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呼唤
安排好相关程序，爱德华看向那两个石化的男人，叹了口气。他不是中国人，否则大概也会无言的在心中问出一句名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不多时，一位脑科医生与一位神经科医生一同到了，两位医生各自对施奕进行了检查，爱德华又把其他科室的检查资料全交给了他们，三人一起分析出现目前状况的原因。爱德华听了刚才欧阳城的提醒，将施奕两年前高空落水造成失忆的情况也说了出来。
一番讨论之后，爱德华将两位医生送出门去，同时招呼门外那两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进来。他先看向了乔牧：“你把她昏迷时的具体情况讲一下，她是在做什么事？还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还是你们谈话涉及了什么？总之一切细节不要遗漏，这很重要，会直接影响我们的判断。”他的目光深深，注视着乔牧。
“……”乔牧呆了一下，张口结舌。欧阳城皱起了眉，定定的看着他。乔牧咽了一口唾沫，脸色开始青里透红，他实在说不出口：“那个……我们，是在……床上！”他的目光闪烁，有些无地自容的羞愧，微低下头，“她突然就……”
欧阳城听了呆了半晌，突然暴怒，一把揪住乔牧的衣领，把他狠狠按到墙上，他吼出了声：“你他妈到底干了什么？她就算再强悍，到底是个女人，你……” 乔牧衣冠不整，发丝凌乱，狼狈不堪的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愣了半天才回过神，迷茫的看着医生：“她是因为这个吗？我……”不可能啊！当时并没有激烈到超常的程度，时间也并不久，他们才刚刚开始啊！
爱德华碧色的眼睛光芒闪烁，渐渐凌厉了起来，他缓缓问道：“你是SM她了吗？”
“没有！我怎么可能？我们并没有任何过火的行为，甚至只是刚刚开始！”乔牧瞬间睁圆了眼睛，“欧阳，我是什么人，施奕是什么人你不了解吗？我们不会做那样的事，我什么都能做就是不会伤害她！”
欧阳城理智回笼，他也觉得不可能，终于缓缓松开了手：“那怎么会？她……”他望向了爱德华。
“我们几人根据检验报告推断，她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感觉到强烈的紧张或者恐惧，大脑启动了应急机制，屏蔽了这种恐惧。换句话说，就是大脑突然遇袭，直接死机了。”爱德华犹犹豫豫的把他们的结论说了出来，“但这只是根据现象所做的推论，等明天脑科专家来了，我就再去找他，看看有没有新的判断。”
“那么她之前……也是这样吗？比如她前次的失忆，是不是因为坠海时启动了这个机制？那么，怎么能重启呢？把她唤醒？”欧阳城急切的问。
爱德华耸耸肩，遗憾的说：“这都是推测，还无法确认，所以办法也没有可靠的，不过你们可以试试，用各种方法，只要把她叫醒就行了。欧阳，她上次是怎么恢复记忆的？”
“她看见了思乔，瞬间就都想起来了！”欧阳城道。
“这样啊，那就跟她说话吧，直到把她吵醒为止。实在不行，明天看看专家的意见，我也可以联系一下梅森教授，他在欧洲开会，我可以把检查资料传给他。”爱德华说道，“我建议你们试试叫醒她，万一成功了呢？”
乔牧不再说话，他直接走到施奕的床前，俯下身去抚摸她的脸：“施奕，醒醒！施奕！该起床了！施奕，施奕？”他轻声呼唤着她，声音里的急切与恐惧感染了旁边的两个男人，爱德华拍了拍欧阳城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出去，留下乔牧一人，让他能用自己的方式去触动施奕。
欧阳城出声提醒乔牧：“多跟她说说思乔，她能忘了一切，也不会忘了孩子。”说罢转身随着爱德华出了观察室。他们两人无言的行走在空旷的走廊中，只能听见脚步声在回响。两人直接去了爱德华的办公室，这是个套间，里面有一个很小的休息室，爱德华看着欧阳城铁青的脸色，说道：“你进去躺一会儿，等等消息，施奕不会有大事，她会醒过来的。”
“你说她在怕什么？孩子成长得这么好，男人又历尽磨难回来了，不是正在皆大欢喜吗？她为什么？”欧阳城低低的问道，他百思不得其解。
爱德华闻言想了想，他目色深沉的看向欧阳城：“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一下，她终于得到了圆满，如愿以偿，或许她此时最怕的，是失去。怕这一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吧。”
欧阳城震惊的看向爱德华，是这样吗？也许真的是这样吧！施奕，你是因为这个在害怕吗？以前也是这样吗？
