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过年
去时带着百辆大车，回来时队伍带着上千头牛，数百匹马，还有羊群，二百多辆大车，几百名年轻女子，士兵们的包裹怀里鼓囊囊的。
甘州、凉州等地的回鹘人抢中原人，更北边的达靼人又来抢回鹘人。李弘益原本以为达靼部落除了牛羊没有其他财物，搜刮之后才发现，居然有不少金银珠玉，他也不客气，直接截下大半。
至于达靼部落的年轻女子，他也挑了三四百名，虽说手下的汉人士卒没结婚的未必看得上这些蛮夷女子，可是那些回鹘士兵不嫌弃啊！
想当初缅播部投靠，他还专门去抢女人，这一次也算是给手下谋福利了！满载而归的李弘益远远望见了玉门关东面黑色的城墙，一队守卫烽燧的士兵迎了上来。
他捏了捏大腿根，对曹用行说：“总算是回家了啊！”这一路奔波，倒是把他的骑术练了出来，曹用行骑着一匹黑马，感叹地说：“是啊！”
居延海的回鹘众部头领原本很是担心，生怕达靼人会再来报复。李弘益告诉他们不用怕，自有大唐、归义军、玉门守捉使为他们撑腰。
这些头领倒也识趣，一个个表示了隐晦的归附意思。李弘益毕竟官小，叫他们直接学缅播高父子，这些头领的部众兵力比李弘益还多，他们还做不到这么不要脸，是以只说归义军但有召唤，必定前来。
李弘益很是满意，头领们的表态虽然暧昧，然而不论是贸易往来还是军事威胁达靼，这些回鹘人还是得求到自己头上，他有的是办法和手段，叫这些人最终为自己所用。
李弘益心中豪气迸发，一扬马鞭，指着玉门关大喊：“儿郎们，随我回家！”身后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往后传话，士卒们都大声欢呼起来。
康妙妙在李弘益等出发前，被安排着与曹用行的新婚妻子一同住下，听说李弘益带兵回来，两个女人心生欢喜，康妙妙在谢氏饱含深意的笑容中，慌慌张张地红了脸，小跑着回到了家，她要在家里等着李弘益回来。
一部分士兵返回军营，那些分到达靼女人的回鹘士兵，带着战利品，大包小包地回到了关北的村子里，李弘益给他们放了两天假，然后将战死士卒的骨灰安放，下发了抚恤金，安抚了关内几户战死士卒的家属，到了半夜，才疲惫地回到了家。
天空下着小雪，家门口两个守卫的士兵浑身落满了，一动也不动地站着，李弘益赞赏地点点头，将马缰绳递给身后的亲卫，轻轻地推开了门。
大堂内点了火盆，暖烘烘的，李弘益站在门口拍了拍身上的积雪，一条毛巾送到了身边，他抬起头，看到披着一条火红的狐狸皮裘的康妙妙，双手手腕洁白胜雪。
李弘益脑海里突然便出现一句诗，不禁念了出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这句诗并不应景，康妙妙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以前在仰啸阁当歌女，也勉强可以说是当垆卖酒的酒娘。
她柔声说：“这是韦端己公的《菩萨蛮》呢！”韦端己就是韦庄，李弘益点点头：“想不到妙妙姑娘如此博识，也喜欢读前人的词么？”
康妙妙掩口笑了起来，眼睛睁得更大：“韦端己还在世，郎君怎么说是前人呢？”
李弘益大惊，以前他爱看杂书，诗词也读过一些，看到过从中原传来的诗集，其中便有节选韦庄的，他一直以为韦庄早去世了呢。
康妙妙笑着解释：“韦端己是文宗皇帝开成年间出生，现在不过知命之年。当世大才，惟愿春秋富盛，长命千岁！”她是歌女出身，韦庄作为“花间派”代表，与温庭筠齐名，诗词爱以伤时、感旧、离情为主题，清丽婉转，最是受女性们的欢迎。
李弘益呵呵笑了笑，韦庄是他穿越而来听说过的还在世的第一个名人，这种历史厚重的错乱感让他有些失神。
康妙妙看到李弘益跪坐下来，连忙去厨房端饭，饭菜是早就做好一直热着的。李弘益肚子正饿，闻到饭香，大口吃了起来，康妙妙在一旁用热水温酒，拿着长柄酒勺盛出，端了一樽轻轻放在几案上。
她是个文艺少女，自被卖入曹家为歌女，便学字认文，对诗词歌曲颇为精通，最爱韦庄词。在康妙妙心里，恨不得自己如香山居士的小蛮、樊素一般，也能前往中原伺奉韦庄。
只可惜关山遥远，敦煌离长安四千余里，这注定只是个少女怀春的幻梦。那一日在酒楼听李弘益一曲《西江月》，顿时一颗芳心全放在了李弘益身上。
