙处长啊，我还以为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呢，原来是这件事啊？您呀！下午的时候我们就接到了李淼同志的电话，知道了您们要从云浮回来的消息，能不给您们准备晚饭吗？准备好了，而且非常丰盛，要给您们接风洗尘，同时庆祝您们在云浮县的胜利！张局，不行我们就先吃饭？”

说到这里，张发伟看了看张卫华，征求着他的意见。

张卫华抬手看看表，然后笑了笑：“哎吆，只顾着说工作了，把吃饭的事情忘掉了。这样吧，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聊！开饭！”

“陶局，开饭吧，顺便把我从北京带来的那瓶好酒拿出来，今天咱们喝一杯！”张发伟扭头看看陶源说道。

“杀鸡焉用牛刀？来到绿城，让张厅长自己拿酒的话，我这个绿城当地人今后还怎么混？您那瓶好酒先放着，等我们最后庆功的时候再拿出来。今天就喝我的酒，我老岳父存了很多好酒，不喝放着多可惜？今天好好喝，大家敞开喝！”听完张发伟的话，齐思雨冲着他摆摆手，然后说道。

“哈哈哈哈！”齐思雨的一番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菜摆满，倒上酒，专案组的几个人以及“编外人员”娄一辰围着餐桌坐了下来。

“同志们，我们的专案在云浮县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未了的事情李局他们在接着做，金山这边在张厅长、陶局和齐思雨三位同志的努力下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近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来，端起酒杯，为我们的初战告捷干一杯！”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陶局，最高检那边是怎么一回事？麻烦您给大家讲一下！”坐回到椅子上，张卫华吃了一口菜，然后看着陶源说道。

“好，我就简单的说一下吧！”桃源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继续说道：“就在昨天晚上，我接到了最高检一位领导的电话。由于我不在云浮，对于有些事情不太清楚，所以，我也没有跟他讲什么。但让我吃惊的是，这位领导掌握的情况与张局您们在云浮的事情的进展过程和结果却惊人的相似。特别是我们对云浮县检察院副检察长赵学凯、云浮县法院副院长和静听采取措施以及准备对云浮县公安局局长赵光等人展开调查的事情掌握的非常详细。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他说，我这个专案组成员都不知道。所以，一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搞明白，既然我们专案组没有向中央汇报，那么这些领导的信息是从哪里得来的？是谁向他们汇报的呢？”

说到这里，陶源停下话题，然后不解的看看张卫华等人。

“不足为怪！”听完张发伟的话，坐在他身边的娄一辰插话说道：“魏新光在绿城省的关系网和利益链之庞大，专案组的各位领导应该是领教过的。毫不夸张的说，在云浮县、金山地区、三江自治州和绿城省，任何一个执法部门和权利机构几乎都有他的人。我们人为绝对保密、不可能泄露出去的东西，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掌握。根据张厅长刚才说的情况来看，能够和最高检挂上钩，并能支配这些高层领导向专案组施加压力的绝对不是一般人。除了绿城高层之外，另外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就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据我了解，他在最高检有关系，而且是与最高检的某位领导有关系。”

“嗯，娄书记分析的有道理。”张卫华冲着娄一辰点点头，然后看着陶源问道：“陶局，这位领导还说了些什么？”

“绿城省情况特殊，地处我国边境地区，民族成分复杂，稳定与安全是第一要务。所以，在侦办案件特别是要对一些领导干部采取措施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千万不能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差错，更不能以办案为名，破坏绿城的民族团结和安全稳定，否则，这个责任你们一个小小的专案组是担当不起的。这是这位领导的原话，我没有加减一个字。”看着张卫华，陶源一字一句的把领导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完陶源的话，张卫华的眉头越皱越紧。他长吁了一口气，然后看看众人，然后说道：“日常生活当中，夫妻之间发生矛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日积月累就会变成误会，等到爆发的时候后果会很严重，甚至会让一个家庭以及两个人的婚姻走向破裂。绿城省有些人甚至领导，把维护绿城的社会稳定作为把柄，向上级领导施压，并且在一些事情上甚至是一些大事情上不敢面对真相或者是故意遮盖问题的存在，这样长期下去，后果可想而知。‘6.11’案件背后太多的事情不是小事，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绿城的社会稳定从何而来？这些领导到底是怎么想的？”

“领导这么想是一回事，下面的人怎么汇报又是一回事。如果汇报的人斜嘴吹喇叭念歪经，领导又能怎么办？而如果汇报的人和听汇报的人关系非同一般又能出现什么样的结果？您说呢，张厅长？”接着张卫华的话，陶源一脸无奈的说道。

“现在老首长是什么意见？督办这个案子的领导又怎么说？”把手中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张发伟看看张卫华问道。

