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虎鲸号

接下来的三个月，李瀚一直居住在迷失岛上。白天帮独臂老板砍砍柴、摘些果子或者捕鱼酿酒。到了下午和晚上，他就去跟着乌苏拉学习汉语。稍有空闲，李瀚就会抱着郑和航海图和航海日志钻研，遇到不认识或者不明白的地方就去求教乌苏拉。随着日渐熟悉，乌苏拉身上那层诡异的面纱被揭开，李瀚不再感觉畏惧，却越来越佩服起她。这个神秘的女人不仅会说好几种语言，还对于航海甚至星相都十分了解。借助她的讲解，李瀚逐渐把自己以往杂七杂八偷学的一些航海术整合了起来，对于船只的操控、维护、海战，甚至不同环境下的航行方法都有了非常清晰的认识。他甚至跃跃欲试地想尝试一下操舵驾驶。乌苏拉的房间里还有一架很大的望远镜，每当晴朗的夜空，她就会取出来观察星相，在她的指导下，李瀚现在已经非常了解星座的位置，对于观察云层、风向确认天气和航向更是异常熟悉。

尽管李瀚已经不再觉得乌苏拉那样令人敬畏，可是随着日子渐长，他也发现乌苏拉身上似乎真的藏着不少隐秘。李瀚在摆放航海图箱子的房间里还见到了许多似乎来自不同文明的产物，有刻着稀奇古怪文字图案的石板，石板上刻画的人们似乎正在杀人祭祀；还有一根巨大的骨头，似乎是某种动物的胫骨，可光这根胫骨就和李瀚差不多高......除了这些神奇的藏品，乌苏拉本人也很奇怪，她似乎特别珍视那个破损的颅骨，平时就像对待自己丈夫一样对待它，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着颅骨低声聊天。在西北风刮起的晴朗夜晚，她就会弹着竖琴唱歌给颅骨听。每当这时候，李瀚总感觉她很悲伤，会让自己想起喝醉以后的丽瓦。不过还好，这样的时段并不多，很快乌苏拉又会露出那种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微笑。

也许是因为李瀚以前学写过汉字，身体里也流淌着东方人的血液，所以他学起汉语来并不慢。短短几个月，他不仅学会了说和写一些日常使用的汉字，对于许多航海方面的汉字也能够基本掌握，他知道了自己以前被丽瓦强迫记忆的那几本书其实都是医书，说的是东方的治病救人的方法，也知道了现在的中国叫大明，那里的皇帝姓朱，了解了很多东方人的行为习惯和日常生活。装着郑和航海日志和航海图的那个箱子也被他全部翻阅完了。借着这些资料，李瀚对于阿拉伯和印度附近的航线和岛屿有了很清晰的印象。他也通过观察星相定位和乌苏拉送他的罗盘基本确定了自己的位置，原来迷失岛这几个月里只是向北漂浮了一段距离，目前自己距离阿拉伯半岛并不遥远。

一天晚上，讲解完最后一张航海图，乌苏拉并没有跟以往一样开始教授李瀚汉字，她抱着蟒蛇克维亚对李瀚说：“过几天迷失岛随着海流会经过一座叫汪吉的小岛，这也是你离开这里最好的机会。你需要造一艘木筏，带着箱子划去那里。汪吉岛上有一个淡水泉，附近航线上往来的船只经常会到那里取水。当然，海盗们也经常光顾。不过这不是问题，对你来说遇到海盗可能比遇到商船还要顺利的多。”

李瀚顺着乌苏拉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右臂，恍然大悟。不过他对于突然要离开迷失岛有些毫无准备，几个月的生活让他对这座岛也产生了一些感情。不仅如此，随着学习的深入，李瀚发现汉语真的是一种很难却很有意思的语言，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学的很糟糕。

“好，明天我就开始造木筏。不过，我觉得自己的汉语学得很差，这样的水平真的足够跟东方人交流吗？”

“学习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最好的方法都是在那个国家生活。尽管你现在掌握的不多，但足以介绍清楚你自己。汉语是我所知最博大的一门语言，想真正学会只有等到未来你有机会回到东方。不过，在你出发前，我还是想问问你，离开这里之后，你准备做什么？”乌苏拉看着李瀚。

