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黑明暮月
双月升，骤起烈烈风。
李风从验尸房里面出来，蹲在地上。
舜天二年大三月十九日，李风和叶影见面的第一天晚上，没有寒暄没有聚会，而是直接投入到了紧张又刺激的探案之中。
李风蹲在地上，脑海中还是刘思瑶的白肉在翻腾。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闭上眼，努力呼吸着，感受起喧嚣的风来。
这并不是李风第一次见刘思瑶，但是其实这次，也仅仅是第二次而已。
一次生，一次死。
死生，昼夜事也。
李风现在不想回小院，也不想去倡廉府，今晚庄云应该回倡廉府待命了吧，他们正在搞个大事，自己却只能蹲在这里。
李风看见叶影摇摇晃晃要回苏阳郡府的宿舍，于是便站起来，跟了上去，他没掩饰自己的气息和脚步，就是想让叶影主动发现，然后能够有缘由接上话，打个招呼。
可叶影居然就这么直直往前走，一点都没有发现跟在后面的李风。
“……”李风一边走一边在思考，可能叶影真的不会武功，这人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下盘不稳上身虚浮，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感觉，找机会就去暖心阁，身体能不亏损成这个样子么，李风想想也觉得有点可惜，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上苏阳郡府的捕快？基本的体能测试，可能就不合格吧。
能够披上这层皮，是因为苏阳郡府需要这种参谋型的人才，因为有先天的不足，所以只需要微薄的俸禄就能够打发，却可以弥补体系里面许许多多的漏洞，据说苏阳郡府的许多案子他都有参与，只是这次让他独立在明面上了。
徐励又提拔的意思，但是李风觉得叶影没有想受到提拔的心思，叶影就像在混吃等死的样子，这次的案子这么重要，苏阳郡府这样做，如果不是对叶影的绝对信任，就是在揶揄我们苏卫，总不能让自己这个“监工”去当破案的主力吧。
叶影走着走着来到了宿舍，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李风停住了脚步，想要进去，但是又有点局促，最后还是吐了一口气走向了那个小隔间，却发现叶影居然已经在里面呼呼大睡了。
这个小隔间，虽然小，看起来也寒颤，其实说实在的，叶影只不过是当它是睡觉的卧室罢了，甚至还算不上卧室，只是一张晚上睡觉的床，毕竟，广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而已。
李风钻进了叶影的小隔间，这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就算是这个时候，刚刚入眠的叶影都还像一头死猪一样，没有发现已经到自己身边的李风，如果现在的这个人不是李风而是一个仇人的话，叶影估计就已经死在床上了。
李风无奈得摇了摇头，催动掌里卷起一阵风，吹动起地上的灰尘，弄出一块赶紧的地，然后自己侧躺了上去。
就当是，休假？
李风这般想，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逐渐闭上了眼睛。
风！
月！
有个人站在高楼的屋檐之上，俯瞰着沉睡的皇城大地，烈风吹动着他的秀发白色的衣裳，像春天的荡漾的柳枝。
此时，椭圆形的硕大的暮月正被地平线逐渐吞噬，而一颗如同白色玻璃珠渺小残缺的晓月正徐徐上升。
暮月的光芒，渐渐消失，而晓月的光，太过暗淡，夜空逐渐从紫色，慢慢加深，渐渐变成了黑色。
他长大了嘴巴，让嘴灌入风，就像喝了一大口水。
他的脸，还是冷若冰霜。
这张脸，恰恰就是苏阳城最美丽的脸庞。
他是肖海，他正在俯瞰着皇城大地。
他的舌头悄悄舔动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轻轻吐出一些散着水雾的空气，今天晚上天气不错，适合去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刻着刘廉两个字的竹板，已经在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已经被烧掉了。
作为某反抗组织的金主，他活不过今晚。
李风虽然是待命，但是却突然被指派了一个新任务，而自己今晚也没有等来庄云，所以只能接下这个刺杀的任务。
他像只小猫一样跃上坊墙，沿着坊墙慢慢跳到别人家的屋檐，沿着屋檐悄悄踩着瓦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轻盈的风灌进耳蜗，用手稍稍接住，能够听见别样的啸叫，只不过这条道路上的一切都是如此静谧，没有别人能够分享。
抵达刘廉住所之后，他轻车熟路得来到了心里的狙击地点，他可以肯定刘廉现在睡觉的方位，这样就能够用自己的圆盘在刘廉的睡梦中闯入，然后收割掉他的生命。
他不想面对自己的敌人，所以用特制的弩，从远距离射杀自己的对手。