观察室内，乔牧抱起施奕，把她圈在自己怀里，双手握着她柔软无力的小手，缓缓的揉搓，他的唇贴在她耳边，静静的跟她说话。他眼睛望着观察室雪白的墙壁，看到的却是他们初遇、重逢、情动、两情相悦……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语气更加深情：“那时你是那么傻，我天天为你思念成狂，你却一点也看不出来，每天跟个小学生一样，单纯直白，简简单单，就知道吃，一吃好的就开心得笑成一朵花儿，于是我就每天想着带你去吃什么，就为看你满足的笑……施奕，你都忘了吗？”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又开始接着说，他记忆中的每一天，都有可说之处，他非常清楚的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丝表情，他自己的每一点心动。坐在观察室的病床上，他把他们相识的日子回顾了一遍。
最后他终于说到了思乔：“施奕，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这样的人还能有孩子。我居无定所，每天都在面临危机，永远选择战斗，我怎么可能去养育一个孩子？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历劫归来，能看到一个长大成人的儿子，还那么好！施奕，谢谢你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儿子，思乔。”
说到此处，他观察着她的脸，还是那样平静，没有醒来的意思。他的心一点点下沉，还是没有用吗？“施奕，思乔还在家等着我们的呢，你不想让他着急吧？他要是知道妈妈成了这个样子，他会不会哭？施奕，快醒醒，思乔在想妈妈呢！施奕！”
他一遍一遍的重复，仿佛只要她不醒，他就会这样抱着她，陪她说话直到天荒地老。
施奕此时仿佛正蜷缩在自己的壳里，身处无边的黑暗之中，周边危机四伏，她于是一动不动，只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更不引人注目。她恐惧而敏感，时刻捕捉着身边的动静，以便危险来临时奔逃。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警觉着身边的一切。时光如此漫长，黑夜如此浓重，她不知道自己要躲到什么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小心翼翼的隐藏着。
她的身心一直在体察着周边的变化，但什么都没有变，只是耳边多了一丝嗡嗡声，缠绵不绝，好像不死不休一样，让她烦躁不已。想要赶走这烦人的噪音，却无从下手，只能任他像复读机般循环往复。
她在一片嗡嗡声中拼命的隐藏着，躲避不可知的危险，时间太久了，她终于开始分辨那一片噪音，当成是枯燥生活中的一点消遣吧，那是什么声音？
她开始细细的倾听，那远在天边一样模糊而细碎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传入她的大脑。是有人在说话，在跟她说话吗？那是谁？
“思乔长得最好的地方就是眼睛，那是和你一样的眼睛，那么灵动，那么明亮，光彩照人，仿佛敛尽了人间的阳光。你看他眼睛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像在照镜子？”那个声音在说着。
思乔？好熟悉啊！是谁？施奕停滞的大脑开始缓缓转动，怎么回事？是谁在说话？
“思乔还在欧阳城家里，等我们去接他呢？施奕，我们买一栋房子吧，孩子大了，我们也该有自己的家了，现在的房子再好，也有些小了，总不能让孩子离家在外，给我们腾地儿，是不是？”嗡嗡声又起，说的是自己的事吗？
施奕仿佛看到身边的黑暗破开一角，一丝亮光出现在远方。
乔牧把施奕搂在怀里，轻轻的抚弄，边说话边亲吻她的眉梢唇角，突然他发现，她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心里猛的一跳：“施奕！听到我的话了吗？你醒醒啊！我是乔牧啊！”他的声音高了起来，手上摇晃着她的身体，“施奕，宝贝，快醒醒，我要急死了，你想要我的命吗？”
施奕听着他急切的呼唤，盯着远方的那一线光亮，只见那光亮迅速涨大，猛然破开了黑暗，她倏的睁开了眼睛：“乔牧！”
乔牧望着她的双眸，几乎喜极而泣：“你吓死我了，施奕，你怎么能这样？”他的泪滴到她脸上，“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他紧紧的搂住她，仿若重生。
“我怎么了？这是哪里？”施奕还没明白过来，问道。
“我们在医院，你突然就昏迷了，太吓人了！”乔牧说道，“你当时发生什么情况了？能告诉我吗？”
“……”施奕回忆起了昨晚的情景，愣了一下，突然涨红了脸，“你，直接把我送医院了？哪家医院？欧阳城知道了吗？”这竟是她最在意的问题。
“先回答我，你为什么昏过去了？是我太用力了吗？我没有啊！”乔牧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那个，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想多了！”施奕脸色不定，还是问，“欧阳城知道了吗？”
“他当然知道了，我让他联系的爱德华啊！”乔牧不明白施奕怎么这么在意欧阳城。