“我准备听你的话去东方。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先弄一艘船，找几个合格的水手，然后回到迪戈岛把丽瓦带上，一起去东方。”

“给你个小建议，你最好先回迪戈岛一趟，告诉丽瓦你的计划和决定，顺便让他知道你没有死在那场风暴里。”乌苏拉竖着食指说。

“好吧，我明白了。”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李瀚转而思考起了那三个大箱子，把它们带在身边登上一艘海盗船毫无疑问不是个好主意，要不只带走装着航海图和日志的那箱，其他的宝船制造图和沿途国家资料反正对自己也没有太大用处。李瀚沉思了片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要是你，肯定会把它们都带上。对你一个人来说，其他两项东西看起来没任何用途。可是对于渴望掌控这片大海的人来说，它们才是最珍贵的东西。也许它们会带来危险，但它们也能带来机遇甚至力量，就看你会不会用了。你想清楚，真的放在这里，你下次想要再取走可就不是很容易的事了。”此刻的乌苏拉就像老师一样给李瀚讲述着道理。

李瀚接受了乌苏拉的建议。之后的两天，他开始在独臂老板的帮助下用楸木造了一艘木筏，并且从乌苏拉那里把三个大箱子搬出来放在了上面。李瀚邀请老板跟自己一起离开这座岛，但被他拒绝了，他似乎觉得陆地比寂寞还可怕得多。

到了告别的日子，乌苏拉并没有给李瀚送行。她站在自己的家门口用望远镜确认了那座小岛之后，塞给了李瀚一个袋子便转身回树屋了，似乎片刻也不愿与李瀚再做交流。李瀚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放着一个望远镜、一个罗盘以及一张航海地图，他冲着木屋鞠了一躬，又小声跟门口微笑的颅骨说了声再见便爬下了那棵巨大的海桑树。

酒馆老板远比乌苏拉热情的多，他早已站在门口等着李瀚，两人一同把木筏推到了海里，架好了木浆。慷慨的老板还往木筏上放了一袋食物，这才挥手向李瀚告别。

摇着船桨只划动了片刻，李瀚便发现海流已经携带着迷失岛远远地抛下了自己。他冲着迷失岛岛用力挥了挥手臂，又大叫了一声，感觉这些天在岛上被两个奇怪长辈压抑的活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回过头，他开始向着视线最远端的那抹阴影奋力划了起来。

望山跑死马。直到深夜，李瀚才精疲力尽地把木筏划到了汪吉岛边。他拼尽全力把木筏从海水中拖到了沙滩上，顾不上休息就爬起来先熟悉了一下小岛的地形。这座岛真的很小，短短二十多分钟李瀚便绕着汪吉岛走了一周。小岛地势很低，四周都环绕着柔软的沙滩，中心是一小片树林，树林间有一小洼泉水。

确认岛上没有其他人，李瀚喝了点儿水稍微休息了一下，随后借着星光找了片松软的高地挖了一个大坑，把三个箱子和乌苏拉送自己的望远镜、罗盘、海图都埋了进去。因为没有工具，所以李瀚只能用一根宽树枝挖掘。幸而岛上的沙土非常松软。尽管如此，他把一切都掩饰好时天色也已经大亮了。李瀚坐在泉水边吃了点儿老板给他带的干肉，勉强填饱了肚子，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操！他是我发现的，这袋子应该归我！”

“我吐你一脸海鸥屎，他明明是我绑住的，这个袋子也是我搜出来来的！凭什么归你！”

李瀚是被吵闹声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已经被人捆住了。一抬头，他看到身边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这两个人脚蹬皮靴，腰里插着弯刀，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朗姆酒味，不用看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海盗。瘦子长着一个与身材很不成比例的大脑袋，头上扎满了棕色的辫子，右耳朵上挂着一个大耳环；胖子肥嘟嘟的脸上则生着很小的五官，俩眼睛是斗鸡眼，肉乎乎的脖子上挂着一根金链子。

