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墨刑
好不容易把赵姝安稳了下来，对着考承，她又是天真的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不把所有的村民都搬到城中来呢？”
这些天赵姝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不明白外越城外围的那些村民们，为何宁愿时时忍受着那些山贼的骚扰，也不搬到城里来。村庄外用来防护的栅栏看起来很结实也很老牢靠，但在那些彪悍的山贼面前，完全是不堪一击，如果他们全部都搬到城区来，也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惨剧了。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愿意呢？
考承呆愣了一下，抱着那个婴儿一脸懵懂的看着赵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美丽的姑娘解释这个问题。而且，考承的觉得，这个姑娘实在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了，只得悻悻的回道：“姑娘，你应该不是一般人吧！”
很明显的，一般人会问这么弱智的问题吗？
顾千玄一脸尴尬的看着考承，呆笑了一下，也算是回应吧！
见到顾千玄脸上的表情，赵姝无奈的扭了扭衣角，难道刚刚自己的那个问题又很弱智吗？
顾千玄把赵姝拉倒一边，才解释道：“这座城之所以能发展起来，完全是靠着来往商旅的接济，而那些商旅之所以会把此处作为中转站，是因为这里东方是大海，而另外几个方向都是茫茫的无垠之地，而这里是附近唯一能给他们提供一些生活必需品，粮食啊、布匹之类的地方！”
“所以？”
有些时候，赵姝的脑子转得确实不是很灵光，不明白顾千玄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一棵树要想长的很高，它的根就必须得扎得很深。外越不比中原，这里的土地很是贫瘠，为了供给这座小城的生活品消耗，就必须得依靠外围那些村民们的劳动。如果所有的村民都拥挤到这座小城来，资源供给不上，这座城就会慢慢的小时，毕竟这里的土地和能够养活的生物都是有限的。那些来往的商旅也会因为这里无法为他们提供所需的补给品，而选择其它的路线，那样，这座小城也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
用一大部分人的辛苦来供给一小部分人的生存吗？眼前的这座城就如一棵树的枝叶，看起来很是茂盛、光鲜，而外面的那些村民就是扎在地下的根……
赵姝一下子就从顾千玄的嘴里，了解到了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平日里她们都知道，却又不愿意正视，任它在骨子里腐烂了的东西。城里人的生活，都是建立在对村民永无止境的压榨之上，为了这么的一座城，他们不觉得过分吗，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说到底，自己还不是压榨她们的一员，就如顾千玄说过她的话一般，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从来不自己从事劳动？
“姑娘想要把所有附近的村民都迁居于城里来，到底是出于好意，可是姑娘又曾仔细想过没有，正是因为那些氏族贵族们奢侈、腐败的生活，沉重的赋税，才逼得那些百姓们蚤出暮人，未尝一日之安。依在下看来，自从周族入主中原以来，以《周礼》所代表的贵族们的阶级统治远比那些山贼的危害大得多，那些山贼再怀也不过只能秋风扫落叶一般，持续一段时间，可是那些统治阶级对于百姓的灾难却是永久性的。”
赵姝和顾千玄转头，见到不知何时，在外越城的大街上，两人的身后，就那么突兀的站着一个男人。男子的手中抓着一条纤绳，牵着一辆牛车，二十出头的样子，身材看起来有点干瘦，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简单的中原服饰。
注视到赵姝和顾千玄二人的目光，那个年轻人面色严肃的接着说道：“那些统治者们从来不自己从事生产，却穿着华美的衣裳，玩赏着远方的珍奇异物，品着五味到极致的美食，这些花费无一不是加诸到百姓的身上。真正圣道的为政之本便是要保证老百姓的食饱衣暖，只有保证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后，为政者才能实行教化，其他的一切东西，礼教、仁义、政体，都是次要的。其他的一切，音律、游戏，对于百姓而言，都是属于铺张浪费，但凡一切满足于生存基本需求之外的东西，统统都应该取缔才对。
在下也当然知道音乐、美色、美味、高楼确实能带给人无穷的快乐，但是这些又必将厚敛于万民，不能帮助从事生产，又不能保卫国家。反而会妨害统治者治理政事，妨害统农夫们从事生产，所以统统都应该取消。尤其是厚葬、三年守孝之期，行着以孝顺的名义，却辍民之事，空耗年华……”