因为用弓弩，只需要瞄准，然后扣下扳机，杀人变得和看皮影一样，甚至当这个人变成尸体倒地，都还需要怀疑一下：“这个人是自己杀得？”
真不觉得这应该是一件需要投入长时间的感情和全部精气神事情。
为什么要用圆盘而不是弩箭？
因为圆盘，比较酷炫，从发射圆盘的弩机，发射的弧线，还有被射中时候的切割，还有尸体的形态，哪一个，都比普通的弩机要酷炫得多。
“嘟嘟嘟，哒哒哒。”他悄悄哼起了口哨，然后将“弩”举起，对准了窗口，但稍稍往左边偏了一点，扣动了扳机。
圆盘挣脱了弩机的束缚，破开了那一层窗户纸飞入了房间里面。
漆黑的圆盘旋转着，径直来到了床铺上熟睡的刘廉脖子上，轻微的风声像是要惊动刘廉，在圆盘切割刘廉脖子的时候，刘廉好像真的睁开了眼睛，但是也就半睁开了眼皮，就停止不动了。
圆盘切割了血管和脊椎，然后向上爬升，然后向后飞向窗户。，又正好从飞进来的那个缺口穿了出去。圆盘旋转着盘旋，最后稳稳落在肖海的手上，每次看到这个杰作，肖海就会不由赞叹一下：“精巧的工艺。”
其实这个精巧的工艺的制造者，正是肖海自己。
夸一下自己又没关系……肖海将这些机械重新背到自己的背后。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虽然机簧杀人并没有其他方式那么有“对抗”的感觉，但却是智慧的结晶，正是漫长时间的不断尝试和调校，才能够在今晚……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
这和“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是一样的，每当这时，肖海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坊间依然平静，肖海依旧踩着点点步伐，迈步在青砖黛瓦之间，在寂静的夜晚，踩出轻微但又悦耳的声音，像是自己今晚的谢幕。
肖海气定神闲，趁着夜色回到了院子里，但是原本设想之中理应出现的热闹场面好想没有有，不止李风不在，庄云也没有回来。
按理说，庄云能够赶在今晚城门关闭之时回来的…除非。
肖海的脑子有些头疼。庄云忽然失了踪，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因为庄云一直是最稳的一个点，他没有按时到达，下一步计划很难继续实施，可是李风哪里去了，肖海知道李风现在被调派处理猎女案，可是也没有道理到了现在不回来吧。
事情有些大条了。
肖海内心有些不安，可惜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
赶紧通知李风！
肖海呼了一口气，先将自己外套脱下来，然后走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用朱红色木料制成的柜子，里面摆满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抽屉，肖海拉开了其中一个，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张空洞的脸露出出来，肖海没有任何恐惧的神色，而是拿起了其中一张，盖在了脸上。
这些都是预制的人皮面具，就是应付这种情况，比如这一张，就是打更人的面具。
半晌之后，一个佝偻蹒跚的打更人就从小院里面走了出来，但是这个打更人的步伐，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迟缓，而是直接一跃而上，几个起落之间，就消失在月光中。
李风还在梦里，但是他知道自己在梦里，所以他可能操纵梦里的一切，就像是神灵一般。
但是……怎么又一股奇怪的笛声？
自己的梦里，这股笛声非常突兀。
李风睁开了眼睛，笛声从远方似远似近得飘来，而在李风醒来的时候，李风也听见了叶影在床榻上的鼾声。
“呵”李风叹了一口气。
能够入梦的笛声……肖海的笛声。
这么一想挺无奈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肖海居然能摸到这里，苏阳郡府衙役的宿舍，那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李风不敢怠慢，立刻爬起来跑到外面，几下腾跃，来到了一个打更的老叟面前：“说吧，什么事情。”
虽说这个老叟是不是肖海假装，得在脑子里过一遍才能确认，李风这次却是完完全全的想当然，也是有点起床气的样子了。
还好肖海也没有白费多少口舌：“庄云没有回来。”
李风听完之后立刻皱了皱眉头：“没有回来，你确定。”
“确定。”
“那就……有点……”李风努了努嘴，“这样吧。再等等，可能是遇到什么事情得绕路了，明天我也去翠河一趟，看看动向。”
“希望没事吧。”
李风挠挠头：“庄云能出什么事啊，一直最稳了。”
说完之后，肖海半天就这么看着李风，一言不发。
在李风眼里，并不是肖海看着李风，而是一个打更的老叟看着李风，所以还是有点后背发麻，良久，李风咳嗽了一声：“现在就和你一起回去，商讨明天……不，今天的计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