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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红颜醉,何去何从

作者:青桐鱼木 | 发布时间 | 2017-10-24 | 字数:3750

已经入夜,黑云裹挟着大幕将至的恐惧,亦或者黎明将晓得希望,压在蓟云城城关之上。单龙燕跟在兄长单龙豹身后,在城关上走过。值哨的背嵬军将士站得笔直,脸庞被燃灼的火炬照亮,似乎有些疲倦。

单龙豹不会上前同背嵬军的将士寒暄,只是很沉默地走在城关上,不苟言笑,看着有些冷血。

等巡完一圈儿下来,单龙豹叫人给他下了一碗面,当然也有单龙燕的一份儿,两个人端着军中粗陶坯糊成的大碗,贴靠在城关后侧冰凉的城墙上,面汤热腾腾地升起水雾,单龙豹的动作很快,吃完之后将碗放在城墙垛口,偏着头朝单龙燕说道,“龙燕,你恨大哥吗?”

单龙豹口中所说的大哥,自然是指此刻城外拥兵来攻的北赵四大将之一的单龙城。

恨这个东西,有时候是很奇妙的,不是它给你造成如何的伤害你就恨它,也并非他给予你莫大的痛楚你才恨他,也许只是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当然,也有可能是亡国灭家的恨。

单龙城投敌,单家受株连者数十人,而后又被发配到莽山荒无人烟的山脚,原本齐国赫赫盛名的白烨城单家,落到如此地步,单龙城是其中的导火索。

年仅二十三岁的乐浪城城守,掌握着当时东齐横纵天下的强军,深得王上恩眷,最终却选择了投敌,这样的人,能不恨吗?

单龙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她记忆开始,村子里就充斥着大哥的谩骂攻讦,原本锦衣玉食的他们沦落到如此地步,还不都是单龙城一个人的罪孽。

难道,不该恨吗?

单龙豹看着妹妹,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是一丝淡淡的温柔,“那件事,不是大哥的错,不过是廉珂和赵晴歌的阴谋罢了。乐浪城破的时候,大哥是没有投敌的,但是最后……北赵那边儿派了一个易容成大哥模样的人领兵,连下十余城,君良大将军那时已经自缢,太尉恒玟掌军,听信小人谗言,杀了卓芸姐,还有敏姨,大哥是听到这个消息才决定反的。”

单龙燕神色惊愕,太尉恒玟杀卓芸姐、杀敏姨她是知道的,但从来没有人跟她谈及北赵那边儿派人易容成大哥模样的事。

卓芸姐是大哥最爱的女人,敏姨是大哥的生母,这两个人被杀,大哥反了无话可说,但也正是因为这两个人,导致整个单家自此沉沦,是非对错,也很难说。

“本来我也是不知道的,但赵晴歌跟爷爷是旧识,文熙二十一的时候,他给爷爷寄了封信,那时爷爷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单龙豹看着远处,一片漆黑,倒映着他的瞳孔。

“爷爷一直自责没有保下敏姨,到你我离开村子那天,都找我在说这件事,说以后要是见着大哥,跟他赔声不是。不过这样也好,以大齐而今的局势,存亡只在旦夕,而我单家,站了两方阵营,亡族的担忧倒是少了许多。”

“二哥,”单龙燕不知怎的,心里一颤,似乎有那么一丝担忧,小声朝单龙豹问道,“你也要投敌吗?”

单龙豹转头看着妹妹,哈哈一笑,“我?为什么?我是白烨单家的子孙,怎么可能投靠敌人?”

“总有些事,是需要有人来坚持的。”单龙豹看着妹妹乖巧的模样,笑着说道,“也许百十年后,我单龙豹的名字能被人记住的理由,便是战死在了蓟云城。白烨单家以忠信立家,中间可以有波折,但骨子里灵魂里的东西,永远都不能变……龙燕啊,若是……答应哥一件事……”

单龙燕看着哥哥,重重点了点头,一时间眼角泛起泪雾,眨眼时已有泪珠垂落。

******

姜漓回到府邸之时,苏晴已经将热水烧好。

木桶里散着一些丹桂花瓣,淡淡的清香,很是舒服。这时候还能回来住的,除了齐子川,怕就只剩她姜漓了吧。齐子川是料敌先机,知道李牧芝今夜定然不会攻城,至于她姜漓,当是一种女人的傲娇吧。

宽衣入水,暖意涌上。姜漓抚着自己的脸颊,在水中倒影依约清晰。似乎憔悴了不少,姜漓自嘲一笑,这样的时候,竟有心思想这些。

她缓缓靠在木桶边,嗅到一股清淡的熏香,很是安神。看来是苏晴那小丫头的动作了,还真贴心。把一身疲惫浸在水里,姜漓竟是睡了过去。若是水凉了,苏晴肯定会进来换的。

姜漓睡得很安静,似乎忘却一切烦恼,她只在水中,在她的世界,在那一份静谧安详里。战争的喧嚣,国与家的交叠,在这一刻,都被抛在脑后。

天地如初……

然而一声巨响,破开了这样的平静。

门外,那男人含忿一掌,打在苏晴胸口,这个娇弱倔强的女人,砰地一声碎开门窗,整个身子抵在墙角,捂着胸,望向聂羽,嘴角竟是咧出凄然的笑容。只是即便有这样大的动静,那个沉睡在水中的女子却没有醒来。

“为什么!”聂羽望着苏晴,眼神当中尽是愤怒。他知道姜漓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也知道她为了身边那些能与之同舟共济的人流了多少血泪,默默坚守过后换来的,却是一场背叛。而背叛的那人,曾与她共诺生死。

十三楼的消息是准确的,当杨翼珂等上南岸那刻,聂羽就已经得知姜漓身边会有状况发生,只是可惜,没有料到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这样出人预料。

“丹桂花,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东西,但人面蛟涎与丹桂花合在一起,便是天下剧毒,苏晴啊苏晴,能得到人面蛟涎的熏香,你真的很不简单……”聂羽盯着苏晴,一步步走进,“但我只想问你,苏晴,姜漓待你如何?你为何要背叛她?”

