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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刘庄检查站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11-04 | 字数:4101

CHAP 108 刘庄检查站

我是被一阵唱戏声给吵醒的。

若非我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把头探出车窗外边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深夜时分,外边竟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不但有戏台,有围绕在戏台四周的火把,有坐在戏台一边吹啦弹奏的乐师,有站在戏台上唱戏的人,还有数不清的马车,数不清的马车车夫,以及数不清的坐马车的人。我们周围简直可以说,是一片人、马、车相互混杂的“汪洋”!天哪,这是什么状况?哪儿来的这潮水般的一股股人流,这浪花似的一朵朵人头?哦,还有这些刺目的火把?哦,火光!我现在真是一点都不愿意看见火光。

我定神看了看四周,很快发现,大部分的马车都很奢华,坐在马车里的人几乎一个个也打扮得衣着十分光鲜。这些人当中的大部分都把下巴抬得老高,好像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怎么回事?”身旁似乎先我醒过来的李小甲向钱三发问。

“小的也不太明白这……这刘庄是怎么了。只知道我们来的时候经过此地,那时,刘庄还不像现在这样。”

“刘庄?这里就是那个距离桐县仅三里路的小村子?”这一次,李小甲问的是他对面正揉着眼睛的裘海龙。

不过,外边的钱三大概以为李小甲问的是他,因而立刻回答道,“谁说不是呢?哎哟……左边的马车,小心嘞!”钱三一边说着话,一边驱赶着乍然间看到它的许多同伴而昂头嘶鸣仿佛变得兴奋起来的“黑馒头”,此外,他还不住地向周围驾着马车的车夫们吆喝,好让挨在一起的马车彼此之间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我们马车的前方排起了长队,距离我们马车至少十七八辆马车的地方,设立了一个很气派的戏台,戏台周围环绕着许多高大的木头柱子,每根木柱的中间都悬挂着一把点燃了松脂的火把。正是这些扭动着的蓝紫色的火光将戏台、戏台周边以及我们这条车队长龙给照得透亮。戏台上一位旦角正甩着让人看花眼的水袖,扭动着婀娜的身躯,深情款款地在唱着什么。

戏台的左边矗立着两个小木棚,木棚是用一些粗糙的圆木搭建起来,看上去很不起眼。此刻,一个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的年轻男人带着两个随从正站在两个木棚中间,他们三人正在检查一辆停靠在他们身旁的马车。马车的车夫以及看起来仿佛是主人的一个长着个蒜头鼻的中年男人低着头并排站在年轻男人跟前,车夫与主人的腿一直在哆嗦。

不过,年轻男人却仿佛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不停地打着呵欠,好像瞌睡得要命,又好像被人刚从被窝里拽出,眼睛还不想睁开。而他那两个随从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神态则几乎与守城门的士兵在检查过往百姓时露出的神情一模一样,都是相当的不耐烦,又相当的傲慢。

过了一会儿,两个随从当中一人开始翻看货物,另一人抓着纸笔低头记录,而那年轻男人则走到马车主人,也就是那个“蒜头鼻”跟前,看上去,似乎是在问“蒜头鼻”的话,他一手叉腰,一手伸出食指,食指不断地戳在“蒜头鼻”那个长满了黑点的鼻头上。这样戳了几下,年轻男人忽然收回食指,凑到自己鼻子下闻了闻,随即皱起眉,用另一只手猛地推了一把正向他媚笑的“蒜头鼻”,接着让他的食指在这中年男人背后的衣服上使劲地蹭了蹭,仿佛要擦掉什么似的。

之后,“蒜头鼻”转过身,双手奉上一个揣得鼓鼓囊囊的钱袋。

瞄到钱袋,年轻男人这才伸了个懒腰,睁开了他那双神气活现的大眼睛,并立即用很是大方的动作把钱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直到这时,他才朝分别埋头翻查货物、做着记录的两个随从大吼了一声——“放行!”

