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杀靼
所谓会盟，原本是春秋时期诸侯会面和结盟的仪式。李弘益认为自己身为玉门守捉使，有权力对再自己辖区内的回鹘部落发出指令，可毕竟实力不足，那些部族头领们未必承认，只好拿出一套说辞来。
他率领人马一路沿着大泽向东北而去，不断有被缅播高这个大忽悠拉来的小部族，或者三五百人，或者二三百人，派了族中的骑兵，跟在后面。
前后大约有四五个小部族，他们这一年多来与玉门关来的商队贸易往来，商路安全，货物也充足，商人们要的价钱在他们看来也还算公道，再加上之前缅播高的忽悠，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投靠了。
看到缅播骨都时，这几个小部族的头领都惊呆了。毕竟就在一年多前，缅播骨都为了族中那些光棍汉，四处奔走，求着他们部族中适龄的姑娘嫁过去，整日里发愁，一张老脸满是褶子。
如今再看时，这老东西吃得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穿着绸缎，不细看倒像是中原那些大腹便便的富家员外了。
缅播骨都和缅播高一阵吹捧，不住地夸赞李将军大人的恩情似海，指着四周装备精良的回鹘骑兵，得意地说：“这些都是原缅播部的儿郎，尔等随便拉一个去问问，将军大人待他们如何？”
李弘益给缅播高要了个勋爵，正七品的云骑尉，没有食邑，也没有俸禄，只是从大哥李弘愿那里花钱搞来的。当然节度使衙那里是不会给俸禄的，这钱得李弘益自己掏腰包。
缅播高高兴坏了，他原本不过是一个面临消亡的小部落的继承人，草原上像他这样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又不是甘州回鹘药罗葛王族子弟，怎么可能得到大唐的官做？
他没有细细研究过大唐的职事官、勋官等系统，只觉得自己如今也是朝廷的人了，腰板挺得更直。他特意穿着浅绿色的官服，顾盼自得。
此时是大唐末年，藩镇战乱不止，是以武官的职位很容易就提升，比如李弘益，一出仕就是六品武散官，不过一年就提到从五品下，实际的职事官却没有这么快，勉强算是正七品的镇将。
这也是归义军远离朝廷处于半独立状态所致，如果沙、瓜等州直接受朝廷所统治，李弘益还真不可能爬升到如今的位置来。
他和颜悦色地接见了这几个部族的头领，一阵忽悠，告诉他们，只要心怀大唐，接受大唐尤其是他李弘益的领导，加官升爵不在话下。至于能否办得到，反正先把这帮人忽悠了再说。
就这样，一路忽悠，离居延海还有百十里，李弘益手下已经聚了十多个小部族，人马四千余，然后见到了被达靼人赶出来的缅播高的岳父。
这是一个千余人的小部族，和缅播部一样，出自回鹘九姓之一的拔悉密部。也正是因为同出一部，缅播高才能娶到如今的老婆。
缅播高的岳父特耶乌，年纪与缅播骨都相仿，看上去却苍老得多，黑黑瘦瘦，用布吊着右臂，一脸忧色地迎了出来，身边跟了两个小部族的头领。
他的部族在瓜州算是很大的了，主要是归义军的打击，那些人口众多的回鹘部落要么被打散，要么被灭掉了，只留下他们这些老实听话的，继续在大泽和居延海之间游牧。
特耶乌看到缅播骨都，老脸发红，只是他脸色本就黑，也就看不出来了。当年缅播高父子来求亲，他看在同出一部的份上，勉强答应了，心里却有些不爽，哪曾想会有求到对方的一天。
李弘益命手下安营扎寨，那些跟随而来的小部族也纷纷在四处扎营，二十来号人都挤到了帐篷中，各部的头领纷纷到齐。
这个帐篷是特耶乌借让出来的，周成带着骑兵把他的部民驱散，围在了帐篷四周。
李弘益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大帐中间，抬头一看，帐篷顶有好大一块补丁，不由得感叹，回鹘人是有经商传统的，所以西州、甘州回鹘能够独立出去，就是因为有钱财支撑。
唯独这沙州回鹘，盘踞在归义军的根基敦煌周边，被打压得如此凄惨，难怪当初缅播部说什么也要跟着李弘益混呢！
他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说：“听闻特耶乌头领为达靼人所欺凌，本官此次前来，专门为尔等主持公道！”
这一屋子的头领，他们的小部落平日里也是摩擦不断，为了争夺牧场，没少发生过械斗冲突，也有不少是被特耶乌欺负过的，一个个都不吭声，心想：若不是李将军召唤，哪个要来帮你特耶乌！他们虽然也时常受达靼欺凌，却以为李弘益这次相招，是为了给特耶乌报仇！
