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拙汉偏能成雄兵

“哈！侯大侠果然不同凡品，你这一番大道理，倒说得老夫无话可说了！”柳大人正色道：“你说的不错，是老夫忘了护国护民，着实太小家子气了！”

“柳大人哪里话，刚才您只不过是存心试探晚辈罢了。”侯龙波笑道：“大人为国奋战之时，晚辈还在江湖上浪荡，哪里轮得到晚辈给大人讲什么为国为民的大道理！”

说完，他竟从桌上端起一杯茶，双手捧着，竟直接送到柳大人面前：“敬茶！”

江湖规矩，一旦柳大人接了这杯茶，

便等于答应了侯龙波的要求。

柳大人却没有接那杯茶！

他笑道：“侯总镖头且慢，我还想见见你的剑法！你应该知道，我可不希望，把十几个庄子的几千个年轻人的性命，交到一个本事平平而夸夸其谈的人手中。”

他看了看身边的一个年轻男子：“如豹，你来跟侯总镖头请教两招！”

“是！”那个叫如豹的公子，躬身说道，轻轻一抖手，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长剑。

这一手快速持剑，便正是武当弟子的起手式，玩的就是个潇洒。

侯龙波左手仍然端着那杯茶，右手，拿着自己的长剑，而且没有出鞘。

柳如豹的脸色慢慢变了，道：“侯兄，你就打算这样跟我打吗？”

“不，我不是跟你打！”侯龙波微笑道：“柳公子，咱们只是切磋。”

“那好，得罪了！”柳如豹长剑出鞘，剑光一闪，直刺侯龙波端着茶杯的左手！

他并不想伤侯龙波，他只是要让侯龙波手中的茶杯落地！！

“啪”的一声，他的长剑反而落地！！

柳如豹万分震惊的看着侯龙波，好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脱口说道：“你……是你击落了我的剑吗？！”

他年约二十三四岁，按理说应该已经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所以此话一出，小伙子自己也红了脸。

“不错，柳公子，你看你的右手腕。”侯龙波面色严肃，他不想羞辱对方。

柳如豹低头，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腕已经出现了黑紫色，此时才感到一丝疼痛。

“你怎么会有这样快的速度？！”柳如豹继续说道。

“并不是我有多么快的速度，而是你太过心急，目标太过明显，这是用剑的第一大忌。”侯龙波笑道：“所以并不是我赢了你，而是你败给了自己。”

“佩服。”柳如豹退到一边，柳大人笑道：“好快的剑！侯……”

“我来！”如烟忽然说了一句，这句话大出所有人的意料，柳大人道：“如烟，不可胡闹！”

“父亲莫怪，孩儿正是要向侯总镖头讨教几招！”柳如烟话声未绝，已经一匕首便直刺侯龙波的咽喉！！

这一招好狠，好快！！

侯龙波拧身，轻轻闪避，哪知柳如烟突然半途变招，匕首已经突然刺向他的左腿！！

侯龙波笑道：“好身手！”

话音未落，柳如烟已经第三次变招，匕首竟直接刺向侯龙波拿着茶杯的左手！

剑光一闪！！

柳如烟手中的匕首脱手而飞，在空气中划出绚烂的弧线，直接刺入墙壁！！

“我输了。”侯龙波忽然道。

如烟看着自己白皙的玉手虎口之处，已经青紫，侯龙波的那一剑，力量实在太大了。

他根本就没有理会如烟看似迅捷无比的三次变招，竟然直接刺在了那柄匕首的柄上！！

只要他稍有差错，柳大小姐的纤纤玉指，便要被砍的不剩几根。

可他不会犯错。

没想到主动认输的也是他。

“你……你怎么输了？”柳如烟对侯龙波说道。

“柳小姐能逼我出剑，我便是输了。何况，”侯龙波尴尬笑道：“我的茶水都已经洒了。”

柳如烟美目一看，果然，侯龙波身上已经满是水痕。

看来自己的几个变招，完成得如此完美，竟使得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年剑客也会如此方寸大乱。

“哈，小女无礼，侯大侠莫怪。”柳大人笑道：“如烟，你要记住，实战当中，侯大侠已经杀了你至少四次，切莫得意！你还不退下吗？”

“是。”柳如烟慢慢退下，却突然看了侯龙波一眼，没想到侯龙波也正在看着她！

如烟的脸，立刻便红了。

“柳大人，晚辈学艺不精，这便告……”愿赌服输，江湖人便是如此风格。

没等侯龙波说出“告辞”两个字，柳大人突然举手，止住了他。

“侯大侠，不用如此，刚才的茶已经凉了，老夫并不想喝。”柳大人笑道：“所以我想告诉你，去倒一杯热茶来给我。”

阿利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刚才的闹剧，侯龙波自己故意泼了满身茶水，显然是为了泡妞，这也让他哭笑不得。