我们马车的身后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车队的长龙,好像忽然之间,这世上所有的马车都集中到了这里。在这条长龙的末尾处,飘浮着一些白色的圆点和一个白色的四方形。我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这些白色的圆点与四方形仿佛正在移动,而且似乎正朝着我们这边靠近。

车厢里的裘海龙也凑到了窗口,挨着我和我一起往外边张望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缩回了身体,而且还仿佛情绪很不高的咕哝了一句,“才这阵势跟去年真是不能比。”我也钻进了马车,找了水囊灌了几口水,这时李小甲仿佛想找裘海龙说话,不过后者似乎不愿买这位军师的账,很不配合地坐到“睡神”王大满身旁,眯起眼睛,假装瞌睡。李小甲气得不住地冷笑,却是拿这位大当家的宝贝侄子没有任何的办法。

过了会儿,我觉得呆在车里憋闷,就又凑到车窗口,掀开帘布,向外张望。

紫岩驱赶的第二辆马车在我们马车后边偏左的位置,因此,我很容易地就看到了脸拉得很长的紫岩。他挥起鞭子,抽打了两下面前的马,唾了两大口唾沫,怒道:“前边怎么堵成这样?真是活见鬼!”

紫岩刚说完,还没等到骑马站在马车右侧的赤竹的提醒,他们马车右边的一辆马车,也就是我们正后方的一辆马车的车窗里探出一个鼻梁很高、眼睛很凹、满脸大胡子的蒙古人。这蒙古人刚探出头,一只通体蓝色的小鹦鹉就从车窗的帘布里飞出,然后又停到了蒙古人的右肩上,一口一个“洞主”的欢快地叫了起来。“洞主?”怎么是这样的称呼?想到这儿,我突然心中一动,隐隐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洞主”这个称谓,然而,想了一会儿,却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这时,蒙古人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枚花生,喂了小鹦鹉,小鹦鹉才乖乖地闭了嘴,又飞着停到了蒙古人的左肩上,不住地用它钩子似的小嘴去啄蒙古人肩头的衣服。

蒙古人对着紫岩竖起一根手指摆在自己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下四周,然后才又向紫岩招了招手,对向他凑近的紫岩低声道,“这位兄弟,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还敢说这些浑话?!”

“嘿,嘴巴长在我身上,我爱说什么,别人管得着吗?”紫岩冲蒙古人翻了个白眼,把头缩了回去。然后,跳下车,走到我们车窗跟前,递给我一枚黑色的小药丸,让我转交给裘海龙。我还在问是什么药,背后的裘海龙已经凑到我身旁,一把接过药丸,忙不迭地吞了下去。然后,裘海龙才告诉我,说那是“涣心丸”三天一服的解药。我听了,良久沉默,心中暗想:怪不得寅吉要把卫红衣紧紧攥在手里,别的不说,单是卫这种炼制各种毒药的这种本事,就令人望尘莫及。

这时赤竹忽然策马上前,向正要把帘布放下的蒙古人抱拳作揖,很客气地替紫岩向蒙古人道歉,并问蒙古人,为什么说“现在不是时候”。

蒙古人冷哼了一声,打量了赤竹几眼,大约是觉得这个圆脸侍卫比起面前的马夫识相许多,也客气许多,因此才又开了口。“难道你们不知道再过五天是什么日子吗?”

“再过五天……”赤竹这边正在沉吟,紫岩那边咋呼了起来,“再过五天是十五!今儿是初十!五天后就是你老娘请你干爹喝酒的好日子!”说末尾那句时,紫岩摸着下巴,冲蒙古人猛眨眼。眼神十分暧昧。

“什么干爹?我娘可没给我认什么干爹!”蒙古人费解地冲紫岩嚷了一句,就把头转向了赤竹。紫岩听后,使劲地捂着嘴巴,猛掐自己的大腿,把脸都憋紫了。显然,他乐坏了,或许在他看来,蒙古人实在太蠢,蠢到连他拐着弯儿自称是其干爹、占其便宜的话都没听出来。