此刻，胖子和瘦子正在争抢一个袋子，两人各扯着一端向后拽，一边用污言秽语互相辱骂。李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老板给自己装食物的袋子。

“这是我今年第一次拿到战利品，上次你抢了一双皮靴我可什么都没拿。”胖子喊道。

“你放屁！我明明看到你从那个大胡子嘴里抠了个金牙塞进裤子里了，后来清点的时候你就没有告诉大姐头。我那双破了洞的靴子本来也是要上交的，只不过大姐头见我凑过去，就捂着鼻子让我赶紧滚蛋，所以我今年才没开张。”

“你才放屁，那他妈是铜的，而且我装裤子里没一会儿就找不着了，不知道船上哪个混蛋捡走了。”

听着这两个活宝的对话，李瀚突然开始十分怀念迪戈岛上那些赌钱的烂醉鬼，起码他们还更像是合格的海盗。虽然因为睡得太死被两个人绑住了，可是李瀚却丝毫不害怕。因为早在踏上这里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一定要找机会当其他海盗的俘虏，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蹭到船回迪戈岛。至于那种妄图一个人偷一艘船起航的主意，李瀚压根儿就没想过，独自一人驾驶一艘大船远行，那绝对是白日做梦。

趁着胖子和瘦子吵架的间隙，李瀚终于插了一句话：“要不你俩一人一半怎么样？”

正在争执的二人同时扭头看向李瀚，异口同声喊道：“不可能！我是要成为海盗王的男人，绝不跟别人分战利品。”

李瀚被两人的远大抱负震惊得目瞪口呆。眼看二人又开始争执，李瀚连忙插口：“那你们好歹先打开袋子看看是什么再决定怎么分配啊！”

“有道理。”胖子和瘦子相互看了看，同时蹲下开始解袋口的绳子。为了防止私吞，俩人还约定好一起动手。

几分钟后，他俩看着地上整整齐齐摆放的几块肉干陷入了思考。

“抢到吃的要不要上交？”瘦子有些不确定地问。

“额......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姐头不爱吃肉干，她每次都说肉干跟你的臭脚一个味道。要不我们直接吃掉，然后砍死他提水回去，不说抓到人的事了。”胖子吞咽着口水。

“你已经快和我一样聪明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咱俩今年的第一件战利品绝不能是熏鱼和面包！”瘦子拍着胖子的胳膊坚定地说。

两个海盗很快达成了统一思想，不过在分食物之前，他们决定先宰了李瀚，这样自己私吞肉干也没人知道。

原本李瀚还笑眯眯地看着两个活宝分肉干，可听着听着突然发现事情跟自己猜测的不太一样。眼见两个海盗抽出刀子走了过来，他连忙开口求饶：“停！我也是海盗，咱们是同行，你们抓住我也有用啊，我可以入伙。这肯定是大功劳啊！”

胖子停下脚步看向瘦子。

瘦子撇着嘴说：“浑身上下只有这么点儿吃的，混得他妈比我都惨，他绝对是个笨蛋。贼鸥号上有咱们俩笨蛋都够了，再来一个大姐头会气死的。”

胖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走，抬手就准备挥刀。

“停！我可是来自‘萨拉丁的弯刀’号上的海盗，有标记的。不信你们看我的胳膊，抓住我肯定是大功一件啊。而且以后你们俩还有我这个小弟指使，不好吗？”

胖子一把撸下李瀚的右衣袖，一个头插弯刀的的狰狞骷髅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真是‘弯刀号’的标记。赛义德船长现在怎么什么笨蛋都收。唉，现在的海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胖子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听到胖子说的话，李瀚很想一脚踹过去，不过对方的弯刀制止了这种冲动。

“管他是不是笨蛋呢！反正大姐头也不可能认识他。咱俩这辈子抓住的第一个俘虏竟然是‘萨拉丁的弯刀’上的水手。这简直是我们传奇人生的开端啊！”瘦子兴奋地惊叫出来。

两个活宝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们高兴地击了个掌，一起过来小心地扶起了李瀚，然后把他脚腕上的绳子解开。随后，两个家伙一前一后押着李瀚趾高气扬地往海边走。为了让自己的俘虏更有震撼力，他们还机智地撕掉了李瀚右臂上的袖子，好让李瀚胳膊上的弯刀标志露在外面。