他没有注意到，一诺的脸色都已变了。

她的心都在撕裂，爱上一个如此花心的男人，这便是一切伤心之源。

她的母亲曾经遭遇过一次，但谁知道命运如此弄人，同样的剧情，竟然会在女儿身上重演。

而且还是一次又一次。

侯龙波自以为高明，但他忘了，旁观者清，当局者在匆忙之间做出的决定，旁观者却很容易便能看出破绽。

一诺已经见过侯龙波的很多次出手，很知道他的底细，如烟武功虽已很不错，但要说她能将侯龙波逼得如此狼狈，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不错，一诺的武功很差，江湖经验也不多，心思也很单纯。

但她不傻。

----------------------------------------------------------------------------------------------------------------

四个时辰之后，柳家庄。

艳阳高照，门外的雪都已融化，虽然只是暂时的。

十三个村庄的保长都已到场，柳大人和朱俊先后进行了演讲，无非就是保家卫国，维护正义之类的大道理。

侯龙波接着也说了几句大道理，然后他便说了几句不太可能对柳大人讲的话：“大家放心，我们绝不会让兄弟们白干！每个参战的兄弟，都能得到一百两白银；受伤的，给二百两好好养伤；伤残的和阵亡的，给三百两安顿家属。”

柳大人和朱俊先是一愣，心想这侯龙波真是狮子大开口，三千人参战，每人一百两，便是三十万两银子，再加上死的伤的残的，怕要支出四十多万两，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忽然之间，两人便已经什么都明白了，现在还有黑龙寨的那笔五万两黄金扣在悦来客栈，侯龙波只是在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按理说，这笔黄金属于赃款，自然是应该上交官府的，可是现在给朱俊一万个胆子，他敢没收这笔黄金吗？！

除非他想变成鸭子。

所以这笔黄金，现在只能由着侯龙波随意使用了。

好在这侯龙波留有后手，即便支出四十万两，却还给柳大人和朱县令留了大约二十万两，这也是笔不小的油水。

这柳大人的排场如此奢豪，自然也不会是个清官，否则如烟小姐是穿不起一件价值百两的丝裙的。

至于将来剿匪之后，给上面的报告中怎么写这些事情，他们都是老油条，自然是得心应手的，不用侯龙波操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各庄的保长一听到如此数量的赏格，自然大为兴奋。

他们中的很多人，从小长到这么大年岁，也没见过一百两白银，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立刻回返各自村庄，动员组织本村庄丁赶往柳家庄集合。

晌午刚过，还是在柳家庄。

三千人马集合在一块是个什么样子，侯龙波也没见过。

他又不是大将军。

现在他见到了，果然浩浩荡荡，他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像大将军了。

紧跟着他便又在心中骂自己的无知，指挥区区三千人，便想当大将军，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柳大人的长子柳如龙站在坡上，对着各庄人马大声训话，各路人马总算还给他面子，没有喧哗，但队不成队，伍不成伍，就像一群懒汉在晒太阳。

各村保正，人人都已五六十岁，平时吆五喝六装装样子还可以，要他们带头上阵杀敌，却是赶鸭子上架。

想到这里，侯龙波忽然笑道：“这些仁兄如此模样，可不能打仗。”

“这都怪你。”阿利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忘记了他们从未受过训练，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来，只有一个办法了，你我玩个游戏吧。”侯龙波忽然又一笑，向远处观望一番之后，笑道：“看场地边上插着的那十三杆庄旗了吗，我们把它们都挂到树上去，看谁先完成！！”

十三杆旗子，原本是用来检验各庄庄丁是否到达的标识，哪个庄的人到了，便立在那一面旗子之下。

“可以，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阿利道。

“你又来了，什么问题？”侯龙波笑道。

“还是老问题，你为什么不看《天下剑谱》？”阿利看着侯龙波。

侯龙波好不厌烦，整天被几个大男人紧紧盯着脸上每一块肌肉的变化可不是个有趣的事情，他已经被人家这样做了无数回。

难道我竟是一个满口谎言，得不到别人信任的人吗？侯龙波扪心自问。

是的，我还真是。

他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我练剑，和我找女人一样，”侯龙波笑道：“只找极品。”

这一次侯龙波说的是真话，也真是少见的很。

阿利看到他脸上无耻的笑容，忽然很想一拳头打烂他的鼻子。

忽然他也笑了。

侯龙波已经展动身形，阿利也动了。

“下面请京师威远镖局总镖头……”柳如龙刚要请侯龙波讲话，忽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仰望着半空。

有两个人在半空中飞，闪电般的将两杆庄旗缠在树枝上，然后又轻轻落下，分别拔下一杆旗子，然后再次飞身而起，缠在树枝上。

人群再也不能保持安静，山西方言飚起。

“这两个后生会法术啊！”

“什么法术？分明是戏法！拴着绳子的！”

“绳子呢？绳子呢？”

“绳子自然隐蔽的很，要是你这狗眼都能看到，那还叫戏法吗？”

“滚毬！你老子我是有名的夜眼，晚上能打狼的！！”

