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强龙难压地头蛇

镖队继续前行，走了三天，已接近黑龙寨地界。

“夫人，黑龙寨是新崛起的山寨，我们不知他的底细，最好小心一些。”孟学通道：“现在我们离他们约二十里，今天天色已晚，我建议停止前进，以免黑暗之中，受其突袭。”

如云点头，侯龙波便喊道：“停止前进，就地休息！”

十三辆马车骤然停下脚步，镖师们将马车引到路边一处凹地，此处三面都有缓坡，正可以避风。

镖师们熟练的卸马，喂马，搭起帐篷，一切都井然有序。

虽然这几个月镖局并没有生意，虽然这些镖师大部分都是新招收的，但孟学通和如云仍然将他们训练的很好。

侯龙波用手中的小东西很快就点燃了三堆巨大的篝火，干干的树枝仍在不远处的树上不断掉下来。

侯龙波一笑，他自然知道是谁做的，两个会使剑的小朋友。

他很容易理解，阿利现在的心情，这少年一定以为出来保镖便会遇到强敌，以便检验他的绝世剑法。

可惜保镖已达十几天，连个劫匪的毛都没看见，说实话，现在敢动他们的黑道人物，还真是少见得很。

于是绝世剑法便只能用来砍树枝，而宋知白在树上，却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侯龙波看了两眼，就发现，这年轻人竟把自己从《天下剑谱》上学到的各派剑法，一招一式的都用来砍干树枝。

勤奋的剑客侯龙波不知见过多少，如此勤奋的还真是少见。

别人的勤奋，只在练剑之时，而宋知白的勤奋，却是连平时的走路吃饭，一举一动，无不琢磨应用着剑法。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勤奋。

孟学通笑道：“侯兄弟，你手中的这个小东西比什么纸婆子都管用，哪里来的，给我老孟也来上一个！”

侯龙波笑道：“孟大哥，我只有两个，一个现在我用着呢，另一个在燕达手中，这东西防风防潮，便是大雨天也能将那箱子里的东西点燃。不过你放心，等这趟镖结束，我便将这东西送给你。”

孟学通点头，他很喜欢侯龙波这种有事说事的态度，更何况，他和侯龙波之间，渊源太深了。

孟学通道：“夫人，现在我们有三个选择，第一，既然我们的任务是保镖，就没必要招惹黑龙寨，刚才我出去看好了，前面有一条小道，我们多走约十五里地，便可以绕过黑龙寨；第二，我们可以先派人去拜黑龙寨的山门，大家以后难免还要见面打交道，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也是江湖规矩；第三，便是明天我们严密戒备，打正旗号，正儿八经的经过他们的地界，大家井水河水，他们混江湖的，想必知道我们的名声，必不敢冒犯。”

烤羊腿的香味传来，孙杨虚还真够意思，也没告知侯龙波，便给了镖师们带上了几十条羊腿，这都是真正的草原羊肉，味道别有风味。

如云笑道：“孟总镖头考虑很是妥当，但我想，那条小路我们也同样不知底细，离开官道，反而更不保险。而对方熟悉此地地形，眼线密布，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会在他们眼皮底下，如果对方蓄意想要袭击我们，我们绕道小路，也没有用的。”

孟学通点头，笑道：“夫人所言极是，那么剩下两条，您选择……”

“我看你的第二条计策很是妥当，他们也是江湖中人，我们依照江湖规矩拜山门，再送上些礼物，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的。”如云道：“龙波，你怎么看？”

侯龙波笑道：“孟大哥的第三条计策，倒是符合我的想法。”

“你是说不去拜山门？”如云道：“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身份。”侯龙波笑道，宋知白给三人送来三块烤得火热的羊腿，冒着热气和香气。

另一堆篝火处，传来一诺的笑声，不用问，她又在刁难阿利了。

“我们的身份？”如云看着侯龙波，问道。

“没错，我们是江湖第一大镖局，我们的背景很深。”侯龙波冷笑道：“我们要别人害怕，而不是坐在那里冷笑，着看我们去磕头求饶。”