去海滩的路上，李瀚磨磨蹭蹭地开始套两个人的话。“大姐头是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厉害，大姐头可是我们的老大！虎鲸号的船长！”胖子在后面说，李瀚听到了他咀嚼东西的声音。

“虎鲸号......女船长？”李瀚怀疑自己听错了，竟然还有女海盗船长？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想再问问。可走在前面的瘦子却贼兮兮地凑了过来。

“我们大姐头可是整个印度洋胸最大的女人！”

“对对，超级大的！”胖子也凑上来补充了一句。

“胡说！印度洋上胸最大的应该是迪戈岛爱米尔妓院的‘肉弹’帕莎，人人都说她的胸比炮弹都大！”从小在妓院长大的李瀚对这样的话题轻车熟路。

“你不懂，这个要看年龄和皮肤的......”瘦子仿佛一下子遇到了知己，一脸兴奋地站住开始给李瀚传授经验，身后的胖子也不着急，不时地在一旁补充一句。

李瀚装模作样地聆听了半天两位“前辈”的教诲，不时符合一句。从他们的描述里，李瀚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他们的船叫“虎鲸号”，船长是一个胸很大的年轻女人，自从开始当海盗后，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被俘虏过，他们曾经遭遇过英国海军的的“女王权杖”并全身而退。前面几条李瀚不感兴趣，不过最后一条却很不一般。“曙光权杖”的大名李瀚早就听说过，那是英国海军在印度活动的旗舰，船上光大炮就装备有五十门，上面还装配有罕见的舰首炮，是一艘不折不扣的战争凶器，葬在它炮口下的海盗船不计其数。这位女船长能从“曙光权杖”的炮口下逃生，看样子应该很有些本事。

胖子和瘦子得意洋洋吹嘘完自己的风流史之后，仿佛一下子跟李瀚亲近了起来，他们勾肩搭背地把李瀚带到海边。一抬头，李瀚怔住了，半晌，他才扭过头，生无可恋地问：“这就是咱们纵横印度洋的‘虎鲸号’？”

出现在李瀚面前的是一艘不折不扣的海盗船。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这艘船光明正大地挂着黑帆，骷髅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简直嚣张得不可一世。可是......这艘船真的是太小了。整艘船不过十来米长，连“萨拉丁的弯刀”的一半都没有。船上总共就一面帆，连个炮口都没有，两架大炮被直接摆放在甲板上。这要是遇到点大浪，压根儿都不用敌人攻击，光是大炮在甲板上滑几圈，船员们估计也就死的差不多了。

看着胖子和瘦子骄傲自豪的神态，李瀚突然觉得自己很蠢，能允许这两个家伙留在自己船上的船长，怎么可能很厉害......算了，反正自己只是想借道回迪戈岛，只要这艘船能扛住海浪就行，尽管这一点李瀚也有些怀疑。

李瀚在胖子的推搡下坐上了一条小舟，小舟向着小巧可爱的“虎鲸号”靠了过去。到了船边，上面的海盗丢下了绳梯，胖子和瘦子解开李瀚的绳索，用弯刀威逼着他先爬了上去，然后自己跟着爬上了船。

当胖子和瘦子踏上甲板时，李瀚已经被船上的海盗压在甲板上不能动弹了。

“大姐头，我抓住一个......”胖子刚翻过船舷，还没爬起来就抬头喊了起来。不过他还没喊完，就被人一脚踩着脑袋按了下去。瘦子从胖子身上跨下来，扯着嗓子喊：“我抓住了一个大人物，‘萨拉丁的弯刀’上的......”不过他的话也没喊完，一顶帽子被摔在了他脸上。

