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寺院遐想

一个人没有心事的时候，或者说什么事也没有的时候，并非是无聊，而是幸福。此刻，他越来越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而一旦有了牵挂，就会变得多愁善感，心事重重，患得患失了，失去了那份波澜不兴的宁静了。

以往，看到居民楼下的那群老头、老太太扎堆地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木雕泥塑一般，眯着眼睛，似睡非睡般地坐着，一动不动地晒太阳。那时觉得这些老年人真是太无聊了，无所事事。

可此刻想来，觉得无所事事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那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之后的云淡风轻。与那些忙忙碌碌，争分夺秒地操劳奔波的人比起来，坐在一隅，冷眼观世界，看云卷云舒，观花开花落，如同身处世外一般，只是个看客，不参与任何世事纷争，该有多幸福啊？

其实幸福竟如此简单，就是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操心，任世事风云变幻，任苍山繁花似锦，花开花落。任市井繁华喧嚣，灯火阑珊。任人世间波谲云诡，尔虞我诈，宦海沉浮。全都于己无关。这种大音稀声，大象无形就是一种幸福。

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远离城市的喧嚣，去寺庙听听钟声，感受一下那古刹禅林的静谧，感受一下那超凡脱俗的虚无。那样的话，或许会平复一下自己低落的情绪，抚慰一下自己坏到了极点的心情。因为，此刻他觉得自己有些没着没落的。

他忽然想起来了，在市郊的山上，有座颇具规模的寺庙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经历过那么多事，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想去寻找一处心灵的净土，甚至有了遁入空门的想法。

佛法上讲舍得，只要自己心中能够放得下，那么尘世上的一切就都是浮云。

于是，他逃离尘世一般，来到了市郊的寺庙。

到了山脚下，抬头一望，那一级级陡峭的台阶，如直插云天的天梯一般，令他有些望而却步了。正踌躇间，却见一年迈老僧，银髯飘摆，红光满面，从石级上面健步如飞而下。真是仙风道骨，超凡脱俗，老当益壮啊。羡煞人也。

于是，他鼓起了勇气，拾级而上，尽管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了。但他咬牙坚持着。及至太阳升得老高，他终于到了山门。

迈进门槛，迎面是一堵巨大的影壁墙，雪白的墙体上龙飞凤舞地题着四个遒劲的大字：“清净若兰”。

每个字都有桌面大小，字体粗犷，龙飞凤舞，笔墨非凡。这番有气魄的草书也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的墨宝，让人肃然起敬，感慨颇多。

这时，耳畔传来了诵经声，那声音如唱如诉，有如天籁。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人顿觉心中空明澄碧，有如万道霞光照进了丛林。那天籁之音颂道：

皈依三宝，皈依大悲渡世的观世音菩萨，世间感受一切恐怖病苦的众生，要誓愿宣说广大圆满无碍大悲救苦救难的真言，要看破生死烦恼，了悟真实光明，皈依于大慈大悲、随心自在的观世菩萨。……

为使众生早日皈依欢喜圆满，无为虚空的涅盘世界，菩萨复行大慈大悲的誓愿，手持宝幢，大放光明，渡化众生通达一切法门，使众生随行相应，自由自在得到无上成就。菩萨的无量佛法，广被大众，恰似法螺传声，使诸天善神均现欢喜影相，亦使众生于听闻佛法之后，能罪障灭除，各得成就……菩萨亦以显化之大勇法相，持杖指引，渡其皈依三宝。

南无大慈大悲圣观世音菩萨，愿诚心诵持此真言者，皆得涅盘。

他听得有些懵懵懂懂。但听过了之后，却觉得浮躁的心态渐渐安宁下来，内心世界平静了许多，变得波澜不兴了，有如接受了精神上的洗礼一般，启迪非凡。

他头一次觉得，那诵经之声那么美，有如天籁，开启着人们的心智，让人心驰神往。

问了一下打扫卫生的小僧，才得知那经文是《大悲咒》。

这座寺庙的规模很大，一座座大殿，一重重院落，一处处楼阁，简直让他不辨东西。

他感到自己将面对一个崭新的生活，似乎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在召唤着自己。那将是一个平静、安宁的世界。没有烦恼，没有尔虞我诈，只有那种一日三餐，吃也香甜，睡也安眠的田园生活，在等待着他。

他一间间大殿去转，听着山风吹得惊鸟铃发出清脆的声音，暗自赞叹，真是“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啊。在这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真是太理想了。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又觉得自己以往所做的一切都似乎毫无意义，都是过眼烟云。忙乎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这五年间，自己是稀里糊涂地过来的。从自己大学毕业之初，到醉卧铁架山的山巅，自己一直都很迷茫。直到那罐黄金的出现，才似乎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细细想来，改变命运一说也不准确，应该是从一种迷茫跌入了另一种迷茫。究其原因，就是自己受那罐黄金所累，失去了坦坦荡荡的自己，变得有些自私、狭隘和猥琐了，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了。

