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何乙番外（二）

何乙番外

何娜感冒了，妈妈要她请假休息一天，她不干，被妈妈硬逼着躺在家里。她是父母的宝贝，一点头疼脑热，父母都紧张得不行。

她躺在家里，抓耳挠腮得难受。她一天不见何医生，就有种恐惧感，感觉他会突然消失了。

趁妈妈不注意，她悄悄穿衣下楼，跑出了家门。

她妈妈在厨房给她熬制梨汁，从窗户里看见了女儿提着鞋子，蹑手蹑脚出了家门。

她不放心，随后，就拎着梨汁跟来了。

何乙还以为是普通的病患，像平时一样，招呼了一声。

何娜一声“妈”，何乙感觉汗毛都倒立了。毫无缘由的，他觉得很紧张。就像是毛脚女婿第一次见丈母娘的感觉。他为自己有这种感觉羞愧。

何娜母亲第一次见到何乙，就中意了。

以前的每一天，女儿天天疯疯癫癫在家念叨的“何医生”，果然是一表人才。何娜母亲眼睛一亮。

听女儿说，这个何医生是海归博士，长得高大英俊。她和何娜的父亲，每天听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念叨，只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想到，果真如女儿所言。这个何医生，不但医术精湛，相貌出众，而且是个单身贵族。

何娜的父亲，特地让人去打听何乙。得到的答案，让他们喜不自禁。

夫妇俩这才相信女儿的眼光。女儿从小就任性，学习不上进，总跟一帮不三不四的小流氓混在一块。好不容易让她上了个卫校，毕业了，帮她找了家好医院上班。想不到，上班不到半年，她就拎着包回家跟父母说，自己辞职了。

她那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差点就对她抡拳头。

后来，她才说，自己到一家私人诊所应聘了，工资比在医院多得多。

他们夫妇发现，自从女儿到私人诊所上班后，每天都叫苦连天。说那个私人诊所的何医生，如何如何的严酷。他让自己重新学习，每天盯着自己学着学那，比在学校时，还认真还严格。女儿虽然每天回家叫苦连天，但是却从没提起过要辞职离开那家私人诊所。

何娜慢慢地变了。

她变得自信了很多。她喜滋滋地告诉父母，何医生说自己可以勉强当护士了。

这就是说，自己的女儿已经被那位冷酷的何医生认可了。

他们不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何医生心怀好感。

他们想来，这位何医生，女儿口中的海归博士，在三甲医院工作多年，如今怎么着也得小四十岁的人了。

何娜的母亲见到如此年轻帅气的何乙，当时竟然呆了一下的。

从小就不争气的女儿，这次竟然眼光这么好。

他们也曾想，人家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到现在还不结婚？他们问过女儿，何娜给了他们一个大白眼：“人家是不婚主义者。”

