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败露
元桥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路过每一盏灯时，都会偷偷取下一些灯油，像极了一个贪嘴的孩子。小白鼠藏在他的衣袖里，蠢蠢欲动。
“你暂时忍耐一下，我们很快就出去了。”元桥拿捏不准她是饿了，还是害怕这里的气息，只能好言相慰。可是小白鼠似乎并不领情，“吱吱吱”地乱钻，甚至于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胳膊，疼得他额头上直冒冷汗。
“不要着急呀！”元桥忍着疼，试图摸到小白鼠，然而他的衣袖一扫，便碰到了灯架，慌乱之下，动静就大了。不少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元桥不知所措，一个冷淡的声音传来：“带下去吧。”
一如既往的慵懒低沉，没有丝毫的波动，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伊贤平静地重复了一句：“带下去。”
几个护卫这才动了身，慢慢朝那个角落走去，朝萤一见是元桥，正欲出声，却被尹阙拦下：“殿下，此时不妥。”
“可是——”朝萤犹豫着，尹阙解释道：“陛下只是说带下去，没有说怎么处置他，我们还有时间，不要轻举妄动。”
朝萤看向父亲，对方仍然是平常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她猜不透，也不敢猜。尹阙说得对，眼下情况未明，她不能贸然行动，倘若触怒了父亲，或许结果会更坏。
思及至此，朝萤只能压下心中不安，眼睁睁地看着。元桥似乎很不好，惨白着脸，小白鼠在咬他，护卫靠得越近，那伤口就深几分。
“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不然就完蛋了。”元桥强撑着，不敢动，可是小白鼠并不这么想，那几个护卫刚碰到元桥胳膊的时候，她便立刻从人的衣领出钻出来，跳到了对方脖子上，狠狠咬了下去。
“啊！”那护卫惨叫一声，元桥也被吓得瘫软在地，他哆嗦地伸出手，唤道：“小雪，回来，快回来呀。”
可那小白鼠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发疯似的咬人，整个大殿都骚动起来。那个被咬伤的护卫倒地，鲜血直流，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胡闹！”伊贤终是发了火，一道金光罩下，那小白鼠就被压在了下面。她的身体逐渐变大，皮毛炸裂，露出光裸的脊背与四肢，然而头颅还是尖嘴圆腮的老鼠样子，朝萤心中作呕，慌忙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敢从指缝里偷窥一下。
“元桥，怎么回事？”伊贤的语气中透着狠戾，他本不想为难这位掌灯神使，因为女儿与人交好。所以他只说了，带下去，关几天，等宴会过去了就好。可是现在呢，元桥居然饲养妖物，咬死殿上护卫，这让他颜面何存？
元桥哆嗦着，爬过去，轻轻拍着那个透明的罩子，哄道：“小雪，你冷静点，冷静点好吗？”
可是那怪物并不领情，蜷缩着身子，硕大的尾巴不停地拍打着罩壁，所有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个别胆小的躲在熟人身后，发出厌恶的声音。闲言碎语传进伊贤的耳朵里，终是令他的怒火达到了顶点：“元桥，你还不肯招？”
元桥却是迷了心神，他红着眼，不停地流泪，朝萤十分着急，忍不住开口道：“元哥哥，你倒是说话呀！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元桥听到熟悉的声音叫他，便缓缓看过来，笑笑：“殿下，她不是东西，她是我爱人。”
那委屈又无限温柔的语气，让朝萤一阵恍惚，爱人？元桥的爱人，是个老鼠精？
“可她，是个妖怪啊。”她呢喃着，元桥忽然笑起来，边笑边流泪，红色的液体浸透衣袍，他道：“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我以为我能救她的，我以为她很快就能恢复成人形，与我团聚的。”
朝萤心中一阵抽痛，元桥又对着她哭道：“殿下，我任期就要满了，原本是想平安度过这段时间，好好与您道个别的，现在，怕是没有机会了。”
“我不懂。”朝萤茫然地摇摇头，“我不懂，元哥哥。”
从头到尾，她一点都不懂，她只觉得从前温柔如春风般的男人，现在疯了。
“殿下，您不需要懂的。”元桥凄凉地笑着，伊贤再次问他：“不解释？”
这位陛下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一点点，所有人都无法理解，朝萤看着自己的父亲，伊贤竟也用余光偷偷瞄了她一眼，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朝萤竟觉得，有那么一刻，父亲是疼爱她的。