“报告是今天早晨由李东局长报上去的。听老首长的秘书说，首长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在医院修养。可能是我们的汇报材料还没有送到老首长和领导手上吧？等等再说！”张卫华看看张发伟，然后，随手拿起一支烟，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不管他，我们先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张厅长，您把金山这边的情况说一下吧，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开始调查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在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情况了！”

说完话，张卫华严肃的看看张发伟。

“张局，昨天去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时候，张厅长因为穿的有点薄，有些感冒。您看，由我来汇报可以吗？”听完张卫华的话，陶源看看张发伟，然后对着张卫华说道。

张卫华笑了笑：“陶局，您有些客气了。您和张厅长谁汇报都是一样。哦，对了，张厅。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吧？不行的话就让李淼带您去医院看看！”张卫华一边回答着陶源的话，一边看着张发伟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一点感冒算什么？说正事，说正事！陶局，您来吧，把咱们这几天调查的情况向张局和在座的各位汇报一下！”张发伟笑笑，若无其事的摇摇头，然后看着陶源说道。

“好的，那我就把这几天的情况讲一下，大家如果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提出来！”借着张发伟说话的机会，陶源在盘子里夹了一口菜撂进嘴里，咽下肚之后回答着张发伟的话。

“大家边听边吃，不要只顾着说事而忘了吃东西，要不然一是亏了自己的肚子，二是冤枉了大厨师的手艺，赶快吃，赶快吃，不然菜就凉了。”见大家只顾瞪着眼睛听张卫华几个人说话，坐在一旁的齐思雨笑着说。

听完齐思雨的话，张卫华若有所悟的拍拍自己的脑袋，有些自责的摇摇头：“你看我这人，一说起工作来把什么都忘记了。对不起，对不起！快，快，该吃吃，该喝喝，工作要干，肚子也不能受罪啊！来，我带个头，咱们先喝一杯，吃点东西，然后再听陶局长给我们讲故事！”

大家笑了笑，纷纷端起酒杯和张卫华碰了一下，将被杯子里的酒喝干之后开始吃菜。

等大家都放下筷子开始聊天的时候，陶源一边擦嘴一边说道：“大家吃的应该告一段落了，现在我们开始说事情。”

张卫华等人纷纷点头。

“您们动身去云浮县之后，我和张厅长、齐处长就开始了对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刑事犯罪案在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审理和判决过程进行了调查。通过调查，发现下列问题。”说到这里，陶源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首先是我们此前没有发现的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在古月与魏新光产生纠纷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魏新光到底有没有股份？如果有，这些股份是怎么来的？对于这个问题，古月在写给公安部的举报信中曾提到过，并再三强调，在他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魏新光没有投入一分钱，但金山地区中级法院枉法裁决，把属于自己的股权判决给了魏新光。事实真的如此吗？”说到这里，陶源故意停下话题，看着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众人。

“陶源同志，您就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您到是快说啊，想把我们急死啊？”见陶源停下了话题，正在端着饭碗吃饭的孙浩楠停下手中的筷子，着急的催促道。

“哈哈哈哈！”陶源的故弄玄虚和孙浩楠急的面红耳赤的样子，把在坐的所有人逗的哈哈大笑起来。

“经过我们的认真调查，我们吃惊的发现，古月在举报信中反映的问题确实属实。魏新光虽然名义上是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但从与古月达成协议，一直到两个人的借款纠纷案发生，他没有向公司投入一分钱。也就是说，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与他魏新光没有丝毫的关系！”说到这里，陶源有些激动的拍了拍桌子。

“啊？那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股权确认裁定中，是如何硬生生的给了他魏新光28%的股份？他们的依据是什么呢？”端着一盘菜，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齐思雨听完陶源的话之后，有些吃惊的问道。

“这件事情是这......”

陶源刚想接着回答齐思雨的问题，被张卫华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看看陶源，再看看坐在一旁冷笑的娄一辰，神情严肃的说道：“娄书记，这件事情您是否清楚？如果清楚，您就先给我们讲一下，看看和陶局他们调查的结果是不是一样？如果一样，这件事情就可以定性了。大家的意见呢？”

“有道理，非常的有道理。娄书记，您先讲一下吧！”张发伟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之后，看着娄一辰说道。

