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索勋当政

长安的旨意，朝廷的任命，当初张淮深等了足足二十一年，张淮鼎等了大半年。依照这种情况，只怕正式消息传来，怎么也要半年时间。

李弘益返回玉门关不久，就得到了消息，索勋行文，将宁寇军调了回来，依旧摆在了沙、瓜二州之间，理由是前次与西州回鹘大战，士卒需要休整。建康军也后撤了回来，新泉军接过了伊州方向的防务。

这些放在平日，属于正常的调动，李弘益却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归义军名下，有十余支军，分属各个世家大族的势力。

建康军和墨离军是外公张家的，曹家有豆卢军，索家是宁寇军，新泉军和大斗军则被各个较小的家族均分了。这六支军是三州最强大的军事武装，其他如李家的左神武军，只能算是二线部队，兵额少，战斗力也不及这六支军队。

天宝年间，河西节度使下属有八军三守捉共八万余人，后来安史之乱被抽调前往关东平叛，数次大战，损失殆尽，河西被吐蕃占据后，这些军队便消失了。

后来张议潮起兵，又重建了其中的六军，基本以汉人士兵为主，原先以回鹘兵马为主的赤水军、玉门军两支的番号彻底消亡。

李弘益对着地图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他对索勋一直持有怀疑的态度，毕竟这位弑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两年前，索勋任瓜州刺史，正是有了他的支持，才有了张淮鼎的夺位。

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好叫李景谅向左神武军多运了大批的火药罐，豆卢军那里是火药作坊最大的消费客户，李弘益前后运去的，足够他们打七八场同等军力规模的仗了。

按照在居延海的协议，回鹘各部落果然前来，携带了大批的牛马羊群和各种物品，来到了玉门关外。

李弘益已经提前和敦煌城那边打了招呼，大肆宣扬过，商人们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准备和回鹘人交易。

他在关外划出了一大片地，用作交易的市场，派出士兵巡逻，税吏带着人手前往课察收税，这些不用李弘益亲自过问，他只是视察了一番，便交给了董一元。

西北地区还是一次出现如此大规模的互市，虽然经验不足，董一元每日里忙得焦头烂额，总算维持了基本的秩序。

贸易持续了足足一个月，董一元已经和回鹘人以及商人们商议好，下半年还会组织一次同等规模的互市。

他捧着税吏送上来的厚厚的账簿，高兴得步履轻盈，简直要飞起来了！李弘益只不过穿针引线，玉门关便有了这么大一笔的收益，而且不是一次性的，如果搞的好，玉门关完全可以成为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贸易集散点！

董一元前去寻李弘益，却被告知李游击去了东门。他连忙朝东门而去，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弘益，预备着看李弘益听到那个巨大的收益数额时吃惊的表情！

他心里美滋滋的，却发现李弘益和曹用行带着人，在东门外二三里处驻马等候，皱着眉，望着东方，焦急地踱着步，似乎在等什么人。

原来索勋派往长安的使节要返回了，玉门关的烽燧守卫和游巡骑兵已经把消息传递了回来。

董一元听了曹用行的解释，连忙凑过去说：“十一郎不必焦虑，此行如此之快，只怕是好消息呢！”李弘益叹了口气：“借文鳌兄吉言，但愿如此吧！”

董一元也不再言语，将账簿放在了一边，一边和曹用行说着闲话，一边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远方荡起了尘土，一支队伍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使节依旧是御史中丞谢重节领头，他满面风尘，表情看不出任何信息，看到李弘益，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也不下马，说：“辛苦十一郎前来相迎！”

李弘益笑笑：“中丞奔波万里，才是辛苦！下官已于关内备好薄酒，为中丞洗尘！还请中丞移步休息一日再说！”

谢重节呵呵一笑：“我有天家圣旨在身，不敢耽搁。十一郎好意心领了，但叫儿郎们换了水囊，我等还要赶回敦煌，就不叨扰了！”

说着挥了挥手，一行人穿城而过，只留下了一支十多人的骑兵小队，去关内的井里装了清水，急忙忙追赶而去。

曹用行大怒：“这谢老家伙好不晓事！”他可不管这位是不是自己妻子的伯父，随口便骂了起来。李弘益想不到谢重节口风居然如此紧，他明知道自己想要打听些消息，却连停留都不愿意，竟直接走了。