背叛?这两个字好似一道道殛雷落在苏晴心口。

“杀了我!”苏晴盯着聂羽,声音低沉,嘴角溢着鲜血,眼神中的倔强与哀伤让人竟生出一丝怜悯与惋惜。

可惜啊,她毕竟不是齐人,她毕竟要为了大业付出。这是她这一族的使命,哪怕与天下敌,哪怕以赴死而去。

“杀你?”聂羽盯着苏晴,笑声中带着一丝邪佞,“一死了之?苏晴,你想得太简单了。把你剥光了,封住经络,吊在城关上,我要让那人看见,你这样的女人,究竟是何下场?”

“你!”苏晴瞪向聂羽,这个男人太过诡异,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她从来没有暴露过,甚至这次之前,就没有与他人接触过,但这位十三楼的少楼主还是知道了。

是啊,苏晴,背叛一个待你如姐妹一样的女子,你本就该付出所谓的代价,原以为能够逃脱的,到时候找一个僻静偏远所在,一个人、一间茅草屋,终老一生……

哪里知道,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或许自己今日的遭遇,本就在那些人的预料之中吧,可惜自己能如何呢?她本是赵人,她的父母双亲俱在北赵,在那些人的手中,她哪里有反抗的能力?

只是,辜负了殿下……

苏晴没有看聂羽凶恶的眼神,而是将目光投到姜漓恬淡的面颊上,清丽脱俗,却又如此平易近人,美到让人生不出半点妒忌。

殿下啊殿下,苏晴到底还是背叛了你……

聂羽将苏晴的下颚挑起,直勾勾地看着她,眉宇紧锁,突然听她开口说道,“人面蛟涎与丹桂混在一起,并不会对人造成致命的伤害,只不过,要昏迷四五个时辰,武道修为也要被封禁两三天。你所说的剧毒,其实还该再添一味东西……”

“杀了我吧,殿下的安危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要一座蓟云城而已,这同你没有关系,况且,若是殿下死守城池,定然会造成更多的杀戮。”苏晴的语气很是平静,“李牧芝未必是贤主,但绝非弑杀之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的道理,他懂。将殿下送出城,离开这里吧,我们女人,本就不该出现在这样的战场上。”

一种隔世的沧桑从这个二十岁的小女人口中透出,聂羽微微愣神,突然手刀一起,落在苏晴后颈,让她顿时昏迷过去。

她既无杀姜漓之心,总该是存有那么一丝良知的。

聂羽走到浴桶,望着姜漓,看了看她还沾有水雾的眼睫,这个女人,纵然不喜阴谋诡计,也太容易相信她身边的人了。

他伸手往水里一探,竟是抱起姜漓,肤如凝脂、胴体如玉,并无半点遮拦展现在聂羽眼前,就被他这样简单抱着。聂羽突然间心跳加速,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否太显轻浮……不过姜漓应该不会介意吧?毕竟自己是在救她的命。但如果自己有半点非分之想,这女人应该会提着刀杀他到天涯海角吧?

聂羽将沐巾搭在手臂,把姜漓放到床上,似乎想要把姜漓的身子擦干,然后给她穿上衣服,但当手隔着沐巾触碰到姜漓如酥玉峰上时,竟是像触电一般缩回,“姜漓啊姜漓,你可怪不得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

都是入世已深的老鸟,却不知为何为在姜漓面前会显得如此心悸,是这个女人太美?还是……

聂羽自哂一笑,真想把墙角那女人唤醒,让她伺候好姜漓再晕睡过去。手中颤颤巍巍,不知觉间,已有宛若窒息的感觉。

盯着姜漓宛若仙子的脸颊,微润的唇角上依稀还有水珠,聂羽突然间低下头,吻在那粉色薄唇之上,一丝少女芬芳若甘澧的微甜,聂羽盯着姜漓,盯着这不着寸缕、如玉一般的女人,竟让他生不出半点亵渎之心。

聂羽突然闭上眼,手中的沐巾动作加快。没多时,便已寻来姜漓的衣裳给她穿好。

城外大军虎视,聂羽知道危险将至,苏晴没有杀姜漓,但李牧芝呢?那个如同虎狼一般的男人,携尸山血海裹挟天下,哪里会在乎一个女人的生死?

他必须要马上离开,最好带她回方丘山,不再掺合这天下纷争之事,若是她愿意,他可以跟她一起漫首夕阳……若是她不愿,看她听吹海风的侧颜也是极美。

一个女人,何至于将天下扛在自己肩上?太累。

伺候好姜漓,聂羽突然伏在桌案上,写了一张纸条,随即出门,一声口哨响,一只通体白色的雪隼盘旋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聂羽拍了拍雪隼的灵气的小脑袋,将那张纸条放入它缠在左脚的细竹筒中,随后回屋背起姜漓,提上焰雀刀,身影腾挪,仿佛背上姜漓轻盈无物一般,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雨已经歇下,城外,一直鹞隼落在杨翼珂手臂之上,细竹筒中的素白纸笺上只有一个“妥”字,杨翼珂抬起头,朝着蓟云城望了望,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而此时在城中,依旧是肃杀一片。虽说击退了单龙城的试探,但谁都知道这样的前奏不过是大战将即的开胃菜,城外十万大军接踵而至,而城内的两万余人马,已经开始了内耗。

若败,或许会满城屠戮,若胜,也该是举城空巷……但这样的亡国之战,哪里讲得上半点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