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离殇
欧阳城皱紧双眉，还是打了爱德华的电话，不行，得给施奕挂吊瓶，中国人的体质跟老外还是不一样！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爱德华风风火火冲进来，心里是恼怒的：大早晨的就因为感冒发烧也要把自己揪过来吗？真是小题大做！然后当他看到病床上的施奕时，他哑了。他几乎没有认出她来，怎么就沧桑成了这样，连头发都白了？他心里咯噔一声，扭头去看欧阳城的脸！果然，他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好了，这个病人从急诊转到我的科室，办相关手续吧！”爱德华难得的一本正经起来，竟显得很干练，他给施奕安排了病房，随即挂上吊瓶开始输液。看到药液一滴滴的流入她的血管，欧阳城和乔牧才松了一口气，中国人还是要用中国办法医！
爱德华用眼色示意欧阳城，欧阳城苦笑一声：“不必背着乔牧，他也应该知道，瞒不住了。”
爱德华立即问道：“施奕这是清醒了？她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也许她是在梦中忽然就记起了。”欧阳城看向乔牧，“他说她是午夜梦回一下惊醒的。”
爱德华不解的说道：“不应该呀，这类催眠术我虽然不会，但原理是要有触点才能破除催眠清醒过来啊！她这么多年，经历过上次坠海那么大的刺激都没解除，这次是怎么？”
“这个问题，大概要她醒过来我们才知道了，她一定是在国内时遇到了什么事，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欧阳城愁死了！他甚至有些希望施奕不要醒过来，要面对的现实太残酷了，她可怎么办呢？左右为难到这样的程度，真是要人命！
乔牧脸色青白，对欧阳城说：“你要不就回去休息吧，一夜没睡今天还得上班，等施奕烧退了，我带她回家……”
欧阳城看着乔牧，目光里竟流露出怜悯，顿了半刻，他不忍再看，垂下眼帘轻声说道：“施奕她……也许不会跟你回去，乔牧啊，你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仔细的想清楚，不要逼她……”
乔牧一怔：“为什么？她不回家她要去哪里？她……难道还要因为一个不在了的人跟我分手吗？”乔牧不能相信，施奕就算想起了以前的往事，伤心也在所难免，但生活还得继续啊，不过了吗？他们之间这么多年，那也是爱情啊！
欧阳城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他，目光闪烁：“……她的那位队长，名叫江明澈，其实并没有牺牲……”
“什么？”乔牧这次真的惊呆了！他的心咯噔一声，几乎无力再跳动！
“当年我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施奕已经跟你在一起了……在那之前，Dr Vincent因车祸去世，再没有人知道如何唤醒真正的施奕，所以我后来也没有告诉她……”为什么没有告诉她，欧阳城一直也没有真的想明白，也许是有他的私心在，也许是服从组织的安排，总之，他得到那个消息之后，选择了沉默。自己是不是错了呢？
乔牧腿一软，坐在病床上，他侧头去看施奕烧得发红的脸，久久不能移开目光，这是自己深爱的女人，两人纠缠了十几年，以为今后就是天长地久，难道还是不可能吗？
爱德华叹息一声：“乔牧，勇敢一点，我和欧阳为你们担心了这么多年，生怕有这一天，但既然真的发生了，面对现实就好。无论施奕怎么选择，你都不要怪她，你没有见她当年的样子，那种激烈的感情，真的震撼人心，足以让旁人却步……”说着话，他看了欧阳城一眼，这样坚韧的男子都不敢去爱她，可见……
乔牧仍旧盯着施奕，一言不发。
正在此时，乔牧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机械的掏出电话看了一眼，是思乔。
“爸爸，你和妈妈去哪儿了？”思乔这一夜睡得也不安稳，早上醒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当时就急了！
“思乔，你……”乔牧僵住的大脑又开始转动，“自己出去吃早点吧，打车去上学，妈妈夜里感冒发烧了，我带她来看病……不用，你别过来，好好去上学，你妈妈没事儿……”他挂好电话，又开始盯着施奕看，他现在心里仿佛着了火，有劲儿没地儿使，无计可施！
思乔挂了电话，忽然又皱起了眉，带妈妈去看病，那为什么开了两辆车？
退烧药水进入施奕的血管，迅速发生了作用，她的温度开始下降，脸上不正常的红色也开始消退。爱德华上前看了一眼，伸手探她的颈侧，吐出一口气：“好了，温度下来了，她现在睡着了。等会儿醒了，你们别逼她，给她点时间，实在不行，要进行心理干预。”他看向那一站一坐的两个面无血色的男子，叹气，这真是该来的一定会来，谁也没有那个好运能避开！
爱德华还有事，便先走了，想等施奕醒了再来。欧阳城看了看时间，他应该去上班，但实在不放心施奕，这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一个关口，他不想缺席。于是出门打电话，安排上午的相关工作。
乔牧看着施奕的脸，明明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遥远，他伸手抚上她的发，他亲吻过无数次的秀发，竟已染上了白霜。他的手颤抖了，这一夜，她是有多难过？才能把自己逼成了这样？心疼得要死，宝贝啊，你决定要怎么做了吗？你是打算不要我和儿子了吗？你怎么忍心？
