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电话情思（1）
晚饭时间，才过了不足10分钟，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紫竹不想待在空荡荡的教室，于是，她上了楼顶。那里有很大的一扇窗，站在窗前可以望见教学楼后本来高耸却被“腰斩”的水杉树。因为树太高了，怕它会被风吹倒，压塌树下简陋的车棚。而被”腰斩“的水杉，由于生长素的顶端优势被摘除，旁枝便纷纷狂妄的向四周侵占领地。水杉不再是那种柔和的瘦高而变得臃肿起来。一些后植的弱小些的水杉虽然躲过“腰斩”的摧残，终究还是因为营养不良而削减它本该有的柔美。学校古老的高墙外，是一片田园，麦苗正绿，有些开出点点黄色的油菜田布阵似的穿插在麦田之间。麦田间有小河穿过，围绕着河边生长的白杨还没抽芽，像水杉一样，光秃秃的，更显的天地间萧瑟的气息。
天空极阴霾，灰蒙蒙的，昨天还下了点雪，到如今早已化尽，路面上湿漉漉的。似乎二月以来，雨都没停过，即使停了，也还没见到老天的好面色，就又下起雨来。似乎，老天，也想将一年的泪在这个二月流尽吧！
楼顶是个极安静的地方，当初紫竹无意间发现这里时，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躲着流泪的地方了，可是去过几次总会撞见有人在上面。有时，是一群人在那聚集着抽烟；更多的时候，是撞着一对恋人。原来，这里，并不是属于紫竹的原来，整个学校，都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净土。
紫竹这次上楼，并未因她的伤心而得到上天的怜悯，楼顶，还是有一对恋人。平常这种情况，紫竹早已乖乖离开，毕竟，她才是破坏别人好事的入侵者嘛！紫竹也还是识趣的。不过这次，紫竹没有离开，她径直走向窗前，站定，再也不移动分毫了。
耳边先传来一声女孩子的惊呼，然后便是凌乱的脚步声，紫竹甚至可以听出脚步声中的惊恐和愤怒。紫竹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声抱歉，又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回忆中……
风，从窗口吹入，吹起紫竹的长发，有雨丝夹杂着打在脸上，冰凉的。
”哥，冰蓝姐说他没有回来，我想给他打电话，可我，不敢……”早餐时从冰蓝那里听说黄祖缇还继续留在武汉学习，要等到三月下旬才回来时，紫竹马上给紫枫发了短信，她想听听哥哥的意见，即使她自己，早已有了决定。可她需要支持，这是她面对黄祖缇冷漠的力量源泉。而在学校，紫枫是她最依赖的人。
“小家伙，你打电话给他吧！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在你面前，大不了把电话挂了就行了。”紫枫的信息马上发了过来。
紫竹拿着手机正在犹豫，紫枫已在食堂人群中发现了她。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说：“小家伙，打给他吧，我在身边陪着你……”
“烂叶子，”紫竹惊叫着跳起来，吼道，“你不吓我你难受啊？”
“不是啊，”紫枫笑道，“我不是难受，是非常难受……”话还没说完，紫竹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紫枫躲开了，“你到底打不打啊？”
“当然打，你送上门来我不打啊！”紫竹说着，拳头又挥了过来，却显得很无力。
“笨丫头，”紫枫用手指敲着紫竹的额头，“我是说打电话，做哥哥的能教你打人吗？就算是教你打人，也不会笨到教你打我自己啊！”
“好痛，”紫竹揉着吃痛的额头，嘟起小嘴说，“我本来就很笨了，你还打？我这么笨一定是小时候被你天天打才造成的……”紫竹并不是不懂紫枫的意思，可她就是害怕。于是，把话题岔开，想要逃避那种窒息的恐惧。
紫竹撒娇的语气让紫枫回忆起与紫竹一同长大的点滴，不过，他并没有回忆下去，因为回忆，让他恐惧。曾今的美好，再也回不来了吧！“那你到底打不打啊？”
“真的要打啊？”紫竹紧握着手机，很白痴的问道。但见紫枫又扬起了手掌，忙缩着脖子连连说到，“打，打，我打就是了。”说着不自觉的伸手按着起伏不停的胸口，深呼了口气。也许，还朝她所认识的各路鬼神都祈祷了一遍，才磨磨蹭蹭的掏出手机按了起来。
