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种树郎君

敦煌城内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也不知母亲张氏、曹家那边是如何打算的。这两天李弘益静下心来，仔细考虑了一番，不得不承认，索勋当政，或许对于归义军来说，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归义军如今坐困三州之地，向东到肃州，从玉门关出去，就是四五百里的沙漠，虽说肃州龙家打不过来，可归义军也攻不过去。为了生存，归义军唯一的出路便是向西，占领原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的故地，也只有如此，才不会引起朝廷的敌视。

索勋有建功之心，他在瓜州任刺史时，便打击回鹘，使得沙州回鹘无法凝聚成一团，南北分裂成了数十个小小的部落，再也不能对归义军有任何威胁。对于西州回鹘，他的态度鲜明，就是要打得对方服气了再说。

归义军现在急需一个手腕强硬、颇有政治手段的头领，索勋很显然符合第一条，至于政治上，目前还看不出来。

李弘益也没有闲着，玉门关的护城河经过一年多，总算是挖掘完毕，以混凝土为护壁，河底预埋了无数的混凝土锥，从冥水上游挖出一道引水暗渠，将护城河水灌满。

他自然不会让回鹘工人就此歇手，委托商人四处采购树苗、草种，把两个回鹘村子的男女老少全部都散到大泽西岸、南岸，开始植树种草。

所谓可持续发展，为了玉门关长久打算，冥水和大泽不能干枯，所以维持水土不流失就成了关键。

他的命令下去，众人只觉得新奇，毕竟这也符合汉人祖先一贯的“天人合一”思想，于是回鹘人被分成了数队，各由玉门关派出人手带领，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种树工作。

沙拐枣、胡杨、梭梭、沙棘、骆驼刺、盐生草等树苗草种被大批地收购来，分发了下去，这些沙漠植物根系发达耐干旱，有很强的吸水能力，再加上西北地区广泛分布，是最好的防风固沙、阻止土地沙化的植物。

李弘益还颇有兴致地在大泽旁栽种了十余颗胡杨树，作为一名出生在共和国新疆边境的人，李弘益对胡杨是再熟悉不过，耐寒耐旱，关键是耐盐碱，还能作为观赏性植物。

他还记得当年看电影《英雄》时张曼玉和章子怡在胡杨林里的那段打斗，简直惊艳了他的前半段人生。李弘益并不知道，电影的拍摄地内蒙古额济纳旗，就在居延海附近。

然后他接到了节度使衙的公文，索勋在公文中先是表扬和肯定了李弘益在玉门关的成绩，接着便说他不该擅自袭扰回鹘部落，惊动肃州，告诫他遇到军情，必须先禀报上级，不得私自出击。

这公文被曹用行和董一元看过，三个人商量了一阵，得出了一个结论：必定是索勋在长安上下活动，打点了能在天子身边说得上话的大臣太监，以不向东进为条件，获得了天子的支持，得到了朝廷的任命，篡了归义军的大权！

当初张淮鼎在位时，很舍得放权，李弘益官职虽小，权限却很大，能够代表归义军处理玉门关以北的事务，现在索勋一句话，就把这权限收了回去。

不但如此，索勋上任不到一个月，归义军上下的官员换了大半，重要职位全都换了他的心腹，军队也调动频繁。

李弘愿再一次升了官，成为了节度使长史，不再任行军司马一职，看上去是提升了，明眼人一看便知，上有节度使、副使，这个长史完全就是个摆设。

二哥李弘定被任命为凉州刺史，问题是，凉州如今在温末势力手中，这个官职更是个摆设了。

曹家的势力主要在军中，索勋一时动不得，把曹用行的两个堂兄，一个调到伊州当了伊吾县令，一个到沙州寿昌县为官，去西南高原下面和吐蕃打交道去了。

曹用行心里焦急，破口大骂：“索勋老贼，当年大张节度在位时，尚且不敢动我曹家，谁给他的胆子？”

董一元哼了一声：“自然是朝廷给他的胆子！”李弘益说：“我这里有一件事，不知道九郎、二郎敢不敢听？”

曹用行一拍胸脯：“十一郎自说便是，你说什么我都干，有什么不敢听的？”董一元犹豫了一下，说：“十一郎讲来听听。”

李弘益把话说了，曹用行站起身来：“理当如此，我这边去办！”董一元脸色 了变，一咬牙：“便依十一郎吩咐！”

两人自去办事，李弘益骑了马，带了两个随从，朝晋昌县西而去。他在半路等了一天，等到了给他私信的二哥李弘定。

李弘定成了遥领凉州刺史，整个大唐恐怕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真的能够掌控凉州。瓜州长史一职留给了索勋的心腹，他准备回敦煌在家闲养，总不可能叫他前往凉州任职吧！

