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他的音量跟个喇叭似的，震得我的耳朵一翁一翁的，仿佛我这整个人都不是我的一样。
我正想继续上前和他来个你死我活的时候，身畔的沐寅忽然闷哼一声，我下意识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转头急忙搀扶着一旁的沐寅。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哪里疼？”
我下意识就会想到他这声闷哼定然是因为他身上所受的伤，毕竟那些伤痕明明确确都是存在的，且十分严重。
“我还能撑会儿……真的。”
沐寅缓缓开口，他的模样给我的感觉就是他现在十分虚弱，且还在强硬地支撑着，我瞬间便没有了和季泷争执的想法了，随后扶着沐寅正准备离开。
“哎！小昀儿，要去哪呢？不许走！”
我被季泷伸出来的手臂给挡了回来，我盯着沐寅的面色，真是苍白到看不见一丝血色。
“走开走开，今天先放过你了。”
我语气不快地说着，然而季泷闻言却丝毫没有想要给我让路的想法，他依旧固执到底地挡在我的面前，一副“要想从这过，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的既视感。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沐寅的伤势和与季泷继续争执的事情对比之下，我果断地选择了沐寅，转而妥协道:“季叔叔，沐寅伤得很重。”
季泷闻言忽然怔了怔，转而终于开始将目光转移到沐寅身上，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沐寅，转而上前一步，停留在沐寅身前，我一脸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他一激动做出什么对沐寅不好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或许这只是我的担忧，季泷只微微拿眼瞟了沐寅，便道:“这伤……也是伤得够奇葩的……”
沐寅抓着我的手忽然重了些力道，我心中一沉，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何，只不过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得小昀儿竟然会为了这个小子喊我一声叔叔，”季泷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沐寅，随后伸出手来按压在沐寅的腕间，“我就破格一次为你看看。”
季泷的手一搭在沐寅的手上，沐寅便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我不解地盯着沐寅，而季泷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面色不好地看着沐寅，只微微开口。
“小子，你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我，了
我暗道不妙，毕竟季泷这个人平生最为看重的，就是他的医术了，放眼世间，若是他能称自己为神医，怕是再无第二人能与他相比。
季泷的医术，是世间众所周知的事实。
而季泷现在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不可能是单纯地询问沐寅是否在怀疑他的医术，而是在不悦的边际上表达自己的不悦。
“季叔父，是侄儿唐突了，侄儿给叔父赔个不是，还望叔父海涵。”
沐寅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之处，迅速反应过来为自己方才的行为作出了解释，这样滴水不漏的行事方法以及语言上毫无可察缺处的表达，的确是我平日里认识的沐寅的样子。
可季泷又哪里是这样好糊弄的人？
季泷与暮云非居于云山隐居多年，极少有下山的时候，而凡间人自是络绎不绝地往云山上赶，即使跋山涉水都不为过，只是为了求那季泷的一次医救机会。
毕竟季泷一年才给人看一次病。
自古以来是个比较牛气的人都会有那么些个怪癖在身的，而季泷虽说也没有自身的残缺，脾气也没有很差劲，只不过他神医谷的规矩还是要立的，而他的规矩，就是一年只给人看一次病，一次只救一个人，且还要以同等代价交换。
这样想来，季泷的确是破格为沐寅看病了。
这也就怪沐寅方才的动作将季泷给惹着了，毕竟神医愿意给你看病是好事，哪有人还不愿意神医瞧的？
像沐寅这样不识好歹的，神医自然会不高兴的。
我砸吧了下嘴，旋即道:“那个，季叔叔啊，你也别生气，沐寅这只是作为一个习武之人的下意识反射不是？你摸的是他的虎口，命脉之处哪里是随便给人摸的？这自然是要躲开的。”
我淡然地解释了几句，季泷见我开口说话，不知怎的脾气越发地不好起来，他指着沐寅，不悦道:“是啊，你这是有了男人，忘了你季叔叔是不是？竟然开口闭口就是给这小子开脱，字字句句维护这小子！”
