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说什么？”封馨月的声音有了一丝的颤抖。
楚漠河突然觉得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着自己，而悲伤的源头则是面前身形纤细的封馨月。“馨月，你怎么了？”他不由得担心起来，一边示意着墨琪扶着封馨月回宫。
封馨月坐在温暖的屋里，手边是烧着银碳的暖炉，却仿佛置身于万里冰封的深渊。“太子哥哥，你说，西沧发生了什么？”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因为她身后空无一人。
楚漠河坐在封馨月的对面，小心翼翼地说着：“西沧帝无异于在自毁长城。苏家一门忠烈，竟然战死在沧北山谷。现在领兵的，竟然是个什么郡主的舅舅。但这个消息，对于我们东澜无疑是非常好的。”
“啪”地一声，封馨月掐断了自己细长的指甲。“西沧，是在自毁长城。西沧和封国，也没有什么边境。没什么影响。”封馨月神色淡淡的，好像刚刚失态的并不是她。
楚漠河看着面前一起长大的妹妹，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看不懂她了。可能，是从刚刚听见西沧的消息开始？楚漠河像以前一样站起来揉了揉封馨月的头发，轻轻地安抚着封馨月。楚漠河还是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封馨月，却不曾想过封馨月才是最清楚的人。
“说来也奇怪，馨月你躺了一个月，那苏黎也在一个月前战死。说起来，还是应该敬佩西沧苏家的。论战术，有自己独特的一面。可惜，没有在战场上交过手。”楚漠河的脸上满是惋惜。
封馨月默默地找回了自己应该有的仪态，安静地听着，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楚漠河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馨月，我要抓紧时间去书房了。父皇还等着我商议什么事来着。”楚漠河又急匆匆地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吩咐墨琪好好照顾封馨月。
送走楚漠河后，封馨月沉默着坐在软塌上。墨琪见了，低声吩咐随侍的丫鬟关上了对面的窗户。封馨月合上眼睑，那浑身血液的粘稠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在没人看见的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滴缓缓地风逝。
封馨月记得，她曾经在西沧都城的菜市口看过顾家的满门抄斩。那浓稠的血液，流淌在刑场的每一个角落。整整三日的大雨，都不曾洗净那饱含冤屈的血迹。很奇怪的是，那时的顾家人都没有在哭，包括四岁的幼童。封馨月可以想到，她们家被斩杀于菜市口的场景。大概和当年的顾家一样，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老天有没有下雨。封馨月想着母亲，想着不满周岁的侄子，顿时急火攻心，生生地吐出一口血来。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水落，快去请太医。”身为掌事的墨琪虽然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众人，但也是慌了神，急忙扶着封馨月躺下。
今日当值的萧太医，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几趟了。知道封馨月又出事了，立刻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当太医到的时候，很意外的是楚南渡不在，立在一旁主持大局的是太子楚漠河。
萧太医急忙给楚漠河行礼，楚漠河拜拜手，让他先看封馨月。萧太医即刻仔细地为封馨月把了脉，发现脉搏异常的虚弱，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后的虚脱。
萧太医一边行礼，一边把情况报告给了楚漠河。刚说了一半，就听一声“皇上驾到”。众人行礼时，穿着玄色常服的楚南渡走了进来。
“漠河，你妹妹怎么样了？”楚南渡一进门就着急地询问封馨月的状况。当年，楚南烟为了寻找到可以支持自己登基的力量，异常怕冷的楚南烟嫁到了冰天雪地的封国。前些年，楚南烟病逝了。他好不容易把这个唯一的甥女接到东澜来，却没有照顾好她。
楚漠河行礼后，回答道：“父皇，太医说，馨月她是遭受了什么打击。所以才会，急火攻心。”楚南渡听后走到封馨月的床前，只听封馨月不停地嘟囔着：“娘，好冷。”楚南渡正打算细听，封馨月又沉沉地睡去。
