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见怪不怪

为了不要再看到这个词汇，安然放弃了安渚区神殿首辅的职务，将工作暂时交给族内成员，自己则称病在家休息，直到复兴联盟四处捣乱，西北各村的力量又被逐步削弱，安然才彷彿恢复了精神，重新关心起人类世界的大势。

某方面来说安渚村庄的立场与那些被北方人歼灭的村庄类似，但由于其失去领地的理由是自己率先进攻他人，所以不敢扯开嗓子，高呼要夺回领地，否则过了几天恐怕连安渚区最后的权力都不保。

纵使如此，没有人会认为自己错了，所以心甘情愿将土地送出去并从此不再追讨，安然一直在思考要如何夺回土地，然而乌尔联邦的政策不断深入原安渚村庄领地，使各处获得前所未有的繁荣，且实施多种福利措施，让过去安渚村庄的反对派完全倒戈，令他对于夺回自家土地不抱持多少希望。

但自从知道西北各村的力量开始减弱后，安然的心思便不断浮动，接着当听到复兴联盟这种莫名其妙的团体也出现时，他开始认为在这混乱中如果自己不做些甚么恐怕就永远不必做些甚么了。

为此，安然先往山上的神诏殿走一遭，问问他的祖母观命，安渚是否有指意示下。

走入神诏殿内，安然与其他女巫照会一声后便往观命的房间走去。

房内，老妪观命此时已经倒在床上不得动弹，因为自战败后安渚便没有给过任何旨意，只是瞪着观命，看着这个逐渐衰退甚至消逝的安渚村庄而不为所动──那种无情不断折磨着观命，致使她的身体不断衰弱，最终只能终日倒卧在床。

‘奶奶。’

安然走到床边，轻声呼唤观命，但观命却没看向他。

‘奶奶！’

‘啊，你来啦。’

再重复呼喊了一次，观命才似乎回过神，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应安然。

‘奶奶您看到甚么了？’

‘看到了，看到了伟大的安渚正盯着我们，无动于衷却依旧笑着，就像看着我们的笑话。’

安然看不到安渚，因此只觉得观命语无论次。

‘奶奶，如果累了就休息吧。’

‘不累，整日躺在床上还累，这像话吗？’

‘奶奶，我决定再做一次，不管如何，不管神灵的意向如何再做一次。’

安然开口说道，使观命终于奋力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孙子。

‘如果没有神灵，人又能做到哪个地步？你去做吧，你去做吧，作为人也只能如此，竭尽所能去做吧。’

说完后，观命闭上了双眼，似乎睡着了，安然也静静地退出了房间。

有了观命的首肯，回到神殿后安然立刻派人去连络欧阳少泽以及乌尔联邦内的氏族，他的策略很简单，不要一开始就想夺回土地，必须先将乌尔联邦内最大的势力，也就是神殿的势力逼退。

只有面对一个崩解的乌尔联邦安渚村庄才有戏唱，如果乌尔联邦持续这类集权的体制，那么安渚村庄绝对不可能有复兴的一天。

安渚区有半只脚踩在山区内部，这山脉由东向西阻隔着南方与北方，只有位于乌尔神殿区北边以及比欧阳少泽更西边的村庄有着开口能够让北方人的骑兵大举入侵，而这两个地点也是整个南方最重要的关卡所在。

乌尔联邦相当用心防御这些北方人能够入侵的关口，但对山脉本身的控管却未那样严格，事实上山区内危险众多，要派人深入明显是浪费人力与物力的举动。

看准了乌尔联邦不会派人到山区内进行探查，因此安然第一次邀请氏族与欧阳少泽的地点便选在山区之中，毕竟山区内虽然有些危险，但多数氏族所分配到的西安区以及欧阳少泽本身均壤接这巍峨山脉，在此密会是再适合不过。

安然所准备的密会地点是安渚村庄过去废弃的哨戒，因此相当隐密，必须有专人带领才能够找到，这也是少数他认为能够安全集会的地方。

随着时间经过，几名猎户装扮的男子被安然的手下领了上山，这些人安然都认得，乌尔联邦的氏族成员中对神殿不满的人数可不少，而安然便与其中最偏激的成员搭上线。

当然，最吸引安然目光的莫过于欧阳少泽的代表，身为让安渚村庄崩溃的罪魁祸首，说他不想把欧阳少泽代表解决掉那纯粹是谎言，不过生气归生气，安然还没有弄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到这种地步，然而开口时话中带刺却是在所难免。

‘我还在想欧阳少泽代表会是谁来，没想到会是你啊，云昊。’

欧阳少泽的代表是名身材壮硕，带有多道伤疤，散发身经百战气息的男人。

在进攻乌尔村庄之前，安然一直都是属于西北联盟的一份子，自然对欧阳少泽内部有所了解，他清楚了解云昊是欧阳少泽真正的高层，跟那些只有职务的人是不一样的，这人与欧阳少泽的神殿圈子有亲戚关系而且还带私兵打过不少胜仗，是真正的务实干部。

‘村子让我来就是不想跟你猰风嚼舌根，如果只是打算喷口水我这就要走了。’

‘好，我不说了，反正你们也够惨了，那场战争的赔偿到今天还没缴清不是吗。’