他俯下身去，又一次亲吻了她的头发，即使发如雪，我也爱你。
当他吻上她的唇角时，施奕猛的惊醒，她一把抓住乔牧，惊恐的叫了一声：“队长！”
乔牧如坠冰窟！
施奕惊喘着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正对上乔牧痛苦的眼眸。她呆了呆，脸上一片死灰，失去了所有颜色。她的眼底泛出清亮的泪光：“乔牧，对不起，我把你的施奕弄没了！”
乔牧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心如刀绞，被判死刑就是这个滋味吗？
欧阳城闻声推门而入！他奔到她的床前：“施奕，感觉好点儿没有？”
施奕用力逼回了自己的眼泪。她惨白着脸抬头看向欧阳城：“我有话要问你！”
欧阳城抿紧了嘴角，眼望着施奕，秘密保守了这么久，他没有一天是轻松的，当年最怕的情景终于出现在眼前，他心里反而生出了勇气，用力一点头。
“我为什么会忘了过去？”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太奇怪了！
“你当年重伤之后沉睡不醒，在国内无计可施时，把你送到了美国，接受了心理专家的疏导，他们使用了一定的技术手段，封闭了你一部分记忆，才唤醒了你。”欧阳城简单的介绍，“所以你忘了最令你痛苦的一部分记忆。”
施奕听懂了，她知道这世上有催眠术，但她没想到，自己会中招：“他们竟可以催眠一个昏迷的人？”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世上有这样的高手，她怎么从没有听说过？“是谁？哪一位心理专家？”
“好多年以前，我跟你提到过，霍普金斯医院的Dr Vincent，他出了意外，你还记得吗？他死于一场车祸，导致没有人能解除你身上的催眠术。”欧阳城说道。
“……”施奕隐约想起了当年，仿佛是有这么一回事，自己却听过就算，没往心里去，她哪里知道自己和这位教授之间还有这样的关系，他手上握着自己回归的钥匙！
施奕简直面对不了这个世界，她只得闭上了眼睛。在沉沉的黑暗之中，重新梳理这些往事，许久以后，她轻轻的问：“他还活着，对吗？”
欧阳城眉头轻跳，他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记起这些往事的？在国内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他终于问了出来，她是遇到了他，还是遇到了当年的战友？怎么就能把她彻底唤醒了呢？
“我看见了他。”施奕没有睁开眼睛，她也没有问欧阳城为什么不把他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她，无论是谁的决定，现在问还有什么意义？十年已过，早已物是人非。
欧阳城震惊了！难道江明澈本人就是解开封印的密码吗？而为什么这么巧，她仅回国一次，就能遇上他？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真的有无可阻挡的神秘力量在操控着这些芸芸众生，把万物玩弄于股掌之上吗？为什么要这么残酷？
“你看见他了？然后呢？”欧阳城机械的问。
“……没有然后，我当时没有认出他，于是我就回纽约了。”施奕的声音里透着刻骨的沧桑，他是认出了她的，她知道。但他没有理她，只是与她擦身而过。
乔牧看着施奕紧闭的眼睛，他麻木的想：你不肯睁眼，是不愿意看见我吗？施奕，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与思念，可以瞬间成空吗？我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他默默的握紧双拳，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看着她走啊：“施奕，饿了没有？要吃点什么吗？”
“不想吃。”施奕轻声说。
“思乔……”乔牧念出这个名字，略停了一下，他果然看见她的睫毛一颤，“自己上学去了，我跟他说你是感冒发烧，让他别着急……”
施奕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唇角，说不出话。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啊！
欧阳城看不下去，他看到乔牧用孩子施压心里有些疼，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为谁疼，也许每个人都太让人心疼，包括他自己。
他看了看施奕的输液袋，药液快没了，他于是上前一步说：“施奕，液要输完了，我帮你拔了吧。”他伸手小心的拔出针头，按紧药棉，又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要不要睡一会儿，生病了就休息，不要想太多。”
施奕漠然出声：“欧阳城，给我取这么一个名字，是不是你的恶趣味？”她说罢侧身，面朝里将脸埋进枕头，那样一个孤决的姿态，仿佛她要隔绝这个世界。
欧阳城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也许是吧，这真是他干的！但也挺好听不是吗！