李弘益笑了笑，穿越前他带领着一帮工人干活，平日里也是有些小矛盾的。接手玉门关之后，与回鹘人打交道一年多，他明白了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别管什么时代，若想叫人服气，就要让手下的人吃饱穿暖有钱赚，要给人以希望。放到这帮沙州回鹘头上，便是要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物资交易，保护他们的牛羊等财产，能够给他们一个起码公平的生存环境。
他说道：“诸位头领，你们回鹘诸部常年在黄沙间游牧，外有达靼侵扰，生活极为贫苦，若是遇到黑白两灾，部落牛羊尽死，多年积蓄一夕全销。当真是不易啊！”
所谓黑灾，便是沙尘暴；白灾，则是大雪。有些回鹘头领差点儿哭了出来，心想若不是你归义军，我们怎会混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李弘益接着说：“平日里为了草地牧场，诸位的部落之间难免起些争端。我这里有个主意，诸位但请一听。尔等回鹘人极善经商，毛毡、绒锦、珠玉、卤砂、乳香、乌金、肉苁蓉、锁阳等都是特产，你等部落独有，大可运到玉门关来与商人贸易，或者我这里组织商队前来收购，也可使诸位部落生活丰裕些。”
他这话让头领们来了兴趣，并非是他们不想从事商业贸易，而是张淮深时期对沙州回鹘的防范实在太过于严厉，若不是李弘益与曹家合作之后，在节度使衙上下打点，只怕现在敦煌那里还会有反对的声音，哪里轮得到李弘益派出商队与他们接触？
这些部落以往都是跑到甘州那里去做贸易的，近两年龙家占据肃州，他们才慢慢就近前往，如今听李弘益这么一说，纷纷大喜，有个头领壮着胆子问：“将军的话，可是张节度的意思？”
李弘益大声说：“自然！”舅舅张淮鼎不管事，索勋手握大权，为了名正言顺，建立军功堵住众人之口，一直盯着西州回鹘。他虽然对李弘益有了些重视的意思，也没有完全放在心里，所以李弘益这么肯定地回答，也是觉得自己有所依仗，毕竟曹家也站在他的身后呢。
众头领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欣喜地说：“听闻敦煌新换了节度使，这位小张节度果真比大张节度有善心呢！”“依我看，还是老张节度在世时才是真的好！听说小张节度是张太保的儿子那！”
特耶乌心细，听到李弘益特意提起的“肉苁蓉”和“锁阳”，心想这两样名贵药材一向是西域各国给天家的贡品，只是产地在居延海以北，将军大人此话必有深意啊！
细细想了片刻，顿时想通了，嘿嘿偷笑了起来，打定主意以后要和亲家缅播父子多亲近亲近。
李弘益咳嗽了一声：“本官在节度使那里使了力气，为诸位争取到了贸易的条件。我这里却有一事，需要各位帮忙，不知…？”
既然给了对方好处，他这是提要求来了。众头领纷纷说：“将军大人请讲！”都是缅播高父子两张嘴，硬生生地把李弘益吹捧成了将军。
李弘益说：“达靼野人不服天朝教化，胆敢侵犯大唐之地，各位头领，还请发兵前来助阵！”顿了一顿，环视帐内，说：“本官这里，考量诸部功劳，分配各部贸易货物的额度！”
其实居延海在甘州北部，李弘益等人现在所处的，是肃州的最北端。只是瓜、肃、甘三个连续的州，势力都不能延伸到这里。李弘益也不提归义军，免得这帮回鹘人多想。
他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回鹘人多提供些兵力，然后借此机会，将大泽到居延海这一片草原彻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以经济手段联络拉拢，远比军事手段征服更能保持长久，他把这二十多个小部落通过贸易往来，加强彼此之间的联系，对以后出兵肃州，也是一个有力的帮助。
能够当上头领的，脑子总不会太笨，这些头领立刻想明白了，纷纷表示一定会出人出力的。李弘益前来时，有些接到缅播高传来的消息的部落头领，派出了小队人马前来，此时心里都在想马上派人回部落召集人手。
李弘益可不相信十多个部落才凑出来三千人马，平均一部还不到二百人，如果沙州回鹘真的这么弱小，只怕张淮深在位时就被归义军吞掉了，哪里会存到今天？
看到这些头领们很是上道，他满意地点点头，大声说：“达靼侵占了大唐的居延海，这片草场回鹘人已经放牧了百余年，咱们此次联合起来，赶走这帮野人，杀光这帮达靼！”
回鹘头领们跟着大喊：“杀达靼！杀达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