看到李弘益，李弘定倒也洒脱，笑着说：“你在玉门关种树，消息都传遍了，如今瓜州内，都叫你‘种树郎君’呢！哈哈！”

李弘益无奈地笑了笑，说：“二哥此去敦煌，家中若有消息，快马来报。我在外面，好歹有个照应！”

李弘定点点头，兄弟俩说了会儿话，李弘益便匆匆告辞离开了，在这个时间段里，他不想索勋知道自己擅离职守，出来与二哥私自会面。

李弘定回到敦煌半个月后，李弘益接到急报，府上来人说母亲张氏病重。他大急，连夜向敦煌城赶去。

回到敦煌，李家府前围了许多官员，前来探视慰问，都被拦在了门外。看到李弘益风尘仆仆地策马奔到院门前，急急忙忙地下了马，进了院子，一名小吏朝身后使了个颜色，院角僻静处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跑走了。

来到后院，李弘益看了母亲，张氏并无丝毫病情，三个哥哥聚在一起，连同一直住在李家的张承奉，五个人坐在了屋里，把使女仆人都打发出去，关紧了门窗。

张氏开口说道：“索勋蛊惑朝廷，妄图取代张家为节度使，老身绝不答应！这归义军是我父兄打下来的基业，岂能让与外人？我儿与五郎都在，十一郎，唤你回来，便是要告知你，咱们李家，要推翻索勋，拥立五郎为归义军节度使！”

李弘益看了一眼兴奋的张承奉，问：“除了咱们李家、张家，可联系了曹家？”李弘愿接口说：“自然，曹家对索勋亦多不满，索氏寡助，覆灭只在朝夕了！”

他介绍到：“曹家的豆卢军四千兵马，建康军四千三百人，现如今都在伊州，索勋派了新泉军八千人，妄图看住这两支军。五郎已经联络了建康军，不日便潜行归来，至于新泉军，曹家已经商议好，由他们拖住！”

“索家的三千五百宁寇军，以及各世家的七千五百大斗军，驻扎在瓜、沙州之间。大斗军那里是不会相助索勋的，如今只是担忧晋昌县西的五千墨离军，驻守瓜州多年，只怕已经被索勋收买了！”

李弘愿顿了顿：“咱们李家的左神武军虽然只有三千人，我已经联络了诸羌，可以借五千兵来。”

李弘益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地图，显然索勋的算盘打得很好，新泉军看住豆卢、建康二军，大斗军估计是中立，不会掺和进来，他的宁寇军离敦煌不远，只需要防备左神武军就足够了。

张承奉突然发了话，意气风发地说：“姑母和三位表兄，十一郎，我张家有了你们相助，打倒索勋，不在话下。若我接任了节度使，表哥表弟都有大官做！到时候东取河兰，西扫瀚海，北定燕然，南平羌蕃，重新夺回失地，再现吾祖父当年之荣耀！”

他这一番大话叫李弘益很是无语，心想自己这个表哥还是改不了爱说大话的毛病。眼下还没动手，你就先吹起来，就是真要给我们官做，也不能直接说出口啊！显得我们就是为了当官才帮你的！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可张承奉说得如此直白，倒叫李弘愿兄弟四个一齐说不出话来。张承奉还未察觉，絮絮叨叨地说着，又念起了死去的父亲，惹得张氏也想起了哥哥，如今父亲诸多子女，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女儿还留在人世，不由得哀从心起，大哭了一场。

李弘益弟兄四人连忙安慰，张承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口不语。不管李家四子心里有何打算，张氏却是诚心实意地要帮自己的侄儿的，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兄的基业落入外人之手。

李弘益大包大揽，自告奋勇，只说墨离军那边就交给自己了。李弘定对此一点儿也不怀疑，李弘愿也见过火药罐的威力，于是都点了点头。

三哥李弘谏为人方正沉默，不置可否，只有张承奉很是诧异，在他看来，玉门关不过一千五百人，去招惹五千兵力的墨离军，就是要送死！

等到张承奉离开，李家四子又凑到了一起，躲在李弘愿的书房，商讨了好一阵子。

李弘益捱到半夜，跟着李弘谏，几人披了黑衣斗篷，借着夜色悄悄来到敦煌北门，从城墙上用绳索吊了下去，找到事先安排的几个牵马仆从，向夜色中朝玉门关疾驰而去。

真实历史上，892年张淮鼎病死，索勋很快便得到了大唐王朝的正式册封。张议潮十七女、张淮鼎的妹妹、李明振的妻子张氏不满，于894年命三个儿子杀死索勋，拥立了张淮鼎的幼子张承奉为归义军节度使。

本文剧情需要，将故事情节提前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