李弘益猜不出朝廷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有圣旨到，说明朝廷这一次不像以前，毕竟正式地回话了，说不定会是个好消息啊！

他看了董一元一眼，勉强笑道：“文鳌兄，我看你抱着账簿，可是有好消息么？”董一元哈哈大笑：“按照十一郎的意思，咱们这一次组织互市，只收税一项，你可知咱们赚了多少钱？”

说着动作夸张地翻开账簿，曹用行看了一眼，大惊：“哇呀呀！四十七万贯？这么多？”

他的反应叫董一元很是受用，笑着说：“这是总数！咱们卖玻璃镜子有三十多万贯，其他的才是税收，近十万贯啊！”

归义军的商税是三十取一，也就是九百文收三十文，没有小吏勒索，没有其他名目繁多的税种，丝绸之路自西到东，玉门关周围五六百里，只有这么一个税点，可以说是很低了。

能够收到十万贯的税，也就是说这一个月的互市，便有三百万贯的交易！其中的大头不是瓷器也不是丝绸，而是马！

归义军一向缺马，尤其是战马。这一次回鹘人也算是下了本，他们被张淮深打击得穷够了，李弘益一提出要在玉门关外互市，这些人直接把部落中的战马都拉了来！

三百万贯的交易，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的货物，许多商人准备不足，没想到二十多个回鹘小部落有如此巨大的消费能力，最后只好找到董一元，以玉门关的名声、主要还是李弘益的身份作保，双方签了约书。

董一元可不管这些，商人卖给回鹘人的货物还没运来，这些交易额度已经在他的见证下落笔成契约，那么商人就得交税。

包括玉门关最主要的生钱手段玻璃镜子，也一时提供不了这么大的量，所以大半都下成了订单。

李弘益接过账簿看了好一阵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有了钱，就有了经济基础，也就更能够给他心里盘算的那件大事打好基础。

谢重节回到敦煌后，一个巨大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归义军的三州之地。李弘益狠狠一拳砸在了几案上，脸色铁青，曹用行和董一元脸上更是难看。

天子圣旨，封归义军节度使、沙瓜伊西等州管内观察处置押蕃落营田等使、守定远将军、检校吏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巨鹿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上柱国！

这一长串官职、爵位、封邑、赏赐的后面，跟着的名字是索勋！

实际上自唐宣宗设立归义军为藩镇、后又设立军号以来，只有张议潮正式被任命为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苦求朝廷封节二十余年，最后只得了沙州节度使、观察处置使的封号。张淮鼎更是连个正式封号都没有，不被朝廷承认。

这一次朝廷对归义军的请求反应如此迅速，不但从名义上将归义军所有的权力交给了索勋，甚至还封爵为开国公、上柱国，这其中没有猫腻，那恐怕一个瞎子都不会相信的！

能把前后三任、唯独张议潮一人得到过的归义军节度使这个官职封给索勋，看来索勋花了大功夫，与朝廷达成了某种协议，只为了彻底消除张家在归义军内部的影响力！

李弘益悲愤地大骂：“天子是在想干什么？难道眼瞎了吗？”董一元连忙慌张地大喊：“十一郎慎言！”

李弘益“呸”地吐了一口痰：“我外公忠心为国，前后收复河西陇右十一州，百万子民，五千里热土，重归大唐，又亲入长安为质，换来的是什么？朝廷如此猜忌，不遗余力地削弱，难道不怕索勋成为第二个张淮深吗？”

他自穿越而来，读了许多书，知道外公张议潮是在多么复杂困难的形势之下，光复陷落于吐蕃的土地，解救了百万受压迫的各族人民，可以说是中唐以来最大功，哪知离他去世二十年，竟换来的是朝廷的如此对待！

曹用行最敬仰的便是张议潮，也气得大骂：“索勋狗贼，窃取太保基业，安敢如此？朝廷一定是出了奸佞小人，蒙蔽了圣聪，这道旨意，老子第一个不服！”

看了一眼李弘益，又连忙改口：“老子第二个不服！”转头对董一元说：“你是第三个！”

李弘益叹了口气：“都写信回家，问问家中的意见！咱们归义军，不能再自己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