李弘益正是青春少年，面目虽算不得极为英俊，却也清秀，又写了一首不下于韦庄的曲子词，可以说是敦煌城内最适合做韦庄替代品的男子。
自从来到玉门关，虽说见面的时间不多，康妙妙心里却很甜蜜，李弘益没把她当作下人看待，她原本心里就敏感，为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李弘益平等待人的态度，让她更觉得托付有人。
只是李弘益天天跟一帮武人混在一起，还带着士兵外出打仗，也不知郎君杀过人没有？这样一个才子，应该多作几篇诗词，流唱贵人们的酒宴之间，哪能晒得如此黑瘦，没来由折了才气呢？
康妙妙在胡思乱想，李弘益吃得酒足饭饱，想打个饱嗝儿，连忙忍住，把他憋的脸色通红，说：“可烧了热水？”
康妙妙知他要洗澡，说：“已经备好了！”洗澡这件事，在李弘益看来是很私密的，从不叫人伺候，独自泡了许久，浑身舒畅。
西北苦寒，这一场小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竟变得更大了，连着下了两日，玉门关被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
董一元虽然是初次做官，他作为玉门关实际上的亲民官，一直是谨慎有加。看到大雪停了，连忙派人手扫雪，又去视察两个回鹘村子，发现李弘益平定居延海带回的牛羊，冻死了一批，心痛不已，连忙指挥人临时修建了带顶的牛棚羊圈。
李弘益心里焦虑，看这个样子，只怕到了明年三月，天气都未必能够转暖。西北地区就是这样，一年十二个月，被严冬至少要耽误四个月左右，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困在屋子里看大雪。
他收到了消息，就在九月间，索勋亲自前往伊州伊吾城，集合了建康军、宁寇军和豆卢军三支兵马，攻入西州，打破了蒲昌县城，报了之前西州回鹘攻破纳职县的仇。
其中豆卢军的火器立了大功，索勋得知火药罐为李、曹两家所有，打算花钱购买一批。曹用利和大哥李弘愿写信来，询问李弘益的意思。
之前李弘益领曹用利看过火药作坊，简单介绍过制作方法，靠着他所知道的化学知识一顿忽悠，然后如今的火药作坊和火炮作坊全都操持在李家手里。
李弘益内心有些矛盾，他其实不想将火药罐交给自己家和曹家以外的人，哪怕索勋是他的姨夫也不成。在那个政变之夜后，索勋和张淮鼎留给他的印象实在太差，几次短短的接触，李弘益总觉得索勋这个人不简单，他实在是信不过。
目前索勋已经带兵退了回来，在纳职县一带驻兵防守，并急匆匆返回了敦煌城。李弘益觉得出售火药罐这事等自己过年时回去再与曹家商议不迟。
他又拿起另外一封信，索勋之所以这么着急着返回敦煌，是因为张淮鼎的病体越发严重了。八月间，张家就秘密派人四处寻访名医，据说人都派到长安去了。
母亲张氏已经前往张淮鼎府上探望了数次，其他人等一律被拦在了门外。大哥李弘愿询问过母亲，也没得到任何确切的消息。他推断只怕舅舅张淮鼎也挺不了多久了。
这是李弘愿单独写的一封密信，李弘益看完，就着火盆烧掉了。他叹了口气，紧皱起了眉头。去年大顺元年，张淮深死，如今归义军不到两年，就要再次面临更换节度使，只怕敦煌城内是暗潮涌动了。
舅舅张淮鼎若去世，接任的必定是张承奉，自己的表哥。李弘益用手揉着额角，自己这个表哥上台，只怕是不会像舅舅这么纵容自己了。
他敢在玉门关周边四处打仗，光凭着李、曹两家做支持是远不够的，如果没有张淮鼎发话，索勋那里就说不过去。
第二天，一夜没有休息好的李弘益，顶着两只熊猫眼，看到曹用行嘻嘻哈哈地进了院子，他突然很羡慕曹九郎，如果自己也能如此没心没肺的就好了！
可惜李弘益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于是在玉门关降下了第三场大雪后，董一元留守，李弘益和曹用行带着家人，五十名士兵跟着，赶了十多辆马车，朝敦煌城而去，准备迎接大顺三年的元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