楚南渡忍着怒火，开始询问最近这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楚漠河发现情况不对，立刻主动承认今日来送了一盒杜衡香。楚南渡看着那一盒杜衡香，想到楚南烟也极爱杜衡，再过几周就是楚南烟的生辰。看着面前不明所以的楚漠河，楚南渡也不能解释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他只好对楚漠河吩咐道：“直到馨月醒过来，你给我好好照顾她。都是要娶亲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楚南渡又不停歇的教训了楚漠河一炷香的时间，才离开明烟宫。
沉睡中的封馨月，做了特别长的一个梦。在梦里，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她仿佛可以听见战士们不屈的呐喊，可以闻到漫天的血腥味，可以感觉到每一片雪花。龙启军无一例外的战死沙场，却因为一些善弄权术的人变成了不听调令的叛军。而苏家，也因为领兵不善而满门抄斩。
恍惚间，封馨月好像来到了菜市口。苏家除了在沧北战死的人外，无一例外地跪在刑场上。他们没有人哭，人一排排地死去，没有人哭。封馨月好像听到了细微的啜泣声从人群里传来，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每一个围观的群众都在为这忠烈的一门而哭泣。大雨忽然倾盆而下，淋湿了每个人的衣裳。那冰冷的触觉，一直淋到了每个人的骨子里。
可怜的楚漠河在明烟宫照顾了封馨月一天一夜。这天傍晚，昏睡很久的封馨月终于幽幽转醒。
“姑奶奶，你可醒来了。”楚漠河看着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的封馨月，“你想要什么？”
要不是没有力气，封馨月很想跳起来打醒楚漠河。睡了那么久，当然想喝水了。“水”封馨月终于沙哑地挤出了一个字。
楚漠河立刻去寻了一杯温水，让墨琪服侍着封馨月喝下。看着封馨月喝完了水，楚漠河忍不住地抱怨：“我说，你可算醒来了。你这宫里整天都是药味，都快把我薰傻了。”
喝了水，有了力气的封馨月接话道：“你傻了，等于拯救了所有人。”
楚漠河听后很暴躁，却又不能对身体不好的封馨月做什么。只能装大度地说：“封馨月，我不和病人计较。等你病好了。我一定要和你一绝高低。”
楚漠河受了封馨月的气，又不能对别人说。他只好默默地去了练武场，让练功的木桩帮他撒气。
封馨月坐在床上，唤来了墨琪。她示意着墨琪坐下：“墨琪，皇帝舅舅有没有再扣你们的月钱？我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墨琪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她自小待在明烟宫，对封馨月很是好。她笑了笑：“公主说什么话，能待在公主身边是奴婢最大的幸事。公主为了南烟公主也要保重身体呀。”
封馨月前世也是苏府嫡出的大小姐，对于收拢人心这事也是有样学样。但这墨琪对封馨月感情非常深厚，不出意外是可以培养的。封馨月又嘱托了墨琪，拿出点碎银去打点明烟宫里的其他人。墨琪领命出去后，封馨月温柔的目光渐渐散去。
她想到那么多惨死的家人，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她突然回忆起，真的封馨月走之前说的，她需要封馨月的身份活下去。现在仔细想想，这封国公主和东澜皇室掌上明珠的身份，真的是很必要的。她一定要想办法回到西沧，想办法查明真相。她一定要让这件事情的幕后之人，也付出相应的代价。首先，她要好好活下去。
这时，侍女水落走了过来。她端着一碗药：“公主，该吃药了。”水落看着面容姣好的封馨月接过药碗，没说什么就喝下了那极苦的补药。她突然觉得，这个公主，一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端着碗，走了出去。她想了想，又摇摇头，公主还是公主，可能公主这次真的变乖巧了。
明烟宫众人都在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封馨月。与此同时，在西沧，一队即将出使东澜的使臣，正在整理他们的行囊。这是这十年以来，西沧第一次派遣皇子级别的使臣出使东澜。这一趟，必然有着特殊的意义。
命运的齿轮在不停地咬合，应该遇到的人，不会错过。西沧的这一次出使，改变的不只是西沧和东澜的交流，也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命运的每一个齿轮，都在等待着咬合的那一天。
载有西沧使臣的马车，在不断地向东澜帝都行进。那车上乘坐的是看似不受宠的西苍太子洛昭辰。“太子殿下，您这次前往东澜，一定要和东澜达成邦交。必要的时候，可以娶东澜的公主为侧妃。我们现在不能和东澜交恶。”太子少傅陆英不停地叮嘱着洛昭辰。
洛昭辰没好气地回答道：“陆英，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