“闭嘴，你们两个白痴。船长回房睡觉去了。把她吵醒小心挂你桅杆！”正用脚踩着李瀚的海盗瞪着胖子和瘦子。

两个活宝闭上了嘴，甲板上其他几个海盗才围了过来，询问起李瀚的来历。胖子和瘦子开始得意洋洋地给别人描述自己英勇的作战过程。看样子两人一时半活儿还吹不完牛，被人按在甲板上的李瀚就费力地侧头看了看，周围大约有七八个海盗，看样子这应该是“虎鲸号”上全部的水手了。

一个矮胖海盗拎起李瀚的胳膊，用力搓了一下，扭头说：“真的是‘萨拉丁的弯刀’的标记。不过最近几个月根本没听到这艘船的消息。这个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东西，胖子？！快点交出来好确定他的身份！”

其他海盗们也纷纷开口。一个打扮有些妖艳的花衣大汉甩着兰花指说：“就是，你俩最喜欢藏私，快点交出来。否则就来个全身搜查，连你屁眼都不放过！”

两个活宝看到妖艳大汉跃跃欲试的样子，慌忙捂住菊花，一边向后退一边把从李瀚身上搜到的袋子丢了出来。

“这小子是个穷鬼，身上只有这点儿吃的。”

妖艳大汉捡起袋子，口朝下一倒，里面飘落了几丝肉末。瘦子疑惑地看了一眼丢出袋子胖子，怒骂了起来。

“闭嘴！”蹲在地上的矮胖海盗转头喊了声。看样子这个海盗在船上很有地位，他喊出来后喋喋不休的胖子和瘦子都闭上了嘴。“你，把你们遇见他他抓住他的过程说一遍，敢吹牛我剁了你！”矮胖海盗指着瘦子说。

胖子把两人遇到睡着的李瀚并抓住他的过程说了一遍。这次他倒是很老实地没有吹牛，不过还是在描述中大大渲染了瘦子的胆怯懦弱和自己的英勇无畏。

“标记应该是真的！小子，把你的来历交代清楚。”矮胖海盗听完重点之后就懒得再听胖子的废话，他转身盯着李瀚的手臂又端详了片刻，拿刀子顶着李瀚的脖子说。

“我是赛义德船长几个月前在迪戈岛招收的新水手。船长带我们去打猎......”李瀚把自己的经历修改了一下说了一遍。他耍了个心眼，只说了登上迷失岛之前的经历。因为自小在海盗堆里长大，所以李瀚听惯了海盗讲的历险故事，也非常了解海盗们欺软怕硬的心态性格。因此，他故意把“萨拉丁的弯刀”号的遭遇说的十分凶险，又把海妖的强大可怕夸张了不少。“贼鸥”号上的海盗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各种赞叹声，就连用刀子指着自己的矮胖海盗都收起了武器，让李瀚坐下靠着船的顶舱说话。胖子和瘦子更是听得心驰神往，仿佛指挥“弯刀”号跟风暴搏斗的是他们一样。

“在海上漂了好几天。因为没有食物，我就跟赛义德船长商议，趁着夜晚偷偷动手把那两个商船水手杀了，然后依靠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又撑了几天。后来有一天晚上，又刮起了大浪，我们的小舟没撑过去，被弄翻了，我也被海浪直接打晕了。后来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汪吉岛上了。刚喝了点水，吃了点人肉干，实在撑不住就睡着了。结果，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他俩绑起来了......”

“呕......”李瀚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胖子就吐了出来。酸臭味霎时间弥漫了整个甲板。看见其他海盗们恶心的表情，瘦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说：“活该，让你喜欢偷吃，吃到人肉了吧！！哈哈哈哈哈......”

