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分别

无奈，他只得走过去再次协商，希望对方能通融一下。然而，却依然被保镖冰冷地拒绝了。

一向性情温和，文质彬彬的他实在忍不住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怒火中烧，罕见地情绪失控了，发起飙来，与保镖推推搡搡，大吵大闹起来，嚷着要见韩汇慧。这反常的表现，对他来说，还是绝无仅有的头一次。

然而，他怎么能是训练有素的保镖的对手呢。俩保镖相互配合，施展擒拿术，几个简单的动作下来，就将他制得服服帖帖了。弄得他弓着身子，抻着脖子，瞪着眼睛，简直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有一种要窒息般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这么蠢呢？这不是以卵击石，自讨苦吃么？为什么就不能跟徐明学学，多动动脑筋呢？比如，弄件白大褂往身上一套，脖子上再跨个听诊器，那不就轻而易举地混进去了吗？又何必如此莽撞呢，费这劲儿干啥呀？丢人现眼，自讨苦吃。

就在他懊悔不迭时，忽听病房里传来了一个女子虚弱的声音：“是石磊吗？让……让他进来。”

石磊如同得了圣旨一般，不由分说，使劲儿挣扎，甩开了正在发愣的俩保镖，冲了进去。

病房里非常安静，洁白的窗纱，灰色的地毯，指示灯闪烁的监控仪器。明亮的天光透过薄雾一般的窗纱射进来，光线非常柔和。在这安宁的环境中，石磊刚才的那些愤怒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躺在病榻上的韩汇慧正静静地望着他。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也许是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但即便这样，她依然像一尊石膏雕像一般美丽。

石磊本来憋着一肚子话，可是忽然之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一刻，万语千言，都堵在了喉头，令他无从说起。只是在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无限关切。

韩汇慧也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一点。于是，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病房里静悄悄的，静得甚至能听到那些监控生命体征的仪器运转时所发出的嗡嗡声。

忽然，韩汇慧抬起了胳膊，把手伸给了他。

石磊见了，愣了一下。韩汇慧的手又往上抬了抬，纤细的手指也颤动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地伸给他。石磊蓦然回过神来，急忙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纤手。

从小到大，石磊这是头一次握住韩汇慧的手。没错，是头一次，真是百感交集啊。

他在病榻前坐了下来，依然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并用心地体会着这种感觉。感到她的手有些凉，没有一点儿力气，那样柔软，柔若无骨。

她的脸毫无血色，白的就跟一张纸一样，但她依然是那样美。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有些凌乱，石磊真想伸手帮她整理一下，但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觉得那样有些太唐突了。

他瞥见床头柜上那些姹紫嫣红的鲜花，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不好意思，我本应该带束鲜花过来的。可是来了几次都无法见到你，也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所以才没有事先买好。”

韩汇慧微笑道：“不用了，这儿不是已经有了那么多么。你能过来，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了。”说这话时，她的眼里溢出的满满的都是暖意。

不知为什么，石磊的鼻子一酸，泪水忽然就充盈在眼眶里。

韩汇慧有气无力地问他：“我会死吗？”

石磊急忙说道：“不会，不会的。我向你保证。”

韩汇慧调皮地问他：“你怎么知道不会？”

“因为……因为……因为有人为你牵肠挂肚，为你祈祷上苍。所以……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他们而去的。”

她气若游丝地说：“石磊，谢谢你，谢谢。”

如果能起来的话，她真想给他一个拥抱。

半晌，石磊松开手说：“你累了，好好休息吧，好好养病。我会每天都来看你的。”

年轻的生命力就是旺盛。仅仅半个月，她已经能下地了，康复的速度惊人。

石磊问她养好了伤打算干点什么。

她目光忧郁地说：“我想去美国。”

“美国？”石磊一愣，“为什么想出国呢？”

“因为，这儿留给了我太多的忧伤和不如意，我想换个环境。”

“那……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她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也许……不会来了。”

“唔……？”石磊无语了，有一屡淡淡的伤感萦绕心头，有些怅然若失。

又过了几天，石磊正想着要不要再去医院看望她呢，韩汇慧却先打电话过来了，说她在那座洁净的城市呢，问他有没有时间过去？

这妞儿，怎么刚一康复就到处乱跑呢？石磊不解地问：“你怎么去了那儿？”