这个家伙？他的想法也未免太过极端了吧，就连顾千玄就差点儿没反应过来。虽然他所说的这些，是每个下层人民所渴望的，但是被他真正这么一说出来，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难道当真要让所有人退回到洪荒世界，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
“不知这位仁兄是？”
那人突然一笑，露出几丝矫捷之色，“兄台不会被我刚刚的言语给吓住了吧，其实那是我爹没事时，经常发的一些牢骚的话语，我自己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刚刚偶然听见这位姑娘的言语，只是觉得有意思，便把我爹的话给搬用了过来，对我而言，每天能按时完成我爹交待的事，便万事大吉了，那里会想到这么多！”
“哦！他叫墨期，来自墨家村。”这时考承抱着他的那个孩子，走上前来，对着顾千玄道。
“墨期？”顾千玄默念了两遍，世上有“墨”这个姓吗？
随后，考承又转过头来对着那个名叫墨期的男子道：“这两位是我刚刚认识的好友，他们也是今天才到外越城，他叫……”说到这时，考承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过二人的姓名。
“我叫顾千玄，来自于越国，这位叫是在下的…内人，叫赵姝。”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赵姝狠狠的掐了顾千玄一下，小声的嘀咕道：“谁是你的内人！”
这个小妮子，下手太狠了，被她掐的那儿，现在估计已经是一团淤青了。
“顾兄，你没事吧！”见到顾千玄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考承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不小心被一只……蚊子给叮到了！”顾千玄强忍着回道。
“恩？”考承很是严肃的四周看了看，现在这个天气，还有蚊子吗？
赵姝遥望着远方，无聊的打着哈哈，直接把顾千玄给无视了。
“考统领，你们城主订做的东西，爹爹让我送过来了。”
“墨先生果然厉害，这么快就造好了。”考承又把巡逻队处另外的一些士兵给叫了出来，把牛车上的东西，依次卸了下来。顾千玄看见，大多是一些生活日常用的家具，但做工都很是精致，一点儿也不比中原的一些大工匠做的逊色。
考承拿着一袋银子，递到了墨期的手中，道：“墨兄不如今晚留在这里，明天再回。”
“哦！谢谢了，不过我爹爹可是很严厉的，如果今天不能按时回到墨家村，回去又少不了被我爹爹一顿重罚，如果以后有什么事，你们可以直接到墨家村来找我。”说着，墨期牵着那辆牛车，退了回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望着墨期离去时的背影，顾千玄道：“考兄，那人是谁？”
“他是墨家村—村长墨道子的儿子。”
“墨道子？”
“谁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墨道子是他自己的封号，他可是我们外越城中最著名的工匠？传闻他原本是中原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们这外越城，此后便一直留在了这里。他所做的各种工具、器物无不精美无比，我曾经到过墨家村一次，见到了不少墨先生做出来古怪至极的东西，有能够自由行走的木马，还有能够发出音乐的盒子，还有能够看很远的长木棍……确实让我大开眼界啊，除了善于做各种工具外，那位老先生对于天文、地理、历史、政治、刑法，也都可谓无所不通，当真乃是一位奇人！
可惜那位墨先生偏偏脾气又怪得很，对谁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常年待在墨家村，几乎都没人见他出来过。不过却和我们城主颇有几分交情，于是时不时的帮着做一些家具和工具，来换取一些墨家村的日常开支。”
没想到在这外越城内，居然还住着这样的一位贤人，赵姝两眼放光，“墨家村？好奇怪的名字，不知墨家村怎么走，有机会赵姝真想去拜访一下这位能人。”
“墨家村就在外越城的郊区内，从这里走几个时辰都能到达，那个村子在外越城很有名，城中大部分的人都知晓墨家村的位置。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整个外越城中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去那里，那里的人除了墨期外，都很少离开村子，因为那里住着的，都是一群……很怪的人。”
“很怪的人？”这句话可真让赵姝摸不着头脑，立刻颇为期待的看着考承道：“怎么个怪法啊？”
“你们可曾听说过一种刑法，名为—墨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