海盗们都用惊讶和佩服的眼神看着李瀚，尽管他们都很凶残，可饿极了吃人这种事也只是听说过，这样的变态真不多见，李瀚趁机摆出了一幅很淡定的表情，似乎认为吃人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突然，李瀚看到眼前的几个海盗换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眼神盯着自己上方的舱顶。他正要抬头，一只马靴出现在了自己的头侧，碰了碰自己的脸。

“喂！人肉是什么味道，好吃吗？”

李瀚顺着马靴向上看去，两条美丽结实的小麦色长腿在头上不远处晃来晃去。他俯身侧过头，那两条美腿的主人竟然是一个海上罕见的美女。这个女人年纪不大，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宽檐帽，金色的头发被扎成一大束从脖子一侧垂下，一条海盗们才有的短马裤被她穿出了一种难掩的性感。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她的胸口，两团丰腴从灰色的衬衣中呼之欲出，衬衣最上方的两个扣子根本就无法扣上。

此刻，少女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野性，此刻正盯着李瀚，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她的身边，还站立着一个干瘦，目光十分锐利的老头，老头也正在审视着李瀚。

“见鬼！这女人的胸真的好大！”李瀚心想。他向一旁瞥了一眼，瘦子冲他挤了挤眼，看口型似乎在说“大不大？”

一道黑影破风而来，“啪！”李瀚的脸上突然一阵灼痛。他捂着脸愤然抬头，看到那个女孩正甩着黑色的皮鞭看着自己。

“问你话呢！小子。快说，人肉是什么味道，好吃吗？”

“大姐头！”“船长！”

四周的海盗们这时似乎也都反映了过来，纷纷站起来向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行礼。

李瀚本来是准备继续编下去的，可是莫名其妙挨了一鞭子让他十分恼怒。要知道，海盗船上的船长从来不会无端打骂自己的水手。因为这样很容易导致水手们集体投票把他踢下台。不过，李瀚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很老实地没有再次抬头瞪过去，而是低着头很乖巧地说：“不好吃，比鱼肉差得多。不信你问问那个胖子。”

早已吐得昏天黑地的胖子对那些“人肉干”的印象只剩下恶心和恐惧了。他一边呕着酸水一边有气无力地摇手，表示赞同李瀚的话。

“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吃货！”大胸女骂了胖子一句，随后撇撇嘴说；“没意思，我还当很好吃呢！”话说完，她一手扶着舱顶，从上面跳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李瀚清楚地看到她的胸脯跳了好几下，差点蹦出来，周围传来了一阵咽唾沫的声音。

大胸女身旁那个干瘦的老头也很轻松跳落在她旁边。李瀚注意到，这个老头是站在上面跳下来的，而且落地的时候声音特别轻。老头身形有些佝偻，站在那里比大胸女个子还低，他的腰间两侧各插着一把弯刀，靴筒里还装着两把短剑。

不带枪的海盗要么特别烂，要么特别厉害。毫无疑问老头属于后者，李瀚不假思索地决定以后尽量不要招惹这个老家伙。

“小子，你确定要加入我们‘虎鲸号’？”大胸女盯着李瀚问。

“当然，尊敬的船长。‘萨拉丁的弯刀’已经被风暴打沉了，赛义德船长也死了。我唯一的选择就是重新开始，‘虎鲸号’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弯刀号’上出来的水手能力自然没有问题，我普瑞娅收了。不过，按规矩，入伙前你要被盘查一下。”大胸女突然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李瀚觉得可能要糟。果然，她用手指着那个甩着兰花指的花衣大汉，“女妖，你来仔细搜一下，看看这小子身上还有没有秘密。”说完，她就甩着鞭子扭腰转身往顶舱走去。

“嘿嘿，这个白痴刚才瞪了船长被发现了，他要倒霉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水手小声笑着说。

“就是就是，大姐头最小气，得罪她这小子活该倒霉。”一旁的瘦子也捂着嘴偷笑。

“啪！”鞭子声甩在了甲板上，大胸女普瑞娅头也不回地怒骂：“瘦子、胖子，你们两个蠢货提的水呢？他妈的水桶都被你们丢在岛上了吧！竟然还有功夫嘴贱。日落前淡水运不够我就把你们留在岛上吃椰子。对了，还要帮我摘二十个椰子，要老的。还不赶紧去！”