如云道：“龙波，话可不是这样说！你要知道，行走江湖不是要四处树敌，像黑龙寨这种，跟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没必要得罪的，只要结交一下，便可……”

“还有多少山寨？！”侯龙波忽然问道，打断了如云的话。

“什么意思？”如云懵懂，反问道。

“夫人，威远镖局行走江湖，大江南北，西域辽东，不知会有多少山寨，难道要一个一个拜下去吗？”侯龙波冷笑道。

“那你想怎么样？”如云道，侯龙波看出，她的眼神当中，已经满是埋怨，侯龙波强悍狠毒的行事风格，也是她一向都不欣赏的。

“我的想法，明天我们就大摇大摆的从黑龙寨前走过去，连趟子手都不派。”侯龙波道：“他们也有三种选择，第一种，也是最好的结果，他们下山来迎接我们，主动结交我们，双方互送礼物，日后在江湖上彼此有个照应。”

孟学通笑道：“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结交威远镖局，也并不低了他们的面子，我们以后从此经过，也能有个歇脚之处，喝他几碗烧酒，怕也不难。”

他想得真是乐观，可惜这个江湖，皆大欢喜的事情从来都很少。

如云却并不表示赞同，冷冷说道：“龙波，那第二种呢？”

侯龙波笑道：“第二种，便是我们和他们井水河水，两不相犯，我们大摇大摆走过他们的地盘，他们看着我们经过，双方达成默契，互不打扰，今后我们每次从这里经过，便都这样处理。”

“那他们岂不觉得很没面子？”孟学通笑道。

侯龙波道：“面子是靠实力挣来的，他们如果不服，大可以选择第三种办法。”

他喝了一口烧酒，冷冷的烧酒下肚，立刻变成了烈火。

“他们下山，和我们大战一场，赢了，所有的银子，还有我们的命，都是他们的；输了，我连他们的山寨都给他平了。”侯龙波冷笑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剿灭一处山寨，便可震惊江湖，让江湖各处黑道好汉害怕。”孟学通笑道：“以后我们行走江湖，没人敢惹，自然是畅行无阻了。”

“孟大哥说的没错，我的目的正是如此。江湖名声，从来都是靠真刀真枪干出来的。”侯龙波说道：“先要让他们怕，然后才能得到他们的尊重。先兵后礼，事半功倍；先礼后兵，事倍功半。”

“话虽如此，但江湖争斗，是要死人的。”如云叹了口气：“过去一年，镖局已经死了很多人，我还是觉得没有必要与这样一个江湖上毫无名气的山寨交锋，如果我们再出现伤亡……”

“立足江湖，从来都是站在血泊当中的。”侯龙波冷冷说道：“方今乱世，宛如身入丛林之中，要想不被野兽咬死，便只能干掉野兽。”

“龙波，你的心好冷啊。”如云忽然看着侯龙波的眼睛，慢慢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也许将来你能成就一番大事业，但也要赔上无数人的性命。”

“即便无我，这些人就不死了吗？”侯龙波冷笑道，手中的羊腿在火上烤着，呲呲冒着油烟。

如云咬了咬牙，道：“事已至此，就照……龙波的办法做吧，我们也不用去拜山门，直接大张旗鼓，从黑龙寨地盘走过去！”

她看着剧烈燃烧的火堆，冷冷说道：“如果他们敢找我们的麻烦，就干掉他们，让江湖各地黑道，从此再不敢小瞧我们威远镖局！！”

---------------------清晨，寒风停了，朝阳升起。

镖队的每个人的神经都高度紧绷，车队鱼贯而行，燕达的马车，却已经排在了队首，侯龙波安排了趟子手高高举着三面旗子，旗帜上“威远镖局”几个字分外鲜明，这跟他昨夜的想法相反，因为如云坚持要打正旗号。

黑龙寨就在官道那边不远的山峰之上，一杆大旗迎风飘扬，斗大的一个“义”字，几里之外也看得分明。

看这气势，也实在有够嚣张。

车队小心翼翼的前进，半个时辰之间，已经通过了黑龙寨的地盘。

一诺长吁了一口气，笑道：“你看你们一个个害怕成这样，能有什么事情啊……”