施奕闻言惊得一跳：“那他在哪儿，还在医院吗？快带我走，我不要见到他们，我谁也不见！”她和人在床上的时候被做昏迷，还让外人知道了！脸往哪儿搁？她不要活了！
“你怕什么？他知道又怎么了？”乔牧还没明白。
“你怎么能让他们知道？你为什么把我送医院？这也太丢人了！我……”施奕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真是无地自容。
“丢人？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吗？如果你醒不过来了可怎么办？”乔牧被她气得简直无语，这个时候她关心的到底是什么？
“我当时只不过是害怕，怕现在的幸福太多却转瞬即逝，一时急怒攻心罢了！怎么会醒不过来？”施奕怒道，“本来是小小一件事，现在闹得人尽皆知，直接从你的床上到了病床上，世上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吗？”她猛的用手捂住脸，“这下没法儿见人了！”
“……”乔牧愣住了，“你是因为这个才害怕的吗？施奕，对不起。”他拥紧她，“我没有给过你什么幸福，却给你这么多的伤害！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不会让你再害怕，我要你一直幸福。”
施奕靠在他怀里，平静了一下，还是说：“我们赶快回家，我不见他们。”她起身要下床，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回头看向乔牧：“你没给我换衣服？”
“当时，太着急了，就胡乱给你穿了一件……”乔牧说。
“你！太过分了！你自己怎么穿得好好的！”施奕怒了！她现在才是真的急怒攻心，觉得自己丢人丢出天际了！
“我的错！你别生气啊！”乔牧被她吓出了毛病，生怕她再有什么意外，当即认错，“我跟欧阳他们说一声，他们也都急坏了，还打算请专家会诊呢！”
“别，我们先走，走了再说，省得碰面！”施奕立即说道。
“这样不好吧！爱德华医生也是大半夜从家里跑过来的，不说一声过意不去，而且你也知道欧阳，你敢走，他就敢到家里来，他连钥匙都有，不是吗？”乔牧劝道，“而且已经这样了，早晚不也得见面吗？”
“……”施奕无言的瞪着他，最后猛地扑到床上，不说话了。
乔牧掏出电话打给欧阳城：“欧阳，她醒了。”一句话，办公室里枯坐的两人就像通了电，几乎是同时一跃而起，奔向了观察室。
欧阳城边跑边问：“她说什么了？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只是因为害怕再一次分离……”乔牧黯哑的说了一句，就沉默了。
欧阳城挂掉电话，竟然被他们猜中了，心中一阵酸楚，这就是他们这些人为了理想而付出的代价吗？失去对平常人来说最简单的幸福。
他们冲进观察室的时候，看到乔牧无奈的站在床边，施奕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欧阳城叫道：“施奕，你好点儿没有？”施奕跟没听见一样，置若罔闻。
乔牧看向他们，用口型说道：“不好意思了，觉得没脸见人。”
欧阳城与爱德华对视一眼，回想一下，也觉得此事有些哭笑不得，再想想，也难怪她不好意思，脸上顿时神色各异，五彩缤纷。
乔牧苦笑道：“你们今天都辛苦了，折腾了快一宿，也赶快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去交费，然后就回家了，这件事，以后也别提了，好吗？”
欧阳城轻咳一声：“好，那我们先走了，那个施奕，回家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就给爱德华打电话，别耽误了！”
施奕把脸埋得更深了！她不要听！
欧阳城好笑的看向乔牧：“那你照顾她吧，我去交费，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吧。”
“别，我去交费，怎么能麻烦你！”乔牧马上说。
“没关系，交多少钱，我会从她工资里扣！”说着话，便和爱德华一起出了房门。两人再次对视，欧阳城说道：“情况比想像的好，毕竟什么都能想起来，应该没有危险了吧？”
“是啊，是个好现象，说明她是能接收到外界的信息的。”两人于是各忙各的，抓紧时间回家休息。
乔牧看着人都走了，才上前笑道：“好了，我们也回家吧！”
施奕翻过身来，脸上全上尴尬，向他伸出手。鞋都没有，只好让他抱着了。乔牧抱起她，看着她把脸埋到他胸前闭上了眼睛，就知道这个女人又在逃避现实了，他微微一笑，揽紧了她，带她回家。
因为已将近黎明，医院里空无一人，倒是没有引人侧目，他们就来到了停车场，上了车，施奕长出一口气，看看身上的睡衣，暗想：幸好自己的睡衣比较保守，不然丢人就丢得更大了！近些天她是不会见欧阳城了，爱德华就更别提，把他们远远抛到九霄云外去！
侧头看了乔牧一眼，她心中疼了一下，这次把他吓得不轻，现在脸色还是青白的，她懊恼的想，怎么会这样呢？心急了一下，怎么就昏了呢？真是昏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