“因为这座城市很美呀，空气也清新，有利于身体健康。而且，这座城市还有机场啊。如果我打算去美国的话，不也得从这儿走吗？另外，你不也很喜欢这座城市吗？我们有许多相同的爱好啊。”

石磊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也喜欢那座城市？”

韩汇慧笑了，“哼，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哪。如果你不喜欢这儿的话，怎么会在这儿买房子呢？”

石磊无奈苦笑，看来，什么事儿都瞒不住她。

于是，他就去了那座城市。

这座洁净的城市不仅仅是环境与别处有着天壤之别，就连气候也非常独特，总是不温不火的。周边的城市已经进入了初冬，而这儿却是金秋。

石板路上铺满了落叶，路两侧都是密林，上面的叶子有的还绿着，有的已是一片金黄了。再往远处看，层林尽染，一片绿，一片黄的，还有大片的火红，有如电脑屏保上的画面，真是太美了。难得韩汇慧选了这么个美丽的地方，约自己出来。

两个人走在金秋的小路上，踩着脚下哗啦哗啦作响的落叶。韩汇慧说：“这是我们俩最后一次见面了，就算是送别吧。”

石磊一惊，连忙说道：“不、不，等你走的时候，我会去机场为你送行的。”

而韩汇慧却婉言谢绝了，她说不喜欢离别的场面，不喜欢那种分别时的悲悲切切的样子。所以她走时，不希望有任何人给她送行。

一提到这个令人伤感的话题，两个人都长时间沉默不语了。听着脚下落叶哗啦哗啦的声音，仿佛徜徉在由落叶组成的河流里。

过了许久，石磊问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她说已经痊愈了。只是在阴天下雨的时候，还会隐隐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石磊一笑，调侃道：“在我的眼里，你原本是美玉无瑕的。可现在呢，可惜呀，竟然出现了瑕疵。就像一块美玉出现了些许裂纹一样，变得不那么完美了。”

韩汇慧娇嗔道：“哼，这回你该幸灾乐祸了吧？”

石磊摇摇头，“不，我是心疼，觉得太可惜了。”

韩汇慧的心里一热，不由得停下脚步，张开双臂道：“来，石磊，抱抱我吧。”

石磊一愣，他一点儿精神准备也没有。但是，又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他有些不确定，韩汇慧说这话是真是假？她不会是跟自己开玩笑吧？用于回敬自己对她的调侃？

于是，他虽然张开了双臂，但那动作是迟缓的、试探性的。然而，韩汇慧却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抱里，实实惠惠的，毫无保留。她那羸弱的身子在他的怀里甚至还有些微微地颤抖呢。

石磊贪婪地品味着她发丝上的馨香，抚摸着她外衣上那非常有质感的的纹路。抱了很久，真不想松开了，甚至希望永远就这么抱着她。他甚至想在她的耳畔说：“能为我留下来吗？”

但他犹豫良久，终于没有说出口。而是喃喃道：“嗯……我抱得太晚了。”

“嗯？”韩汇慧在他的怀里轻哼了一声，发出了疑问。

“因为，我现在抱着的，毕竟是个已经有了瑕疵的你，而不是那个美玉无瑕的你了。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哪。”

气得韩汇慧在他的背上捣了一拳。

许久，韩汇慧终于松开了他。

他看到韩汇慧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噙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他心中也一阵酸楚，暗想，自己有一天也许会去美国吧？

“好啦，再见啦。”韩汇慧对他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挥了挥洁白的手臂。然后一扭身，披肩的秀发优雅地一甩。那件深棕色的花格子中衣，将她那修长的身材衬托得更加亭亭玉立了。

韩汇慧走了，她的身影消失在那如画的密林的尽头。

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

石磊一个人踩着落叶往回走，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他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自己该去向何方，有些欲哭无泪了。

他想去铁架山，去登上那最高的山峰，寻找自己当初醉卧的那块山岩。上去坐坐，回忆一下自己五年来的感受。

他还想去浙江的那个小镇，到自己买的那个院落里去住上几天，平静一下心绪。

或者，随便找个有阳光的地方坐下来，让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自己的身上，抵御秋风的萧瑟。再看看周围那即将枯黄的野花野草，让时光慢慢流逝，静静地思考一下如烟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