话声未绝，“吱”的一声怪叫，斜刺里一支长箭飞来，正中第二辆镖车的大箱子，刚好扎在大箱子官府的封条上！！

“大家戒备！！”侯龙波大喝一声，众人下马，手持兵刃，呈环形护住镖车！！

燕达拉开了第一辆车的箱子，两个镖师做他的助手，迅速在地上搭起了一个小巧的钢架子，三人合力将一个铜箱子抱上架子，燕达手中拿的却并不是刀剑，而是一个铜制的小东西，随时准备点火。

正是那日在英雄会总舵，夺去了上百条人命的“一窝蜂”！

黑龙寨的人马终于出现了，黑压压一片，足有三四百人。

而且上来便是包抄战术，四面都有人，将镖队围在核心。

侯龙波朗声笑道：“黑龙寨的朋友，出来说话！”

“好！”一声答应，两个人乘坐高头大马，从人群中穿出。

两人当中，一人身着锦衣，年约四十几岁，相貌虽有沧桑，倒很是英俊，

锦衣领子袖口一尘不染；另一人年纪相仿，却身着皮袄，领子上的油怕也有半寸厚，胡子拉碴，两丛鼻毛顽强的钻出了两个鼻孔，整个脖子，更是车轴一般颜色。

一诺突然有了反胃的感觉，她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两个人如何会结伴搭档，就像一个人吃着宫廷御膳，忽然间又端上来一碗臭豆腐。

那锦衣头领朗声笑道：“黄山顶峰迎客松，一颗孤星照夜空！”

这是典型的江湖切口，翻译成白话，便是，好汉们是什么人，胆子也太大了！身为江湖人，经过黑龙寨的地盘，也不拜拜山门吗？！

侯龙波出马，拱手笑道：“汉水分三股，各自成方圆！”

意思便是，你们是新近崛起的，我们跟你们又不熟，而且你们地方偏僻，我们没有去拜山门，也是顺理成章，今天我们不想动武，大家交个朋友吧。

听了他这话，那黑脸腌臜汉子不由冷笑，忽然大声喊道：“母猫倒上树，各位高万啊？”

这句话既是切口，又是脏话，具体含义各位看官自己体会。大概意思，你们这帮不知深浅的王八蛋，究竟什么来头？

侯龙波冷笑：“蛟龙下池塘，两位小心呀！”

意思，你嘴巴放干净点，小心爷拿你出手！

那汉子冷笑道：“这位兄弟好大的口气，我朱九戒不才，还想请问兄台高万？”

此言一出，好几个镖师眉头都是一紧！

原来这朱九戒，乃是几年前横行太行山区的四大江洋大盗之一，官府多次围剿，却被他们杀死官兵多人，逍遥法外，前年却突然销声匿迹，原来是隐匿在这里做了山大王。

侯龙波却无动于衷，冷笑道：“好说！朱头领，在下侯龙波，是威远镖局总镖头。此次率领镖队经过宝地，护送的是门楼子的盘子，所谓官身不自由，所以没能拜山门，还请见谅。”

所谓“门楼子”，便是指官府，“盘子”，便是财物，侯龙波当然不至于傻到将财物种类和数量告诉对方，讲讲这些东西的强硬背景，却是可以的。

孟学通催马过来，拱手笑道：“原来是朱九戒朱大侠，久仰大名！当年太行四虎威名，至今仍在眼前！”

朱九戒冷笑道：“原来是老崔啊，怎么你也加入了这劳什子威远镖局？”

原来他和孟学通早就认识，既然是熟人，打起来的可能性便又小了很多。

如云听他如此评价威远镖局，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脸上却带着笑，也催马过来，笑道：“朱大侠不知有何误会，会如此评价我们镖局？”

朱九戒道：“薛夫人，你们前些日子暗算英雄会，便算不得好汉所为！我朱某人说你们两句，便过分了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侯龙波冷笑道：“不知朱大侠和这位……”

“我叫做蔡正华，也是太行四虎之一，江湖上的绰号，叫做笑霹雳。”那锦衣汉子微笑道：“英雄会和我们太行四虎昔日多有往来，我也知道他们确实做了不义之事，但贵镖局联络多门多派，暗夜偷袭，攻破他们总坛，滥杀无辜，却也有过分之处，如云夫人，您说对吗？”