看着她逃避的样子，欧阳城无奈，他示意乔牧跟他出去，于是两人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站在走廊的窗前，欧阳城掏出烟，弹了一支给乔牧。
乔牧点着烟吸了一口，然后盯着红亮的烟头，问：“她以前叫什么名字？”
“凌曦。”欧阳城也点了一支，衔在嘴边，望着窗外。
“哪个曦？”乔牧又问。
“晨曦的曦，很难写。”欧阳城吐出一线轻烟，“其实这个字很适合她，她就像阳光，而且是早上最黑暗的时刻萌出的那一线阳光，最动人，给人向前的力量。”
“也很好听。真好听。可是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一阵苍蓝的烟雾升起，弥漫在他眼前，让他的眼睛酸涩的疼。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乔牧，我很爱她，你知道。”欧阳城说道。
乔牧心头一震，他不知道欧阳城是什么意思，他看向他的脸，等他接着说。
欧阳城转身面朝窗外，看着秋色中萧瑟的草木：“当年你和她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在这家医院，曾和你说过，爱施奕，就要爱她的过去，也要爱她的将来。乔牧，你以为我没有向她表白，是接受不了她的过去吗？”欧阳城扭头看向乔牧，目光深沉如海，“不是，我能接受，我甚至可以接受她不能像爱江明澈一样爱我。我不敢表白，只是怕有一天，如果她要离开我，她会痛彻心扉！”
乔牧愣愣的看着他！
“如果有一天，她只是因为她自己的原因要离开我，她那样的人，她会有多内疚！她会有多自责！你是见过的，当年因为Yolanda和叶启澜，她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何况是她要主动离开我！这么多年，我只怕这个！”欧阳城神色黯然，“你不知道这些，所以你爱了，你们在一起了，我真的希望她永远也想不起来，你们永远好好的，谁也不会痛苦和难过……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尘封在历史里，她永远都是施奕，就好了！”
欧阳城一口接一口的吸烟，借以压下心里的苦涩，只是一切都不能如愿，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命运的捉弄。
乔牧闭上了眼睛，但眼泪还是漫出了眼帘。他知道欧阳城是什么意思了，欧阳城认为他们不会再在一起，只要那个叫江明澈的人出现，一切都会改变。他凭什么这么确定？施奕一定会离开他而回到过去吗？
他们在一起能有几年？而自己和她已经纠缠过十多年！虽然没有一直在一起，但那十年的等待，不就说明这份感情的重量了吗？她会轻易放弃吗？
乔牧倏的一怔，他想起她刚刚醒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乔牧，对不起，我把你的施奕弄没了！”她真的决定了！他眼前一黑，大厦将倾！
欧阳城看着乔牧面如死灰的样子，心中不忍，他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乔牧，打起精神来，也许一切没有想象得那么糟。而且我，不认识江明澈，我只认识你，我会帮你，你还有思乔，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但……请不要逼她，让她自己想吧，别把她逼疯。”
乔牧机械的点点头，他无计可施。
施奕烧退了，她可以出院，但是她一直窝在床上，没有丝毫想走的表示。欧阳城皱起眉想了想，对望着窗外发呆的乔牧说：“去买点吃的吧，就算没食欲，也得吃点儿。”
乔牧反应了一会欧阳城在说什么，掏出手机想叫外卖，欧阳城说道：“医院外面有家餐厅，做得不错……”
乔牧明白了，他起身出门，茫然的站了一会儿，便走到外面长椅上坐了下来，腿软，有些支撑不住。他知道是欧阳城打算劝劝施奕，支他出来。他抬手用力揉了揉脸，叫着自己的名字：乔牧，你打起精神来，还没有出结果呢，你不能这样气馁啊！你最爱的人，这一次若是走了，就真的再也不是你的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病房内，欧阳城坐到病床边，抬手去扳施奕的脸：“别藏着了，睁开眼睛看着我！”
施奕从枕头里抬起头，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她望着欧阳城，表情麻木。
“你想怎么办？我看你这个样子，不像是打算好好往下过……你难道是想……”欧阳城难受了，她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不管她现在要干什么，他也不想拦，只要她能好起来……
施奕不说话，只是把悲伤散发满室，而她就像要碎掉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没事就出院。”欧阳城狠狠心说道。
“不……”施奕垂下目光，“就在这里吧。”她喃喃的说。
“就算再住一天，你还能住多久？一直住在这儿？”欧阳城盯着她的脸，问。
“可是欧阳啊，我现在能到哪里去？我突然发现，天下之大，没有我可以待的地方了……”施奕眼神空洞起来，她左右为难，无法取舍，当真是生不如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