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沧的初雪，来得有些早了。也许是沧北山谷，太过接近阿克尔雪山，雪期来的太早。

轻柔的雪花，温柔地覆盖大地的每一寸，也覆盖着不断倒在羽箭下的人。

苏黎看着身边不断厮杀着的哥哥，手中的剑也在不停歇的挥舞着。可是，那绵绵不断的羽箭实在是太多了。苏黎费力地斩断一支又一支，可身边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大雪，很快覆盖了地面上的罪恶。

“阿黎，我一定会护你出去的。”哥哥郑重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可是，苏黎知道谁都离开不了这个修罗场。无论是谁，包括她，她哥哥龙启军少将军苏凡，还有父亲龙启将军苏川，还有龙启军那么多的将士。

这个道理，想必在七日前断粮时就该明白。他们不会被无缘无故地断粮，唯一的原因只能是皇室出了问题。苏黎想到这里，一个慌神，一支羽箭飞射而来。然而，并没有射在苏黎的身上。身边的，某个护卫用身体阻止了这只羽箭。“少将军，你们一定要突围出去。”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倒下了。就这样，一支支羽箭像死神的镰刀，不停地收割着生命。

或许，这沧北山谷，早就是西沧皇室为他们龙启军选择的墓地。

七日前。

“将军，怎么会断粮？”苏凡询问着一语不发的苏川。

苏川沉默了很久，才回应：“看来，是有人不想我们再回到沧都。想我苏家满门忠烈，竟然被逼入如此境地。”苏凡听闻后，也是一阵沉默。

“哥哥，是断粮了吗？”苏黎询问着哥哥，“这次运粮的是郡主洛茹珊的舅舅，本就是个喝酒误事的主。上次在宫宴上，那个郡主就看我不顺眼。”

“苏凡，一定要保护苏黎突围出去。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苏川沉声对苏凡下令。苏凡亦点头允诺。

雪越下越大，积雪的路更不好走。此刻，完全无从知晓，这雪层下覆盖着什么。苏黎舞剑的动作越来越慢，凭借身体的灵活勉强躲过。身边的护卫早就没有了几人，越来越多的人倒下。

“阿黎，你要活下来，为了苏家。”苏凡用身体挡住了致命的一箭，却不愿倒下。他用身体为苏黎做最后的保护，只为了不辜负父亲的嘱咐。

凌空一箭还是洞穿了苏黎的胸膛，没有人，可以在这个修罗场活下来。

苏黎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渐渐地凝固起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让她昏了过去。

东澜皇宫，明烟宫。

苏黎动动手指，惊醒了伏在床边的一个小丫头。

墨琪惊喜地看着苏醒过来的苏黎，不由得惊喜地叫道：“来人啊，公主醒了。快去告诉皇上，说小公主醒过来了。”看着突然忙碌的人群，苏黎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苏黎闭上眼睛，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空旷的空间。一个穿着东澜服饰的姑娘，坐在桌边等她。

“苏黎，你好。我是封馨月，来自常年飘雪的封国。我知道你，西苍国龙启少将军苏黎。”那姑娘的声音如同黄鹂一样好听。

苏黎寻了个凳坐下，沉默着看着这个面前面容异常相似的人。封馨月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而她自己则带着一块丑陋的胎记。

封馨月看着苏黎的举动，脸上是化不开的笑意。她语气轻快地对苏黎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让你受苦了。”

“为什么？凭什么？”苏黎的回应很冷漠。试想谁经历了这么大的变革后，不会有抵触心理。

“为什么，我不会告诉你。但，凭什么。我可以说，你需要以我的身份活下去。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平时的习惯都给你留了，有空可以进来看看。进来的时候，默念凤凰双生。”封馨月说完就消失在这空旷的空间里，谁也不知道她如何离开。

苏黎，不，封馨月。封馨月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床边跪了一大堆人。

一个四十来岁，穿着黑色龙袍的人在对着众人发火：“之前，是谁说小公主醒过来的？给朕滚出来。”

封馨月想想这个应该是东澜的皇帝，她的舅舅楚南渡。眼看着楚南渡又要发火，封馨月还是开了口：“皇帝舅舅，月儿真的醒了。让舅舅和大家担心了呢。”