季泷的话让我给愣住了，我倒是没想过这么多，只是沐寅的确就是下意识避开了季泷伸过来的手，而我也只不过站在我的角度上思考而已。
而季泷和我说的……竟是维护吗？
我好笑地望着沐寅，道:“他说我维护你呢？”
沐寅点点头，大方承认了:“我知道了。”
“就这样？”
我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但是又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好，沐寅便笑了笑，重新伸出了手来。
我立马理解这意思，便朝着季泷再次开口道:“季泷，你给看看。”
季泷一巴掌准备拍上我的头，我微微侧头，愠怒着瞧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也一直微微颤抖着，我发誓，我真的在极力忍耐着没有立即反拍回去。
“小昀儿，叫叔父！”
我微微颔首，正准备立马反手打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恰好瞧见了沐寅略显苍白的面色，我忽然沉默，转而破天荒乖了一次。
“叔父。”
“哎！”
季泷欢天喜地地上前揉着我的头发，我一只手扶着沐寅，竟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挡着他的动作，我微微眯起眼睛，极力忍耐。
“你能不能先去看看沐寅？”
我语气不善，显然表示若是再揉捏我的头发，我真的会忍不住扇过去的。
“哎你看看，这脸色又臭了，又臭了！”季泷大抵是瞧着我的面色变化，登时便收回手去，转而一把就抓住了沐寅伸出来的手腕。
“你能不能轻点！”
我大吼出声，简直忍耐到极限，道:“下这么重的手，是个人都要被你捏碎了！”
“他这小子又不是豆腐做的，哪能这么容易被我这么一个老头子给捏碎？小昀儿你不厚道啊！有了这小子，就转头忘了你泷叔父是不是？”
季泷一脸哀伤，仿佛我方才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我看着他泫然欲泣的脸，忽然间开始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沐寅也在一旁推了推我:“注意一下形象。”
我点点头，觉得沐寅这句话说的好，在外我的确该是有面子的人，我微微颔首，便躁然道:“行了行了，你看吧，我不说话了。”
季泷没有得到我的好言安慰，大概心里很不舒服，他悄然凑到沐寅耳边嘀咕了什么，旋即我便瞧见沐寅的面色微微泛白。
我感觉到一丝不好的预感，毕竟季泷见到沐寅的次数几乎不超过三次，当然不会有什么深厚的感情，更不要说能被季泷区别对待，就凭着我方才一直维护沐寅的行为来看，季泷没有整死沐寅那就算好的了。
我忽然全身都抖了一下，终是上前一把就拉开了靠在沐寅周边的季泷，道:“哎你别凑这么近，看完了就走开，药呢？留下药就可以了。”
“平时求个药你宝贝个什么似的，问你拿个药你还爱给不给，现在往我身上凑什么？拉好关系待会来喜宴上蹭吃蹭喝吗？”
我拿眼斜睨着季泷，根本不介意用我最恶意的想法来揣度他，只见他意料之中地瘪着一张脸，仿佛不可置信一般，接着便扯着嗓子对着我吼道。
“哎你个小娃娃，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蹭吃蹭喝？这可是你父亲给我的请帖，我也没有说一定要来啊？还有，别人求药我给过吗！你就摸摸你的良心，你就说，你哪次拿药我没给？”
我歪着头想了想，想到最后我还是觉得季泷这是在说胡话，在我记忆里，只知道对神医求药难，难如登天。
而殊不知在他这里，以他的话来说，却是这些规矩对我来说是无效的？我忽然间貌似反应了过来。
“沐知……或者沐画……她们以我的名义跟你拿过药？”
季泷见我的语气稍缓，面色也变得稍微柔和一些，他盯着我的脸，一只手抬起来指着我，道:“你可别赖账啊！她们也是求，她们求我可不给，要不是你，我会给？那些药可是千金万金都买不到的！”
他这话一出，我便清楚了，大抵是沐知和沐画她们曾经向季泷求取过药，而季泷没有给，于是她们便搬出了我。
可是既然她们用我的名义跟季泷拿了药，可是却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我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不就是拿了些药吗？反正你有那么多药，没有了再做不就好了吗？再说了，拿药跟去医店买药是一样的，这点小事她们没有告诉我也是正常的。”
季泷闻言，刚才还缓和下去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又涨红了起来，他瞪大了眸子，我看着他这激动的样子，登时又觉得应该有些事情的。
只听季泷愤愤不平，道:“小昀儿，你可别说，只要是药在我手里出来的，能是平常物吗？别是外头的小医店了，就算是宫里头的御医，都不及我千分之一。”
“你知道那些是什么药吗？麒麟臂，玲珑骨，饕翠竹，芬霏兰，连灵芝孢你都要！这些可是万万年才长出一株的药材！”
我听着季泷的话，一愣一愣地，虽然我并没有听明白他口中的那些药材的名字，但是他说出来的这些话就足够让我觉得很厉害了。