紫枫看见紫竹的手有轻轻的颤抖，手心甚至还有汗液，不禁在心里苦笑几声，紫竹竟是如此在意黄祖缇。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的对待紫竹？也许，是自己对她残忍吧！如果，2007年的冬天，当紫竹在右手食指上套上戒指，说想要恋爱时，自己就告诉她真相，并告诉她自己已爱上她十五年，那么现在，他们是不是幸福的一对？
紫竹的手指在一个数字的上空停留久久没有按下去。紫枫皱了眉，他知道，她又犹豫了。紫枫不知道哪来的火，一把抢走紫竹的手机，径直关了机，怒骂道：“犹犹豫豫干什么？他黄祖缇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害怕？我妹妹可从不是个怯懦的人。”
“好，我打不就行了嘛。”见紫枫真的生气了，紫竹也不敢再优柔寡断。小心翼翼的拿回手机，虽心如撞鹿，几乎如要破体而出一般，但终于，还是将那组最熟悉的数字完整的拨了出去。
电话拨通后，每一个音符都能带动她心脏的狂乱跳动，呼吸，也那么的不顺畅。在一声声盲音传入耳时，紫竹好希望能马上听到黄祖缇的声音，可又祈祷他不要接电话……
但是，电话还是通了。刹那间，紫竹真的窒息了。一瞬间，心里百味陈杂，她只能用含糊颤抖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喂……”
紫竹和对方通话时，紫枫转过了头，也许，心里也会刺痛吧！只是，感觉已不再强烈。至少，要比三个月前紫竹撕心裂肺般哭喊时，要消减不少。
“你是谁？”紫枫正陷入回忆，听到紫竹说了这句话。他诧异的转回头，吃惊的看着紫竹，紫竹的面孔，竟苍白如同死灰……
“对不起，我打错了吧！”紫竹又颤声说道。
“怎么了？”紫枫关心的问。他知道，紫竹是绝对不会记错号码打错电话的，而她说“打错了”只有一个原因，对方不是黄祖缇，而是……
紫竹的神情是那么的忧伤，就如是被哀怨的瘴气侵入肺腑皮肉，不再有一丝其他的感情。好半天，紫竹才淡淡的，没有一丝表情的说：“是一个女孩接的，我没说找他，我怕那个女孩会误会……”
“把手机给我。”紫枫愤怒了，几乎是在命令。说话间，已向紫竹夺取。果然，他猜对了，接电话的是黄祖缇的……女朋友。
“哥，这件事你别管。”紫竹这次极敏捷的躲闪开紫枫的抢夺，很固执的说，“他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权力，我是喜欢他没错，可我不是他什么人，我没资格吃醋……”
“你叫我怎么忍心见你这样痛苦下去？”紫枫用悲哀的眼神忘着她，语气也如紫竹那般悲伤。他一直都很心疼她的，他宁肯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她的幸福。紫竹是个让人怜惜的孩子，所以他才会在十五年前不顾一切的带她回家。十五年前，当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绝不让她受到伤害。可是现在……他没做到……
那年冬天，紫枫还不足五岁，很多记忆都已经淡化了，他只记得那天很冷，从幼儿园回来时，父母已经又到医院了。记得当时，他是真的有个妹妹的，却经常生病。所以，很多时候，紫枫都是无家可归的。那天，紫枫一个人游荡在寒冷的街上，然后，他看见了她，蜷缩在街边路灯下的紫竹。那是的她并不叫紫竹，她说她是妈妈的白雪公主。可是，当时的她全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小手和胖胖的小圆脸蛋冻得通红，白色的绒毛小靴子湿漉漉的，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华丽。头发也是极其凌乱的，似乎好多天没有清洗过，还夹杂着些许不知名的草粒儿，简直就是一个小叫花。紫枫问她家在哪时，她只是拼命的摇头，却不曾哭，还毫不怯懦的牵向紫枫的手，对他露出纯洁天真的笑，用充满童稚的嗓音说：“哥哥，我要喝热牛奶……”
看着紫竹渐行渐远的白色背影，回忆记忆里残存的点滴，紫枫的眼睛里充满了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