“是。”胖子和瘦子苦着脸应着，可怜兮兮地准备再次下船打水。周围的海盗发出一阵哄笑声。

看着名叫“女妖”的花衣大汉扭着腰走过来，李瀚突然特别后悔自己刚才瞪大胸女的决定。

“女妖哥......姐姐，我发誓自己什么都没藏，要不我直接脱光给你检查。”李瀚一边后退一边主动开始解扣子。

“不要这么猴急嘛，小家伙。船长说了，让我‘仔细’检查一下。你要乖乖听话！”“女妖”开始舔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眼看贞操不保。李瀚灵机一动，右手翘起兰花指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细声细气地说：“女妖姐姐，你猜我这么年轻瘦弱的家伙，是怎么能够经过赛义德船长的考核，成为‘弯刀号’的水手的？”

“女妖”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他看了看李瀚细皮嫩肉的手臂和俊朗的五官，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难道你也......”

看到这情形，李瀚赶忙趁热打铁，有些害羞地说：“姐姐，你就不想想，要不是赛义德喜欢人家，怎么可能遇到风暴只救了我一个人呢！可是，我愿以为自己跟对了人，没想到命竟然这么苦，遇到了海妖......”说着说着，李瀚抽噎起来，泣不成声。

正当李瀚低着头假哭的时候，一双粗壮的大手搂在了他的肩膀上。“没骗过去？”李瀚心里一阵紧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当他思考接下来怎么办时，“女妖”竟然环抱住了他的肩膀，抽泣着开始安慰他；“好妹妹，你的命怎么跟姐姐一样苦啊！姐姐我也是没遇到对的人，他......”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诉命运的不公，原本看热闹的海盗们几乎都惊呆了，他们完全不忍直视，露出嫌恶的表情。就连原本站在顶舱门外打量着李瀚的干瘦老头儿也皱起了眉头，厌恶地转身走进了大胸女刚进入的房间。

被一双强健臂膀包围的李瀚看到周围人的表情轻舒了一口气。他很老实地依然让“女妖”捏了捏自己的全身上下有没有藏东西。“女妖”一边哭泣着自己的悲惨遭遇，一边检查完了李瀚。随后，他拉着李瀚对周围的海盗们说：“以后他就是我的姐妹了，你们谁敢欺负他小心老娘不客气。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我叫李瀚。”

“李瀚？”“女妖”有些别扭地拼了一下，“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姐姐没见过和你长得差不多的人？”

“我是爪哇人，小时候跟着家人来到埃及，现在家人都去世了，只剩下我孤苦伶仃......”李瀚赶忙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身世解释，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唉......姐姐跟你一样。以后我们姐妹就相依为命了。走，别理这些臭男人，姐姐带你去下面卧室，给你找个好铺位，顺便说说姐姐我的经历......”说着，“女妖”就拉着李瀚去了底舱船员们休息的房间。

“妈的，我们船上又多了一个变态!”一个海盗看着李瀚“两姐妹”身影消失了，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其他海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天下午和晚上，李瀚通过跟“女妖”的深入“情感交流”，对于这艘名不副实的“巨鲸号”和大胸女船长普瑞娅有了更多的认识。这位女船长的来历船员们其实都不太清楚。船上除了普瑞娅外的所有海盗都是她和自己的老随从穆辛从早沿海城镇的断头台上救下来的。这些海盗都曾是其他海盗船上的船员，因为失手被海军或者沿海的卫兵抓住。按照惯例，他们接受审判后会被处以绞刑或者断头，而普瑞娅就是在这样的时候从天而降，在众目睽睽下救下了他们。尽管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可她的击剑、摔跤等格斗技巧都十分娴熟，航海、驾船技术也很厉害，守卫在他身边的瘦老头穆辛更是深不可测，“女妖”曾经亲眼在绞架上看到穆辛一个人杀了一只手持火枪的卫队，然后当着法官的面救下了自己。正是因为普瑞娅对这些海盗们都有救命之恩，所以他们才心甘情愿被她驱使，驾驶着这艘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巨鲸号”出海劫掠。这次出海其实也只是“巨鲸号”的第二次出海劫掠，第一次出海不久他们就遭遇了英国海军的印度洋旗舰“女王权杖”，幸亏其他几艘路过海盗船的协助，他们才死里逃生。“女妖”还告诉李瀚，船员们对普瑞娅十分尊敬除了因为她救过自己以外，还因为她真的很有钱。虽然“巨鲸号”很小，可是普瑞娅却从来不吝啬，每次靠岸都会带大家去妓院、酒馆吃喝玩乐，所有的开销都由她出，船上平时携带的食物酒水也都十分精美。在这样一艘海盗船上当水手简直是一种享受。

