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雾里看花
六月份一场异常坚挺的暴风雨席卷了整个华中地区，狂风骤雨，小小育阳县也仿佛大地尘埃般在风雨中飘摇扶橹。洗尽铅华，雨后未见彩虹，随之而来的是百年难遇的酷暑。太阳复仇般挣脱云彩狠狠地暴晒着雨后的湿地，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的浊气，整个育阳县都沉浸在了夏日异样的蒸桑拿里。
这几年，随着经济发展，国家大力扶持的潮流下，育阳县也走在了脱贫的最前列。县政府拉起巨幅，大量的优惠政策下，竟也拉来了大批外地富商的投资。于是乎，县城里各种房地产开发、工厂、品牌店、代理商等等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国际批发商贸城就是其中投资在建工程的佼佼者！
商贸城工地里，正热热闹闹，一片忙碌景象。此时正午时分，温度已经超过40℃，虽说雨后的空气带着湿热，但是闷热的空气早已让周一见脱掉了上衣，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黝黑的脸颊依稀有着一丝清秀，多了几分阳刚。
工地的工作虽然脏累但并不乏味，各种荤言笑语总是不断，而此刻不远处一群人正在上演着的一出故事剧更为这平凡的生活增添一丝“乐趣”。作为一名资深吃瓜群众，周一见早已备好冰镇矿泉水和香烟，顶着烈日，围观这场好戏。
一群人的七嘴八舌中，好半天，才理清故事梗概，却是一部稀松平常的狗血剧。据说是一名肖姓公子哥与一位张姓少妇有染，开房正high的时候被女方夫家当场捉奸，只是不知为何被姓肖的给逃走，然而事情不算完，从此少妇竟然干脆直接不回家了，也不知是否恋奸情热舍不得分开，于是有了现在丈夫带着一群人过来找场子的一幕。
张姓少妇不认识，不过肖姓公子哥周一见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好像叫肖卫，是商贸城销售部主管。肖卫高高瘦瘦的，长得颇为英俊，平时也是文质彬彬的，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窝给人有种阴鸷的感觉。
好事不传，坏事传千里，不一会儿远远地周围就围了一圈吃瓜群众，即使40℃以上高温也难挡其热情。
“哇，肖主管好帅哦，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肯定是弄错了。”甲女路人。
“对，就是，要有也肯定是张媚那个狐媚子勾引的，平时就一股风骚劲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路数。”乙女路人。
“嘿嘿，这叫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嘿嘿！这回咱们肖大主管可踢到铁板喽，有得他受了，听说张媚老公是道上的人，那是在育阳县也是数得上号的人物。”丙男路人。
“那倒未必，肖大主管的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怎么着也是育阳市数一数二的建筑大亨，咱们商贸城有一大半的商铺都是他在建，不然你们以为凭他肖卫年纪轻轻能来咱们公司当主管？”丁男路人。
“哼，你们两个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肖主管是青年才俊，所以才遭人嫉恨。”甲女路人。
“对对，就是嫉妒！”乙女路人。
被围观者你来我往，半天也不见动作，倒是围观者唧唧呱呱一大堆，让人很是无趣，这种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周一见也颇觉无趣，正好收工午休。
周一见干的是下水道埋管的事，这事没什么太大的技术，也不是最累的，就是脏了点，但也比网上各种晒自己搬砖拉砖这种小事的人累个几倍不止，起码人家还能秀秀肌肉，玩玩直播不是？
下午没什么事，一切按部就班，也没人说起中午的事，好像不曾发生过。拖着疲惫的身子，蹲着二手电驴回到家的时候已华灯初上。农民工的生活就是如此，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周一见的家境一般，不穷但也不富余，镇里有一栋中规中矩的三层小平房，父亲是普普通通的人民教师，母亲是规规矩矩的家庭主妇，偶尔也会到那种上夜班的厂里上班补贴家用，只是后来周一见不允许，所以作罢。家里周一见排行老三，上面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家人平平淡淡过日子。
在父母眼里，周一见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所以周一见一回家就开始唠叨给他介绍的在商贸城工作的对象怎样怎样，人家有没有看上，隔壁周伯儿子又带回来一个更漂亮的儿媳妇，说得烦了，周一见干脆直接回了句，“掰了，那女的太丑，家境也不好，工作又不体面，还喜欢穷得瑟！”
一句话弄得父母哑口无语，周一见自己心里也不大好受起来，没了食欲，洗了澡回房倒头就睡。
夜寂深沉，人生如梦，离周一见家不远处的尊享会所此时却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会所外满满当当停着各色车辆。会所内，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帝豪包厢，内里古色古香，布局颇有考究。满满一屋子的人，或坐或站，本该热闹非凡，此时却气氛诡异，整个画面有些格格不入。一张精美的檀木四方桌，两边泾渭分明。在场一共只有三个人坐着，而且是三个年轻男子。如果周一见在的话一定会认出其中两个人，一个是高高瘦瘦颇为英俊的肖卫，此刻却是低眉顺眼，一声不吭。另一个身材微胖，体型高大的是那个张媚的丈夫李自豪，而在场站着的绝大部分都是他的人，个个腰间鼓鼓，不知刀棍。
