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纠缠
真上她家,一想到会见到她爸,大豪心里就发怵,而娅娅却把她爸爸当偶像。刚恋上她那阵儿,她说:“豪豪,你不可以见什么人就笑,那显得不深沉;吸烟,那动作……你瞧我爸,记住,烟灰不可以掉在地上;头发长一点不好吗?你没见人家艺术家?喝茶,你看你,喉结都在动,咕噜咕噜地响,小口儿喝嘛,你看我爸。”
人和人是有差别的。
大豪一踏上这局长大楼,心就沉甸甸的。还是一句老话,这栋楼的主人们一个个叫人渺小自卑。他这一会儿才明白云雾庵为什么见异思迁去爱艾拉弟竟弃韦莲娜而不顾了。
敲门。门开了,是娅娅。她还噘着嘴。他对她一笑,她说:“不是玩完了,脸皮厚!来干什么?”
在客厅,大豪嘴巴往她爸妈卧室一挑。娅娅说:“俩老不在家。”
大豪惶恐一扫而光,说:“什么俩老,完全可以再造一个小娅娅。”
“狗日的,”娅娅骂,就打过来一耳光。大豪一闪,抓住娅娅一拽,横抱起她来。“别碰我,流氓!”娅娅嘶声竭力地挣扎。大豪便将她丢在沙发上。
“我可不是来吵架的,”大豪也火了,说。“不碰就不碰,说,是真玩完了?”
“差不多。”
“我可没有时间与你耗,天天吵月月闹。”
“是你要闹。”
“你以为我高兴当一辈子副大队长?”
“你上不去怪我?”
“怪你爸,对你说了白说,笨蛋”。大豪只气得血要冲顶,转身就走。心里骂:妈的,叫你爸帮一帮都不懂。
“滚,越远越好,”娅娅也嚎了起来。
想求我爸帮你,还骂人,骂了还就走,娅娅的肺都气炸了。只听到门“咚”的一声,她心往下一沉,他真的走了。
“你回来,”她喊,然而,没有用了,脸上掉下一串泪。他们多久没好好待在一起了,爸妈不在家,是个机会,可他们又吵架了。
大豪一离开局长大楼就知道他与娅娅的关系愈来愈远了。他想何许当初他就不该因为她有一个好爸爸而接受她;漂亮,能歌善舞对他有什么意义呢,一点也改变不了自己,他是真爱她,但他真的好累,妹妹青青也说,“秋风姐多好,这么温柔,处处依着你的姑娘,打着灯笼满世界也难找”,可他却把秋风丢了。
一切都晚了,丢了秋风,还摆不正大队长,更别说去升副支队长,如今又失去了娅娅,“我的人生看不到一点希望了,”大豪想。娅娅说过,人没有希望犹如生活中没有童话没有诗歌没有春天没有阳光和孩子。
妈的,怎么又想到她说了什么呢。
大豪路过老干部活动中心,那棋牌室灯火通明,他一怔,怎么就到这儿来了呢。如果我老了,有资格上这儿吗?他想,一笑往回走。
“豪豪,”有人喊,是小雅。她从厕所出来正系裤子忙着叫他。大豪好不自然,小雅却向他走拢来。
“你,”大豪欲言又止。
“我来照顾退局长的,”小雅说。
“百家姓有姓退的吗?”大豪问。
“大家都讲退二线,我叫他退局长不是更好懂些,”小雅说。
大豪笑了,说:“退局长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带他转一转,这会儿他在看下棋。”
“对他那好,又不是你爸。”
“我进公安,退局长帮了我的忙,做人要有点良心。”
大豪由衷地说:“你是个好姑娘,他怎么不陪你?”
“谁呀?”小雅愣了。
“江怀志大队长,”大豪一字一板说。
小雅说:“你不喜欢我,可也不该那么说我,他有老婆,儿子两三岁了,再说……”大豪没容小雅说下去:“妈的,这小子从没说他结了婚。”他抓住小雅的手说:“对不起。”
小雅只是颤索索的,却没抽回手。大豪说:“你在这里照顾退局长,爸妈知道吗?”
小雅说:“爸早死了,妈找了个后爸,有我不多,没我不少,知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有什么关系。”
大豪只感到心一阵发冷,小雅什么时候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了,她看着他,眼里闪着只有恋人才有的光。
“我走了,娅娅在等我,”他说。
“我也在等你,”小雅一转身进了棋艺室。
吴大豪从老干部中心出来,他孤寂地站在街道的人行道上。他久望着棋艺室的大门,小雅没再出来了,他又一次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他昂头望望星空,繁星点点,眨巴着眼儿,似是讥讽这尘世上不得志的小人物,大豪想。凄凉啊,当初朦朦胧胧的爱情憧憬,七上八下热恋的心,一旦要进入婚姻即便只是争吵了几次也可以流产;当初为之心醉可以牺牲自己生命的东西,这会儿怎么就被踩在脚下了呢。完全可以想像将来的某一天,娅娅在她所心仪的男人面前说她今日的恋爱完全是一种幼稚无知的一种胡闹。
这儿是《好行时》餐馆,他记得第一次和娅娅在这儿进餐,她就坐在他对面专注地看着他。有这么死盯住男人的吗?他说。
不知是餐馆好行时还是你吴大豪好行时,娅娅当时笑着说。我想只要他是个男人就巴不得有一个漂亮的姑娘看他吧。
他说:凭感觉谁娶了娅娅都是没有好果子吃。
娅娅回答说:说得对,深刻,难怪有人说,有一点思想深度的,往往潜伏在形象不出众的人身上。
今天如果对娅娅说,还没娶你,怎么就倒霉了呢?那她就会说:“豪豪,好女人的温馨对男人犹如慢性自杀,可别进入婚姻,因为古典哲学家说过,一切得到了也就什么也没有了。”和娅娅的恋爱在《好行时》开始也在《好行时》结束。他走了进去,才在一角落坐下,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一惊,“娅娅,”他嗫嚅说。
“我是来告诉你,叫我爸爸帮你,同时也告诉你,咱们玩完了,在老干部活动中心,你……我都看到了;没想到你吴大豪也是云雾庵那种人。”娅娅说完,低下头虎着脸,她一转身,面前一堵墙——是云雾庵。
“娘们,想走,云雾庵是哪种人?说!”云雾庵说,两眼瞪着娅娅,无半点放过她的意思。
“我,”娅娅一下子焉了。是啊,云雾庵即使是个坏蛋又碍你任娅娅什么事呢。
“娘儿,大豪被你折腾得寝食难安,人比黄狗瘦,你天天是,啊,黄河,我的妈呀。”云雾庵学舌着娅娅一次局里组织的诗朗诵。站在云雾庵身后的商君噗嗤一声笑了,那鼻涕都溅出来了,大豪也笑了,全都笑了起来。
“黄河,我的母亲,我几时说黄河我的妈妈?”娅娅说。
“我不这么说你能笑?”云雾庵说。“我到底怎么不好,什么那种人?”
“你见异思迁,”娅娅说,浅浅一笑。
“那大豪和我一样也见异思迁了?”云雾庵问。
“你问他,”娅娅噘着嘴,皱着眉头很气。
“大豪见异思迁,我可没有,我是韦莲娜甩了我,咱总不能说,韦莲娜求你了,别甩我,”云雾庵说。
“瞧你个德行,”商君说。“不是要吃东西吗,四碗汤圆一人一碗。”
“大豪,女人要哄着点,蒙着点也行,”云雾庵说,便去服务台买票,待他返回时娅娅已经走了。
“大豪,为什么吵?”雾庵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