经过深入的了解，李瀚彻底放下了心，他本来就只是想找一艘海盗船借机回到迪戈岛，并没有现在就策反一群海盗跟着自己去东方的荒谬想法。“巨鲸号”虽然小，但过得并不艰苦，而且从“女妖”的话里，李瀚也听的出来，普瑞娅是一个很聪明的船长，她从来不会下令自己的船只攻击明显很大、防卫很好的商船。而且，最重要的是，“巨鲸号”平时一点儿都不伪装自己海盗船的身份，每天挂着黑旗和骷髅旗在海上航行，一般商船远远看到就跑了，有时很多天连个交战机会都没有。

“哦，我运气真好。这么说来我也算是普瑞娅救下的海盗了，以后肯定跟你们一样尊敬他。”李瀚说话非常言不由衷。尽管了解了普瑞娅，可是她依然十分不喜欢这个大胸女，因为她办事确实很不靠谱。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现在的下场简直不敢想象。

接下来的几天，李瀚开始在船上跟其他水手一样干杂活。因为没有遇到可以攻击的商船，他就负责每天换班瞭望，冲洗甲板，擦拭炮弹炮膛。真别说，“巨鲸号”上的伙食真的很好，每天火腿熏肉蔬菜不断，胖厨师戴夫是普瑞娅专门从巴格达招聘来的，以前可是伺候贵族的人。几天下来，李瀚感觉自己胖了一圈，比以前在迪戈岛的生活都好得多。

随着日子渐长，船上的其他海盗也都慢慢接纳了李瀚。其中尤以胖子、瘦子和女妖对他最好，平时几个人不干活就在一起吹牛聊天。在交谈中，李瀚知道胖子和瘦子是普瑞娅最早救下的海盗，普瑞娅并没有嫌弃他们惨淡的海盗生涯，反而对他们很好，所以俩人真的特别崇敬这位大姐头。据胖子和瘦子说，这次他们计划去波斯湾附近狩猎。原本根本没准备偏离航线来汪吉岛，可是因为瘦子的不小心，把一桶打开的火药洒在了船上的水舱里，因为没有水源，他们才就近来到汪吉岛取水，这才遇到了李瀚。

“波斯湾附近商船虽然多，但军舰也多。我们的船太小，靠近陆地太危险。不如给船长建议，沿着波斯湾附近的航线，一路往红海航行，这一路商船多，而且更容易遭遇到往来阿拉伯和埃及之间的小商船，符合我们的攻击目标。等到我们抢到了东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南去迪戈岛交易，这样也没有危险。”李瀚一边观看着几个海盗赌钱，一边跟身边的胖子聊着天。

“迪戈岛，那可是海盗们的天堂啊！”旁边的一个海盗向往地说了句。显然，胖子和瘦子没怎么听说过罪恶之岛的大名。于是，正在用餐的海盗们就七嘴八舌地把迪戈岛介绍了一遍，着重强调了闻名遐迩的爱米尔妓院和岛上遍布的赌场酒馆，以及海盗们在那里完全不用隐藏身份的好处，听得胖子和瘦子心驰神往、口水连连。一旁的“女妖”则厌恶地瞥了他们一眼，不屑地扭过头：“哼！臭男人！”

李瀚瞥见胖子和瘦子在一旁窃窃私语，心理暗喜。果然，不一会儿，大家伙儿准备休息时，他就看到胖子和瘦子去了船长室。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李瀚爬起来打着哈欠假装去船舷边撒尿，走上了甲板。刚探出头，李瀚就看到船长室的门被重重撞开，胖子和瘦子被普瑞娅的马靴连滚带爬地砸了出来，后面传来了大胸女的一阵怒骂声。李瀚缩缩脖子几步溜回了舱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