娄一辰笑了笑，先是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然后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口菜，再看看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众人，然后说道：“对于刚才陶局说的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结果和他说的一样。具体的过程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娄一辰停下话题，转身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打开翻了翻，然后接着说道：“在魏新光以讨要借款为名将古月起诉到法庭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免受更大的损失，古月越过我们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直接向三江自治州法院提出了对云浮金宝选冶有限公司进行股权确认的申请。对于古月这一招，魏新光当然很害怕，因为他知道，如果实事求是的认定，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于是，在想尽一切办法走后门、拉关系，竭力阻止法院的确认的同时，和妻子顾莉一起，以‘古月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资金十万元’之名，将古月举报到云浮县公安局。大家都知道，魏新光与云浮县公安局局长赵光、刑警大队长马海等人的关系。所以，在接到魏新光的举报之后，他们来不及调查就马上立案，并以‘搜查古月的犯罪证据’为名，组织县公安局几十名民警以及武警驻云浮县支大队的武警战士，对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云浮铁源运输有限责任公司三家公司进行了大搜查。”说到这里，娄一辰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这个情况在我和张局第一次来绿城的时候听说过，也进行过初步调查。据我们了解的情况反映，云浮县公安局连续五次对古月的三家公司进行地毯式搜查，不但把这三家公司的所有账册、文件、图纸等重要的文字材料扫罗一空，而且把属于古月私人的很多东西收入囊中，如私人古月平时收藏的很多价值不菲的宝石、沙金、名表等。让人感到震惊的是，云浮县公安局的赵光、马海等人在获得这些东西之后，并没有按照执法程序进行封存，而是将有些重要的资料直接交给了魏新光本人，把古月的价值几十万元的物品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在得知这一情况之后，我们觉得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犯罪线索，想下大力气调查清楚，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被迫中途搁浅。娄书记，请您把这件事情详细的讲一下。”借着娄一辰喝茶的机会，孙浩楠认真的说道。

“孙处刚才讲的情况是确实存在的，也非常的清楚！”娄一辰冲着孙浩楠点点头，接着说道：“刚才孙处讲过，在把古月三家公司的所有账册、文件、图纸等重要的文字材料扫罗一空之后，云浮县公安局并没有执法程序进行封存，而是将有些重要的资料直接交给了魏新光本人。在这些材料中就有一张古月对公司投资65万元的收据。魏新光得到这张收据之后，胆大包天，将收据上的名字改成了他魏新光，然后交给绿城省高级法院三江自治州分院，并声称这就是他对云浮铁源选冶有限公司投资的证据。大家看，这张收据就是经过魏新光雇人修改后交到三江自治州分院的那张！”说到这里，娄一辰拿出一张收据放到张卫华手里。

接过娄一辰递过来的纸条，张卫华认真的看了看，然后交给张发伟，大家轮流看了一遍。

“收到魏新光交来的证据材料之后，三江自治州分院的办案人员是有怀疑的，因为篡改过的东西，怎么能躲得过法院办案法官的眼睛？于是便向魏新光提出了质疑。对于法官的质疑，魏新光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是会有人替他处理的。而这个人就是三江自治州的党委书记、现任绿城省常务副省长的张勋。”说到此，娄一辰再一次停下话题，看看一脸平静的张卫华。

“哦，原来如此。最后呢？”孙浩楠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着娄一辰，有些着急的问道。

“当时的张勋是三江自治州的一把手，地地道道的地头蛇。有了他的干预，别说是法院的一般法官，就是法院的领导又敢怎么样？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张经过魏新光篡改过的收据便冠冕堂皇的放进了案卷里。没有向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投入一分钱的魏新光，一下子得到了该公司28%的股份。于是，古月全额投资的公司便莫名其妙的被魏新光分走了一杯羹。怎么样，诸位，有些吃惊了吧？”

说完，娄一辰随手从桌子上拿起香烟，一边点烟吸烟，一边微笑着看着众人。

听完娄一辰的话，本来还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的众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大家清楚，躲在魏新光背后的一些“大鱼”终于浮出了水面，这让他们感到了惊喜，同时感到了压力：面对一条这么大的“鱼”，他们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陶局，您们调查的情况与刚才娄书记调查说的情况是否一致？”张卫华拿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一边找打火机，一边看着陶源问道。

“是的，张局，我们掌握的情况与娄书记讲的一致。同时，我们还发现，在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的刑事犯罪案中，这个张勋不仅仅是做了这一件事，而且是帮着魏新光办了很多事。如果这两个案子最后被依法认定为冤假错案，那么这个张省长应该居‘首功’！” 陶源看看张卫华，一脸的严肃。

听完陶源的话，张卫华眉头紧锁，默默的抽着烟，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着张卫华的表情，围坐在餐桌周围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没有一个人说话。从刚才娄一辰、陶源的汇报中，大家已经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现在再看看张卫华的表情，大家的心马上沉了下来。

“大鳄”出现，他们这些“鱼鹰”会不会无计可施？

这时，娄一辰突然又站了起来：“同志们，张勋的出现不是最可怕的。如果我再把这个人的‘先进事迹’拿出来，大家可能就不想喝酒了，甚至对吃饭也没了什么兴趣！”

“啊？”娄一辰的话让在座的所有人都禁不住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