安然冷笑几声，云昊面无表情，只是将身体靠在墙边无言地看着安然。

‘少辅少说两句吧，在这里的人都不是为了过去的恩怨而来的，要是想翻旧帐，我们之间有太多恩恩怨怨，算也算不清，还是到此为止吧。’

一名氏族成员开口，安然也收起了挑衅的心态，环伺在场众人。

‘好吧，说重点前先问诸位一个问题，诸位不觉得神殿最近的行动太过独裁？譬如先前取缔非法钱庄这件事，并且刻意去操纵人们的看法致使我们在应该捍卫自己的财产与权力时不能吭声，更别说之后更提出金流监管的案子，如此一来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掌握地一清二楚。’

‘少辅的意思是想复兴自己的村庄吗？’

此话一出，在场成员便大致了解安然的立场了，但多数人还是不露神色，只是望着安然，用不及不缓的口气提问，但问题却异常尖锐。

‘不，怎么会呢，再怎样我也知道这不切实际，在这战场就是如此，愿赌服输，我的提案仅仅是希望与诸位一同合作，建立一条保护财产的共同防线。’

安然知道自己如果想复兴村庄，最多也只能获得欧阳少泽暗中帮助，而乌尔联邦的氏族不管再怎么讨厌神殿终究还是乌尔联邦的人，所以不会出手相助，因此他必须将目的限定于众人的利益之上。

而正如安然所预料，这话成功让氏族低头思考可行性，显然他所盘算的第一步已经达成。

山区，哨戒内一片寂静，众人低头沉思，安然不语等待着众人反应，好一阵子后才有人开口。

‘少辅有具体的方案吗？’

‘具体方案是吗，我先来说说神殿的打算，在打击非法钱庄后，他们还想监管金流，相信诸位明白这代表甚么──有玩超贷游戏、或资金左手换右手的诸位应该再清楚不过。’

安然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或多或少均有些改变。

所谓超贷指的正是借贷抵押品的价值低于借出的资金的情况，碰上这类情况，贷款者往往不打算还钱给钱庄，钱庄却拿对方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本来对钱庄经营者的经营方式来说是不可能的事，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

钱庄经营者所借贷出的通常不是自己的钱，而是他人的储蓄，这也就导致这笔钱是赚是赔其实对部分经营者而言不是那样重要。一些钱庄经营者常常与氏族勾结，藉由批准超贷案件，或是高估抵押品价格将钱借贷出去，并从中收取佣金。由于这笔佣金金额相当庞大，所以就算在此之后钱庄经营者不再继续经营钱庄也能活得很好，所以有这样做的价值。

当然神殿不是笨蛋，不会容许双方乱来，问题在于没有办法抓到相关证据。

氏族不是白痴，去借贷的人绝对不会是氏族的直接关系者，而这人只要去氏族经营的赌场故意将大笔钱输给氏族，那么氏族便合法地获得这笔资金，而氏族再藉由一些特殊管道，如非法钱庄将钱借给钱庄经营者，然后再让非法钱庄于适合的情况被抄截便能够完全脱罪，就算是去借贷的人或批准超贷的钱庄经营者也不会有很重的罚责，但掏空一般储户资金的量却相当可怕。

可是一旦让神殿有了监管金流的管道，氏族的资金就没有办法调往非法钱庄酬庸钱庄经营者，如此钱庄经营者自然没有理由超贷给氏族，而这将导致氏族在豢养私兵之类的工作上遭遇困难，进而必须自我裁撤。

氏族渐渐成为简洁的体系乃神殿乐见的，毕竟氏族手上掌握太多权力对神殿本身管理各区的好处不大，但阻力却非常强，就算退一步神殿不去计较权力的事，冗赘的氏族经营结构也是整个联邦进步的阻力，因此逐步控制氏族的成长对神殿而言是必要的行为。

面对神殿步步进逼，可以想见氏族有多大的压力，因此安然说的话绝非空穴来风，而是所有氏族均深切感受到的危机。

‘所以少辅打算集结我们这些人做些甚么？’

有人再次追问，这时安然笑了起来，拿起一杯水还有一个桶子，接着他将杯中水倒入桶内。

‘这杯水倒入这个桶子内部，所有人都认得这是原本这杯水。’

‘那又如何？’

面对反问，安然笑着，拿出了第二杯水，再次将水倒入桶子内部，并将桶子内部的水重新倒了一杯回到原来的杯子中，接着举起了这杯水。

‘请问各位，请问这是第一杯水……还是第二杯水？’

安然的问题让所有人皱起了眉头，但随即展颜，笑了起来。

‘第一杯。’

‘不，是第二杯。’

安然反驳，众人笑得更开心了。

山中忽然雷声大作，大雨迅速落下，接着天空才渐渐变暗，这情景完全偏离于平地生活者的常识。

然而哨戒内众人见怪不怪，山区是最接近神灵的地方，反覆无常是神灵的特性，突然迎来暴雨或是莫名其妙突然出现方向不定的强风都是常见的事，吸引众人的依旧是安然倒出的水──既不是第一杯，也不是第二杯──或者该说，既是第一杯，也是第二杯。

‘这是你们的打算，那么找我来有甚么意义？’

提问的人是与其他人扯不上边的云昊，作为欧阳少泽的代表，客观来看，这种金钱游戏与他还真没甚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