最后一个坐在肖卫旁边的年轻男子，年龄最小，约莫20出头，却是长得油头粉面，英俊不凡，一身不菲的装饰外加邪魅的笑容绝对是少女杀手。三人唯有这名男子身后站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人，两人均衬衣西裤，站着的方位呈攻守之势。
有心者知道这是两名贴身保镖。矮瘦保镖板着个脸，目光如炬，高胖保镖表情木讷，目光游移不定，两人均不苟言笑。
不知这场谈判谈了些什么，只见李自豪捏着拳头一擂桌面，道：“哈哈，好，今天就给汪少这个面子，过了今晚既往不咎。”
看到李自豪如此轻易妥协，汪化腾微露轻蔑，打着哈欠，站起身道：“李哥豪爽，既然如此，时间不早了，大家就此散了，回家洗洗睡吧。”
说完，汪化腾抬脚就走，不做任何停留，俩贴身保镖紧跟其后，一群人鱼贯而出。看着肖卫也跟着走了出去，李自豪却是笑容越笑越冷，拳头越握越紧，口中自语道：“哼，夺妻之恨怎能善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也要你能过得了今晚！”
一群人刚出尊享会所，肖卫一改低眉神色，谗着脸道：“汪少，这次多亏有你，今晚哪里消遣？所有消费算我的。”
汪化腾瞥了眼肖卫，道：“消遣就不必了，肖兄日后还是管好下面那只鸟吧！”
被挤兑了，肖卫不恼反笑，“嘿嘿，这个，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你知道的，少妇嘛，小弟我就好这口，都怪那小妞，那身段，啧啧……”
众人被引得一阵臆想。
正此时，异变陡生。一道黑影突然窜出，白光一闪，竟是手持利刃直奔肖卫和汪化腾处。说时迟，那时快，众人皆是惊慌，反应不及，唯有那汪化腾身后的矮瘦保镖眼中精光一闪，侧前一步挡住汪化腾，右手以掌为刀劈向来者持刃手腕，速度比黑衣人竟还要快上半分。
这一掌刀，势大力沉，连旁边的外行人也知道这要是被劈着，手怕是要废了。好一招围魏救赵，黑衣人仿佛早有预料一样，握着手中匕首，一个挽花，变直刺为横拉划向矮瘦保镖下盘。此时汪化腾已被慢了半拍的高胖保镖护到一边，矮瘦保镖见状不敢硬扛，收掌微微后撤一步，正待再生新招，却不想黑衣人竟只是虚晃一招，在矮瘦保镖后撤的同时，身形不停，一个漂亮的蹲腿旋转，带着寒光的匕首斩向早已吓呆的肖卫下体。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两人交手不过一招半式，电光火石间，只听“啊！”的一声杀猪般的痛喊，肖卫却已经抱着鲜血淋漓的下体在地上打滚了。
众人看清，一阵恶寒，俱不敢上前，只有矮瘦保镖内行识门道，口中发出一声低呼：“玄极斩？你……？”
黑衣人蒙着面，不见其表情，只是刻意压着嗓门道：“五福散，想要救他性命就不要再墨迹……”话未完，人已飞奔远处。
匕首有毒？别人不知道五福散，矮瘦保镖却是晓得其中厉害，暗想这肖卫怕是要绝了命根子了，性命能不能保住也是难说。口中忙道：“都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送去医院啊，小丁，护好汪少！”说完，朝着黑衣人的方向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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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小平房，房内一方八仙桌，一碟拌盐花生米，两杯清酒，对饮两人，屋内空空荡荡。两人正是刚刚交过手的黑衣男子和矮瘦保镖。
酒已半酣，矮瘦保镖道：“肖家在这一带势力不小，那汪少更是……您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这……”
“淫人妻女，宵小之辈，得而诛之。且不谈这些了，你我一别已有七年了吧，一切可好？”此时黑衣男子已摘下蒙面换下黑衣。男子长相中正，一身浓浓的书卷气颇为儒雅，让人很难联想到刚刚的刀光剑影。
“好？”矮瘦保镖自饮一杯，良久似答非所问道：“这辈子怕是只有在军队里的那段时光才是最自在的吧，起码没有他娘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现在也不过是寄人篱下混口饭吃罢了，还不如以前跟着班长您的日子快活啊。”
男子莞尔一笑，道：“你倒是没变，来，共饮一杯。”一杯干后，接着道，“不过性子沉稳了许多，乾坤门已非昨日，当初或许你是正确的。”
“唉，老班长你这不是挤兑我么，您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那件事一直……到现在心里也还一直是个梗，压得我良心难安啊！我宁愿……”矮瘦保镖说着又是低头闷饮一杯，“不说了，你真的打算让他去？你知道这条路，并不好走啊。”只是不知道这个他说的是谁。
儒雅男子不置可否，微皱眉头道：“乾坤已断，人心不古，荡世间不平，我们也不过是这人世间的边缘人而已。此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行事异作，性子却是太过温善，命星如雾里看花非我能断，日后是龙是虫且看他自己造化吧……”
“雾里看花？你也不行？你不是……你竟也不行……”
夜已深，不知两人是否酒醉，没了话语，只有一旁老旧的风扇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响，却是越扇越热，越扇越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