何娜母亲一听就炸了，坚决阻止女儿和何乙来往。

他们就这一个女儿，将来是要靠女儿养老送终的。何乙不婚，女儿岂不是白追人家一场了？

但是，何娜任性又倔强，说，自己肯定会让何医生改变的。

他们没办法，只好让时间证明一切。

到时候，女儿碰得头破血流，肯定就会放弃了。

何乙的生活随着何娜的到来，彻底改变了。

他感觉自己身不由己被何娜牵制着，朝着她向往的地方携手而去。

有几次，她买了电影票，要他一起去看电影，他也鬼使神差跟着去了。

休息的时候，她建议一起去郊外野游，他也像是被牵了线的木偶，驱车带着她，带着丰盛的食物，一起享受了春光。

这期间，他感觉体内有一种莫名的动力。身体每个细胞都舒适。

就在他沉浸在这样从未有过的温馨生活中时，陆续发生了圣贤和周嫂去世的事。这两件事，像是给他破了一瓢冷水，让他从遐想中苏醒过来。

圣贤和周嫂都是九皋家族的人。

圣贤娶了一个小学教师做妻子。他妻子不是九皋家族的人。两人异族。妻子为了躲避风言风语，辞了职，跟他住在白龙山上。

这一住就是几十年。

圣贤妻子老了。她的阳寿到了。

圣贤在妻子去世后，一个人在他们曾住过的木屋内绝食而死。他算是殉情。圣贤是痴情专情的死脑筋。

这就是，一个九皋家族的男人，娶一个家族以外的女孩最终的结果。

何乙因为圣贤的自杀，几天几夜都没合眼。他想到了自己和何娜额未来。他感到了绝望和害怕。

紧接着，周嫂又因为那个该死的魔咒，难产离开了人世。

九皋家族近代，女性几乎凤毛麟角了。都是因为那个可怕的魔咒，才让九皋家族的女性过早死去。周嫂是仅存的硕果之一。

周嫂在亓皝、何丙和何乙身边照顾着他们，就像是他们的姐姐一样。他们和周嫂有着很深的感情。

周嫂和老米结婚，何乙当时是排斥的。但是，周嫂自己说，要给九皋家族留条根。何乙知道，周嫂是要牺牲自己，换取九皋家族的延续。

圣贤夫妇，圣贤妻子阳寿尽，圣贤绝食而去。何乙伤心欲绝。

周嫂为了生产，遭遇魔咒，也过早死去。何乙心灵又遭重创。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和何娜的未来。

他害怕了，退缩了。

他决定，不接受何娜，躲开何娜。

他拿定主意，离开了仙鹤山，去北京一家医院工作。那家三甲医院，很早就对他抛出橄榄枝，这次他才下定决心。

何娜四处寻找何乙，最后没办法，竟然去亓皝小区外守候。当时，脂红和米芃芃看到那个穿着红衣服的时髦少女，乞丐一样蹲在小区门口，米芃芃心里非常感动。

一个女孩，放下尊严，放低身段，蛰伏在这里，可见，她是多么爱何乙。

何娜在仙鹤山过得生不如死，何乙在北京过得也不好。

他用工作麻痹自己。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何娜那张明净的小脸。

何乙尝过了爱的甜，如今，再也忍受不了孤独的冷。

亓皝到北京办事，何乙把心中的痛楚跟亓皝和盘托出。

亓皝反问他，喜欢不喜欢那个女孩？

何乙终于肯承认，自己不知不觉喜欢上了那个女孩。

亓皝说，很简单，喜欢就去坦白，不要错过机会。

何乙嗫嚅，他顾虑自己的身份，怕何娜一旦知晓，会退缩。那时候，自己要怎么收场，怎么收回付出爱的心。

亓皝骂他太懦弱了。而且，在爱情面前，患得患失的东西太多了。

亓皝劝他勇敢点，如果那女孩在意你九皋家族的身份，说明她不是你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那样，你可以安然放弃了。

何乙觉得，自己这样，找一个女孩结婚，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就是自私自利的行为。

可是，爱情说来就来，他管不住自己，他的心开始沸腾起来。

以前，他感觉自己欣赏的女孩类型，就像是米芃芃这样的，知性，温婉，知书达理。

可是，让自己陷入感情漩涡的，却是这样一个任性、不管不顾，对这是世界一无所知的单纯女孩。

他开始思考亓皝的话。

他决定和何娜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他觉得，首先得把自己是什么人，跟自己在一起会有什么要的后果，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何娜。他怕欺骗和隐瞒带来的伤害。

他返回了仙鹤山。找到了在家整天睡觉的何娜。

何娜瘦了很多，头发乱糟糟，精神极其不好。

见了久未露面的何乙，何娜先抱着他痛苦了一场，把何乙的衣服都打湿了。

何乙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何娜是第一次到他的家里来。她不知道，何乙突然带自己到家里来是何用意。