楚南渡听见封馨月的声音，第一时间转过身来。他看着这个和妹妹楚南烟相似的面容，还是忍住了即将落下的眼泪。“月儿真的醒来了，真的太好了。来人，把之前伺候公主的全都拖去打上二十大板。怎么可以让公主从那么高的屋檐上摔下了！”

封馨月看着楚南渡是真的动怒了，再加上估计这也是原来的封馨月自己作的，何必再连累其他人。她忍不住地求情：“皇帝舅舅，真的是月儿自己摔下来的，和他们无关。而且，月儿都习惯他们的伺候了，再换人，就有人说月儿骄纵了。”

楚南渡心疼自己的甥女，也就免除了这些人的体罚，还是罚了一年的俸禄。楚南渡安排好了封馨月之后的药膳，又急匆匆地赶回了上书房处理政务。

封馨月在楚南渡离开后，唤来之前的那个小丫头。还好，还有一些原来的封馨月的记忆，也不至于太难堪。“墨琪，扶我起来。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到御花园里走走。”封馨月慢悠悠地说。

“公主，刚刚太医还让您多休息。”墨琪边走过来边回应道，“公主，别再偷偷跑出去了。这次的教训，已经够了哟。”墨琪这不大的小姑娘，倒像个婆婆妈妈的老妈子。封馨月只是提了一个要求，却有三要求再等着她。

“墨琪，本公主要到院子里走走。”封馨月只能威胁墨琪，“要不然，再罚一年俸禄。”

墨琪碰上这么个主子也很是无奈，只得过来帮封馨月穿衣。当封馨月出现在明烟宫的院子里的时候，已经裹得像个球。但也没有办法，不穿成这样，墨琪是不会让她出门的。

封馨月怀里揣着小手炉，心安理得地逛起了这个院子。这东澜的风格和西沧真的是不一样，处处透露着紧致和温婉。“墨琪，现在是什么时节了？”封馨月问着墨琪。

“公主，十一月十几了。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公主，今年的年在东澜过，还是回封国过？”墨琪回答问题的同时，又抛出了一个异常棘手的问题。

封馨月是封国的嫡公主，她的母亲楚南烟是东澜国的长公主，可惜已经病逝了。每年，楚南烟都会带封馨月回东澜小住。前几年，楚南烟病逝后，封馨月几年都没有来东澜。后来，还是楚南渡派太子楚漠河去把封馨月接过来常住的。想来，封馨月在东澜也快待了将近一年了。

“这个问题，到时候再说，哥哥如果来接我，我就回封国。”封馨月三言两语打发了这个问题。她一直想知道苏家的没有上战场的人都怎么样了，刚刚想问的时候，又被打断了。

“馨月，馨月。”隔着宫墙都可以听见楚漠河的声音。楚漠河看见被裹成一个球的封馨月，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封馨月看着这个让她摔下屋檐的楚漠河，一脸的嫌弃：“楚漠河，你好意思笑。”但转念又一想，如果不是这样本来的封馨月怎么会消失呢。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和她的命运在很多年前就有了交集。她和她，必然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一个改变整个大陆命运的人。

楚漠河笑道：“封馨月，你真的像一个球。”他和封馨月一起长大，真的想不明白。一个出生在冰雪国度封国的一个嫡公主，竟然如此的怕冷。

封馨月看着面前的楚漠河，从记忆中了解到他对待熟悉的人就是这种欠扁的态度，也就释然了。楚漠河看着封馨月的脸色变化的如此之快，心里有了一丝诧异。这个平时爱胡闹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你看看，为了嘲笑你，正事都忘了。”楚漠河一拍手，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镶嵌着紫色宝石的盒子，献宝一般举在封馨月的面前。

“杜衡香。”封馨月的嗅觉异常的灵敏。她拿过楚漠河手里的盒子，打开一看确实是上好的杜衡香，而且还是镶嵌着紫色宝石的盒子。封馨月没想到，那个消失的封馨月也像她一样喜欢杜衡香。“这个天气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杜衡香？”封馨月不由得问。

楚漠河一脸得意的表情。他才不会告诉封馨月，他为找到这么好的杜衡香，被人当成小偷追了两条街呢。封馨月要是知道了，绝对会嘲笑他三个月的。楚漠河送完赔罪的香料，也就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却被封馨月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