这一点倒跟向阳很相似。向阳是因为他的容貌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而自己呢，是因为心里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还有，就是自己一直为情所困。一直在期待着那个并不确定，并不明晰，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爱情出现。但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五年来，自己一直行走在一个并不确定的，磕磕绊绊的，迷茫的道路上。关于爱情，自己明明知道没戏，却依然对她恋恋不舍。因为那是自己少年时代的情结，就跟先天遗传下来的基因似的，或者说那就是自己追求的生活目标，平生的夙愿。

现在想来，自己虽然还很年轻，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心已经老了，精疲力尽了，就像提前把这辈子都过完了似的，已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迷失了航向。他甚至想把自己剩余的那点财富也捐出去，然后就遁入空门。

这时，他看到一位僧人在大殿里上香，就好奇地凑过去，无所事事地在一旁观摩着。那僧人见状，就问他：“施主，想上香吗？”

他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并没有这个想法，却又不好意思一口回绝。

那位僧人见状，就递给他三支香，告诉他，这第一支香插中间，第二支香插右边，第三只插左边，然后双手合掌施礼，同时心中默默地诵出自己的祈盼。

他笨拙地学着僧人的样子做了。但却不知道自己的祈盼是什么，因此只是默默地站了那么一会儿。

那僧人微笑着告诉他：“你们凡人之间的交流是靠手机，而我们跟佛主之间的交流就是靠上香了。”

石磊忽然说道：“师傅，您能收留我借住一宿吗？”

那僧人听了一怔，说道：“施主，对不起，本寺院不收留外人。”

石磊诚恳地说道：“师傅，那您就破一回例吧，我想感受一下暮鼓晨钟的生活。”

说着，就递上了两张百元大钞，“师傅，这是我的香火钱。请您无论如何通融一下。”

那僧人捏着钱稍一愣神，又把钱缓缓地还给了他。说道：“香火钱需要施主自己去放入功德箱内。”

石磊又固执地把钱塞给他说：“功德箱中我自然会捐的。这是我请师傅教化我的启蒙费用，请师傅务必笑纳。”

僧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施主，请跟我来吧。”

石磊就跟着他，从一个月亮门洞出去了，来到了后院。再左拐右饶，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僧人推开一座禅房的门说：“施主，只能住一晚上啊。”

石磊连忙点头，“好、好的。谢谢师傅。”

僧人临走时，又回头叮嘱道：“施主可不要到处乱走。方丈是不允许收留外人的。如果你被撞见了，那可就麻烦了。”

石磊再次点头，“明白明白，添麻烦了。”

午饭时，石磊就在寺庙的山门外随便对付了一口。寺庙前，总有不少商贩在贩卖旅游纪念品和特色小吃。石磊一边品着茶叶蛋，一边想，晚餐怎么办？等到到天黑时，小贩早就撤了。自己总不能跑山下去买吃的吧？

这样一想，他就多买了一份面包和纯净水。

晚餐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把他给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谁呀？难道自己暴露了？可又一想，不对，如果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那就不会这么客气了，还敲啥门哪。

不过，不管是谁吧，自己也不可能就这么躲着啊，而且躲也不过去呀。于是，他探头一瞧，隔着门上镂花的窗口，他看到，原来是安排自己住宿的那位僧人。

其实，那位僧人并没把他忘了，特意给他送来了晚膳。并告诉他，吃完了不要往回送，把碗筷就留在禅房内。明天他自会来收拾的。

事实上，他是担心石磊一旦饿了，会到处乱闯，给他惹来麻烦。

临出门时，僧人还特意告诉了他厕所的位置。想得还挺周到的呢。

石磊这是头一次吃素斋素饭，说实话，口感实在是很差，难以下咽。他曾听说过，素斋如果做得好的话，口味也是相当不错的。但那应该是在举办重要祭祀活动时，由名厨精心烹饪的。而自己一个偷偷摸摸的留宿客，肯定不会享受到那般待遇了。因此，自己吃的一定是大锅饭了。看来，寺庙里的日子也挺清苦的。自己若是真想出家，还得好好适应一下这清贫的日子呢。

吃了几口，他就把筷子放下了。拉倒吧，还不如啃面包，喝纯净水呢。

天黑以后，寺庙里格外的安静。白天里因为有游客，偶尔还会引起一阵喧哗。可是一到了夜里，就静得出奇了。那些僧人都干吗呢？此刻都在钻研经书么？或是闭门思过？怎么这么静呢？甚至连僧人走动的声音都没有。他们也不能整天诵经吧？会上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