放下行李，何乙说，自己要去洗个澡。

何娜的小脸立刻就红了。她想歪了。

何乙洗完澡，光着上身从浴室出来。何娜看着刚健的何乙，看着他的腹肌，眼睛都直了。

可是，何乙没让她误会多久，突然一个转身。

何娜立刻看见了何乙肩背上那个奇怪的翅膀一般的东西。

何乙背对着何娜，他不敢看何娜的表情。他怕自己会失控。

他始终没有转身，过了几分钟，他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看见了吗？”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看见了！”身后事何娜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

何乙惨然一笑，看来她是被自己吓着了。

“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何乙穿上衣服。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回头。因为，他眼里有泪。

“你消失了那么久，刚见面你就让我走？你也太狠心了。你不喜欢我吗？我看错了？”何娜哭了。

何乙懵了。他突然转过身。

“你看到我的真面目了，不后悔？”何乙讶然。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是天使！有翅膀，不就是天使吗？”那个傻乎乎的姑娘这样说。

何乙忽然激动，一把揽过蠢笨的小丫头，“你还真是傻得可爱。”

那一晚，何娜没有离开何乙的住所。但是，何乙也没有做越轨之事。

他们相拥着，诉说着离别之苦。

何乙告诉何娜自己家族的秘密，还告诉她，自己家族有个让人极其愤恨的魔咒。

何娜只管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说，自己什么都不管，不管什么秘密，不管什么魔咒。只要跟何乙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她说自己也知足了。

她还说，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孩子，这样，本来，她就想当丁克的，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何乙没想到，自己把这件事当成是天大的障碍，在她那里，什么都轻而易举。

他惭愧，自己竟然不如一个看似孱弱的女孩子。

婚后，他们住在何乙宽敞的大房子里。一结婚，岳父母催促他们要孩子。被催急了，何娜就对父母说，自己身体有缺陷，不能生育。她的父母急得不行，催促着女儿去看病。他们又怕女儿不能生育影响小两口的感情。

何乙内心不好受，只有加倍对何娜好。

婚后，何娜不会做饭，但是偶尔会突发奇想，在厨房里做黑料理。何乙都硬着头皮吃下。他对何娜满满的都是爱。

那次，何娜的小姐妹妹来做客，何娜把丈夫获得的各项证书，拿给自己的小姐妹炫耀。

这件事，引发何乙和何娜的第一次争吵。因为何乙怕自己的身份暴露，那些证书，毕竟有些年份了。人家难道不怀疑自己的年龄和实际长相的差距吗？

何娜哭诉，说只是想跟姐妹们炫耀自己嫁了个好丈夫而已。何乙惭愧。

何娜的母亲这些年为了治好何娜的不孕不育症，经常淘换一些偏方，熬成各种汁液，逼着何娜吃下。何娜为了何乙吃了些苦头。何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是，何娜却始终笑嘻嘻的。

何娜一如既往爱着何乙。

何娜出事那天，给远方的何乙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她还娇嗔地说，老公，你快点回来。

何乙正在北京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他接到妻子出事的消息，立刻乱了方寸。

他失魂落魄回到仙鹤山，见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身躯。

他觉得自己也跟着何娜死了。

消沉了一段时间后，他收养了那个车祸中艰难生存下来的可怜孩子。这是何娜给自己和她的父母留下的一个念想。

退了休的岳父母，老年丧女，自然悲痛决绝。但是，看女婿的样子，似乎也不想活了一样，他们害怕，连女婿也失去了。

人都说，女婿是半个儿。可是这些年，这个女媳，比儿子更让他们感到温暖。

老人劝何乙振作起来。

岳父告诉他，其实，自己很早就知道，他们不要孩子，责任不在自己女儿身上。因为，他看过了女儿的日记。

岳父告诉他，不怪他，因为女儿是如此爱他，他们爱女儿，就接受女儿所爱的一切。

何乙崩溃。

时间会消磨一切，包括痛苦。

何乙决定和岳父母加上孩子一起生活。岳父母因为有了孩子，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孩子渐渐长大，会叫爸爸，会叫外公外婆。家里面似乎又有了生气。

何乙一个人在书房，听着客厅传来的笑声，吻着镜框中的妻子，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