“五天后就是裘老大的寿辰了嘛!每年这几天,咱们这些平时受益于裘老大的商人就会提前赶过来,表示一点心意!”蒙古人说着,伸手抚摸了一下停在他左肩的小鹦鹉的脑袋,讨喜的小鸟儿又伶俐地叫了十几声“洞主”,蒙古人笑着抬起头,看向了戏台:戏台上刚跑出来就十几个武生,这会儿这些武生正在不停地原地翻跟头。蒙古人和周围的看客拍起了手,大声叫好。

我却觉得无趣,又往队伍末尾看。

这时,队伍末尾的那些白色的圆点与白色的四方形变大了,也更清晰了。于是,我很快看清,“白色圆点”其实是一些一身缟素、头戴白帽的人,约莫有二十个,而那白色的四方形其实是一辆周身裹着白色绸布的马车,马车车身四周都写了一个极大的令人侧目的“奠”字。因此,这些“白色圆点”一来,立刻引起了轰动。许多附近的商人纷纷拉长了脸,从车里跳出,走过去与“白色圆点”们争吵了起来。

嘿,人家在这儿兴冲冲地准备拜寿,你们偏偏大张旗鼓地跑来吊唁死人,这不是触人家霉头吗?活该你们倒霉。想到这儿,我就没去关注末尾队伍末尾已被众多商人层层包围的“白色圆点”们。

这时,原本瞧戏的蒙古人忽然扭过头,对赤竹笑了起来,“喏,你瞧,我这车里装的可都是裘老大的最爱!嗯,你们嗅嗅,使劲儿地嗅嗅,好好地嗅嗅,有没有闻到一点葡萄的香味?‘醉月楼’的那些葡萄酒和我车里的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掺了葡萄汁的洗脚水,喝得要吐!”

紫岩冷哼一声,把头转了过去。赤竹却遵从了蒙古人的建议,真的用力嗅了几下鼻子,然后冲蒙古人笑道:“的确,光是闻,就知道是难得的佳酿。”

蒙古人开心地眯起眼睛,大赞赤竹识货,然后又从他马车里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锦盒,将一个椭圆形的石头从锦盒里取出,,递给赤竹非要让赤竹鉴赏一下他这个即将送给裘老大的宝贝。

我略微细看,便知这所谓的宝贝是一块罕见的玛瑙,玛瑙红中带黄,色泽温润,形状圆滑,更为奇特的是石头正中间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寿”字。“寿”字是黄色的,配合着周围的红色,看起来十分的喜气。赤竹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连说了十几声“真是个宝贝”,蒙古人听了,乐得下巴几乎脱臼。

然而,就在这时,裘海龙突然凑到我身旁,探头望着这个所谓的宝贝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又咕哝了句“哪来的破石头”。他这边正要缩回身体钻进车厢,那边蒙古人不干了,接过赤竹递回的锦盒,就把这“天才”叫住,让他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裘海龙开始似乎并不想搭理这蒙古人,已经把头缩进了车窗,但这蒙古人跟着又冒了一句——“我这‘破石头’,恐怕连裘老大也没见过哩。”

听到这儿,裘海龙立刻又探出了半个身子,恼怒道,“没见过?哼,我叔叔那山洞里的随便一样都胜过你这破石头一千倍!不,一万倍!一万万倍!”

“你叔叔?你叔叔是那颗葱?”蒙古人没说完,就与裘海龙大眼瞪小眼,眼看着两人就要开骂。孰料,下一刻,裘海龙忽然“哎哟”一声大叫,脸痛苦地扭曲了起来。随即,车厢里传来李小甲急促的叫唤。“贤侄,贤侄,快进来,我有话问你!”裘海龙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随即钻回车厢。我也跟着回到车厢。我放下帘布的一瞬,看到了张嘴咬住裘海龙小腿的李小甲,此刻,这位军师仍然趴在裘贤侄的小腿上。

“贤侄,你刚刚说的那个山洞是不是就是传说种裘恨天的那个‘伤心冢’?贤侄,你可要跟我说实话,不然……我就再咬。”

“你咬,咬断了我的腿,我也不说。”

“不说?那么也就是说,你知道喽?”

“知道我也不说。”

“你……”李小甲用一双目光闪烁的绿豆小眼盯着裘海龙,竟是一时气结,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