他直呼许如云的名字，已经犯了江湖大忌，一双色眼更是在如云身上上下来回扫描，一诺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美丽的大眼睛当中，慢慢浮上血丝，原来美丽女孩儿，居然也会动起杀心。

如云看着这蔡正华，冷笑道：“蔡头领这话实在难以苟同！英雄会绑架我女儿和侄女，更设下陷阱诱我等入其彀中，想要将我等斩尽杀绝。此等败类，按江湖规矩，人人得而诛之，讲什么滥杀无辜！”

“哼，现在人都死了，讲什么还不都由着你！”朱九戒冷眼看着如云，嗤笑道。

“怎么，你们这是要给英雄会出头吗？”侯龙波冷笑道：“公道自在人心，你不相信我们的话也可以，难不成这件事情，铁剑帮，四川唐门，天山派便都做错了吗？！”

“那可难说，天下江湖谁人不知，威远镖局和薛夫人交游广阔，各门各派，都有朋友，他们维护自己的朋友，自然无论对错了。”蔡正华忽然将目光转向了如云：“如云夫人，你说对吗？！”

他这话何其歹毒，他说如云“交游广阔”，竟是在讽刺如云风流，和这几个门派的人都有一腿了！！

一诺终于按耐不住，勃然大怒，在马上呵斥道：“姓蔡的，你不要找死，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便要取了你的性命！”

蔡正华大笑，道：“蔡某不入江湖有一段时间了，我实在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变得这样大模大样，被几百个人围着，还动不动就想要人性命！”

侯龙波冷冷道：“蔡头领，你今天劳师动众，把我们围在这里，该不是只为了和我们斗嘴的吧？甩个万罢，今天这件事情怎么个解决法？”

蔡正华还未说话，却听后面又有一人朗声笑道：“此事也好解决，只要我们交个朋友便可。”

却见六个头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簇拥着一个银发老道，老道年纪至少在六十岁以上，却是精神矍铄，下盘功夫一看便知是高手，腰杆如铁，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一般。

老道走到近前，向侯龙波低头稽首道：“无量天尊！贫道静修，这厢有礼了！”

“恕在下孤陋寡闻，道长道号，听着耳生。”侯龙波冷笑道：“敢问道长仙居何处？”

“侯总镖头客气了，小道来历，不值一提。”静修道人微笑道：“小道手下人无礼，还请谅解。小道已经说过，只要贵镖局答应小道一件事，小道便可放诸位轻身离开。”

“什么条件？”侯龙波冷笑道：“在下真的很想听听。”

“侯总镖头放心，我并不是让你们交出镖银，也不会让你们为我杀人放火。”静修道：“只要贵镖局答应，能够利用贵镖局保镖之便，帮我们运送一些东西，便可以了。”

“道长何必如此谦虚，你们这样神通广大，运送些东西想来十分容易，又何必还要假手于人？”侯龙波笑道。

“那要看是些什么东西。”静修笑道：“据我所知，各位身上带着官府的公文和路引，再加上侯总镖头和姜大将军交情匪浅，所过关口，驻防官兵自然不会查验，一路畅行无阻，也是情理之中了。”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侯龙波冷笑道。

“口外黄金。”静修笑道：“太原和京师都有我们的客户，你们只要将黄金送到，自然有人跟你们接头交接。”

他看着侯龙波，一捋胡须，笑道：“当然，我们也不会让贵镖局白白走动，十五抽一的规矩，我们还是懂的。”

“看来我们真是受宠若惊了。”侯龙波道：“只是朝廷法度，私运口外黄金者，斩。这样的买卖，我们镖局可高攀不起。”

“你不答应，我对我们的弟兄，可没法交代。”静修冷冷的看着侯龙波，慢慢说道：“而且你们听得太多，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如果不答应合作，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你威胁谁啊？！”孟学通大怒，双枪已经在手，威远镖局人人紧握兵刃，双方众寡如此悬殊，看来今天一场血战，死战，已经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