莫不是很厉害的药材？
我微微皱起眉头，忽略了季泷接下来的絮絮叨叨，只是问了一句我最想要知道的:“那么，这些药是用来干什么的？”
季泷闻言忽然面色一变，他仅仅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在里面看出我究竟是不是在撒谎一样，随后他悠悠开口道:“你不知道这些药是用来干什么的，你就要那两个丫头点名要这些药？”
我更诧异了:“点名要的？”
“小昀儿，你不要给我装失忆，你就算失忆了，我也能把你给治好，在神医面前，别装病。”
他一句话出来，我忽然间沉默，而我正准备说话来着，季泷就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转头便迈步离去，我望着他的衣角，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昀儿，我先去找找那两个丫头，问问她们将我的药弄到哪里去了。既然不在你手上，我就不会将我的药给外人。”
他的一句话说得，感觉一种满满的家族感，像是遇见了自己久违的亲人一样，暖暖的感觉很令人舒心。
“你不该对季叔父这样说话的，他好歹也是……最疼爱你的人了。”
沐寅将停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了袖中，我这才想起来季泷根本就没有给沐寅看完，更没有告诉我沐寅现在的身体状况！
我皱着眉，转而握着沐寅的手，道:“你的脸色很苍白，我们先去看看大夫。”
我朝着空中微微抬了抬手，道:“去叫大夫过来。”
因着昨晚回府的时候便几乎请了京城里所有的医术高超的大夫聚集在这里，连宫中的御医都被我以私名强留在府上，是以现在喊个大夫也是件方便的事情。
阿言见我吩咐，便立即转身去往别院。
我则扶着沐寅于后花园的凉亭里闲坐着，见他的面色越发苍白，我有些隐隐地担忧，道:“你怎么样？身体不舒服吗？”
沐寅好笑地望着我，随后翻转了石桌上的茶杯，给自己斟了杯茶，我见他如此陶冶情操，忽然间觉得自己问他的身体状况一事有些不太对味。
“以前也没有见你这么关心我。”
我闻言尴尬一笑，道:“这是在怪我以前不够关心你？”
我微笑着张开双臂，准备给他来一个熊抱，按照以往沐寅的性子，自然是一把将我推开的，只是现在不知道沐寅是怎么想的，竟是同样张开了双手，我见此惊诧异常，然而想要收回手已然是来不及的了。
随后我便应势扑倒在沐寅的怀中，他见我一过来，便立即收回了手，双手紧紧地拥着我，让我险先透不过气来，我被他搂在怀里，一时间也没有挣扎。
“沐昀，你以前真是不够了解我，不，你一直都不了解我。”
他微微笑着，我能感觉到他胸腔上微微颤抖的动作，我抬起头来盯着他，却只能看到他的喉结滚动，说不出的魅惑性感。
我一时间无话。
半晌，我终究道:“以前是我不够关心你，现在我开始关心你，你能感受到吗？”
沐寅闻言，嘴角扬起弧度，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欢喜道:“能的……”
我点点头:“既然能的话，就不要再整幺蛾子了好吗？”
他闻言一怔，旋即立刻反应过来，失笑道:“你还是这样机灵得让人猝不及防。”
“那可不？不然那些世家子弟岂不是早就把我整死了。”
我开玩笑似地打趣着，却也眼眸微眯，望着沐寅的眸光乍现星子，仿佛能在他脸上发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一样。
我淡然道:“说说吧。”
“说什么？”
“沐寅，我不瞎。”
我微微颔首，指着他的手腕，随后抬起头来王者他，道:“神医给你看病，这可是一千年都遇不上的恩惠啊，放在以前季泷能给你看病吗？放在以前你会拒绝堂堂天下第一的神医搭你腕上吗？”
“你有事瞒着我，”我开口笃定道，“且还不止一点点。”
“你又胡思乱想了，”沐寅缓缓开口，整张脸都弥漫着一股子无可奈何的味道，“你别这样，像是寂寞得久了的寂寞独守空闺的妇人。”
我:“……”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我精精准准地推算出所有事情的猜测，且有把握八九不离十的，可经沐寅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所有的事情仿佛有什么不太对。
我气得一巴掌拍在他垂落在石桌上的手，分明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他却蓦地面色一变，我皱眉望着他，旋即抓着他的手腕准备查看。
我刚一碰上沐寅的手，便能感觉到他明显抗拒的姿态，大抵是我沉默着的态度很不好，而沐寅也的确是感知到了我的不悦，他微微停顿之后，才道:“你要干嘛？”
我愣然地看着沐寅的脸，他的语气中竟是带着一种淡淡地躲避，可是这样的躲闪并不是那种刻意的躲避而是那种玩笑似地怕我再对他动手而产生的打趣意味。
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看面前的沐寅了，究竟哪个是他真实的想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