“毬毛！现在是夜里吗？大白天你看不清白的！”

“都别扯毬！这叫轻功，没见过我们三位少爷和小姐都用过吗？！”柳家庄的人终于发话了，周围的人便不再言语。

十三杆庄旗，已经有十二根挂在枝头。

还剩一杆旗子。

最后一杆。

侯龙波的手已经触到了旗杆，突然，他看到了剑光一闪！！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锋利的剑锋擦着他的手掌掠过！

阿利出手，斩断了旗杆，在侯龙波惊讶万分的目光当中，已经飞掠而起，将旗子挂在了枝头！！

“我没有看错吧？！”柳如龙问自己的弟弟：“难道这少年的身手，竟然比侯总镖头还要好？”

他的二弟柳如虎苦笑道：“说实话，我看不懂，两个人的动作实在都太快了。”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人人都看得明白，那侯龙波和阿利的身手，也便不怎么样了。

如烟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忽然道：“侯总镖头只是没想到那少年会为了一杆旗子向他出剑，所以不能说他的身手便不如那少年。”

她嘴上说着话，一双美丽的大眼，却紧紧盯在侯龙波身上，一丝一毫没有移动过。

柳如龙和柳如虎立刻互相交换了眼神，柳如虎忽然拍了拍如烟的肩膀，笑道：“一不小心，我们的如烟长大了。”

“二哥，你疯了，这样说我？”如烟恨声道，脸又红了。

这边柳家兄妹互相玩笑，那边侯龙波已经说话了：“各庄的朋友，咱们此次消灭黑龙寨，是为民除害，为国杀贼，所以必须要纪律严明，进退有法！”

他指了指挂在树上的十三面旗子，笑道：“各庄的好汉，都在树下射自己庄的旗子，能射下来的，便是本庄队长，赏银千两！选出队长之后，各庄队伍行动进退，便要一切听从队长的，哪个不服，军法从事！”

“好！”一听有这么多的银子拿，立刻不用动员，应者如潮，柳家兄弟连忙帮忙将各庄庄民排好队伍，依次发射。

庄民们几乎人人都随身携带着弓箭，这可真是个民风温柔的地方。

射树上的旗子看似容易，实际却很难，首先，距离较远，足有七八十步，对发射者的膂力要求很高；其次，旗子随风摇摆，移动目标很是难射；最后，侯龙波已经说得明白，不是射中旗子，而是必须要射落旗子，那么绑旗子的绳子，便是真正的目标，旗子反而成了那绳结最好的掩护，想要射中已经很难，何况要射断，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能够做到的，便必然是真正的高手。

侯龙波抱着双臂，看得饶有兴致，反正明天才出兵，今天的时间足够。

“你这一招可真省事，选出来的队长，必然是武功最强的那个。”侯龙波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或者是运气最好的那个。”

居然是柳如烟！

“柳小姐取笑了。”侯龙波躬身一礼，笑道：“所谓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此战之后，我们走了，选出来的队长也会继续领导各庄庄丁，继续保家护院，不是很好？”

“对啊，你们，你们终究还是要走的。”柳如烟结巴了一下，忽然一笑，道：“那我便预祝侯总镖头旗开得胜了。”

“谢谢柳小姐的吉言。”侯龙波笑道。

人群当中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有一个庄的庄丁首先射下了一面旗子！！

两人并肩站在一处，共同看着欢呼的人群，不知不觉，竟离的很近。

侯龙波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突然回首，惊讶的看着一个人站在身后，是一诺，她和柳如豹，刚刚取来柳家庄秘藏的兵器和火药。

“一诺，你……你们回来了？”侯龙波说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底气。

“是，我们回来了。”一诺脸色冰霜，忽然又勉强挤出了笑容：“龙波哥哥，你们赶紧将这些东西分发给各庄庄民吧。”

柳如烟忽然一笑，道：“薛小姐辛苦！”

一诺看着她，又勉强挤出笑容，但眼神中的痛苦已经出卖了她。

一诺忽然笑道：“柳小姐费了许多心思，才辛苦呢。”

柳如烟没有说话，只是也笑了笑。

侯龙波夹在两人中间，好不尴尬。

柳如豹却似看不懂这其中的玄机，笑着对侯龙波说道：“侯总镖头，明天便要进攻黑龙寨了，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练兵。”侯龙波笑道：“选出了队长之后，我便要练兵。”

“可是你只有一晚的时间。”柳如豹道。

侯龙波大笑，走过去拍了拍柳如豹的肩膀，道：“柳兄，你看昨晚我的剑法如何？”

“相当精妙。”柳如豹道。

“我练成这样精妙的剑法，也不过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侯龙波背负双手，努力使自己显得气定神闲，做出胜券在握的样子。

其实他不懂得兵法，但他懂得，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很懂兵法的样子。

只要人们相信他，他便有足够的机会打下山寨。

也许人们不承认这个道理，盲从而愚蠢的人，是最难战胜的。

蠢男成强军，这话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