“任凭陛下处置。”元桥放弃了挣扎，伊贤挥了挥手，道：“既然这样，那就先押进天牢，择日再审吧。”
“谢陛下隆恩。”元桥再三叩首，还好，不是立刻让他灰飞烟灭，还好，他与小雪还能有片刻温存。
“传我命令，彻查九霄，如有异物，立刻回禀于我！”伊贤紧接着下了第二道命令，朝萤心一揪，小狐狸还在羲和姐姐那里，现在去，应该来得及吧？
“殿下，您不要乱走动，我出去一下。”尹阙身为泰山府君，所见所想远比在场诸神都要深远。
“您去哪儿？”朝萤小声问道，尹阙回答：“我去找一下小桃，很快回来，您现在还是呆在这里为好，免得节外生枝。”
说着，他在对方的掌心上写下两个字：“谷丘。”
朝萤心神一震，是啊，那龙王估计盯自己盯得死死的，若是现在出去，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波澜。
“那您怎么出去？”朝萤不放心，尹阙笑笑：“我自有办法，您去陛下那边，不用管我。”
“嗯，那您小心些。”
“好。”
朝萤微蹙眉头，缓缓转过身去，走到父亲身边。伊贤见女儿过来，只淡淡地递上手中的热茶杯：“喝吧，看你吓得不轻。”
朝萤心情复杂，她望向原来尹阙站立的地方，却是不见人影，伊贤道：“那小白鼠，是上一次宴会上咬坏你琼裳的那一只。”
朝萤不由地愣住了，伊贤又将茶杯递近一些：“喝吧，莫要再想了。”
“是您做的吗？”
是您，让那只老鼠精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不是。”伊贤否认了这一点，“我只是与她姐姐说了这件事，后来，就不得而知了。”
朝萤叹了一口气，缓缓接过杯子，道：“好，女儿都知道了。”
伊贤没有再与她说话，这场骚乱造成的后果还挺严重，他得逐一去安抚。朝萤注视着父亲的背影，忽而感受到了他的不易。她想起林岁安时常亲昵地呼唤林斐之，爹爹，爹爹，她试了试，发现仍然开不了口。
“也罢。”朝萤叹着，饮下一口热茶，心中的恶心之感消去不少。
尹阙很快找到了林岁安，她正静静地等在廊下，手里捂着一个红色的锦囊，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出现。
“府君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那语气很欢喜，应该并不知道刚刚大殿上发生的事情，毕竟伊贤还是挺要面子的。
“小桃，你最近有没有被一只老鼠咬过？”尹阙开门见山，林岁安有点糊涂：“啊？”
她眨眨眼睛，便迅速反应过来：“有是有——”
“给我看看。”尹阙说着，也不等对方回答，兀自拉过她的手，林岁安瞬间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
尹阙挨个儿摸过她每个手指，最后在右手食指上找到了那个咬痕，非常明显的两个齿印，周围的皮肤还微微发红。
“昨天的事儿。”林岁安嘟囔着，尹阙问道：“没有和人说吗？连你父亲也没告诉？”
他是在担心我吗？小姑娘这般想着，心里高兴，道：“这不是大事，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尹阙一愣，是啊，这个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并不知道，邓林至阴，通于鬼气，她的精血会使小白鼠狂躁，失去本性，并最终妖变。
“下次如果被咬了，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你父亲，知道吗？”尹阙这般嘱咐着，轻轻抚着她手上的咬痕，除去上头残余的气息。
“啊？”林岁安有点奇怪，“那我，以前还给小狐狸喂了点我的血呢，可怎么办呀？”
“你给小狐狸喂过血？”尹阙惊讶，“那他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啊。”林岁安摇摇头，“就是后来化成人形了，不过我们都认为是老君的金丹起了效。”
“那就奇怪了。”尹阙蹙眉，倘若小狐狸不受林岁安的影响，那么它的出身定然不简单。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小狐狸原本就是灵族？
“府君大人，您怎么了？”林岁安见他神情不对，有些奇怪，尹阙认真地与她说道：“你先不要管，现在去找花不寿，一起到羲和那边，让她将小狐狸藏藏好，具体事宜我晚些时候和你们聊。”
“嗯。”林岁安不敢多问，既然府君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十分紧急的事情，她一定得尽快去做，“那您把这个锦囊给萤萤，里头都是香樟丸，让她随身带着，会好一些。”
“好。”尹阙接过，林岁安咬咬牙，挣开了手，风一样地跑走了。倒是自诩镇静的泰山府君愣了好一会儿，才情不自禁地笑笑，慢慢走回了大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