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肃州龙家

焉耆，最早见于史载的是《汉书.西域传》，是西域小国之一，为吐火罗人所建立，依附于匈奴。《晋书》称之为乌夷，《大唐西域记》称之为阿耆尼国。

贞观十八年，安西都护郭孝恪为西州道行军总管，讨伐焉耆，平之，立焉耆都督府，在安西都护府东八百里。当时的焉耆国王姓龙，名突骑支，受西突厥所奴役。

后来吐蕃攻破安西四镇，焉耆被迫内迁，最后为回鹘保义可汗所灭，王族出逃，只留人民居留在本地。出逃的焉耆王族，以龙为姓，自称“龙家”，流落到了伊州、肃州、甘州等地。焉耆人崇尚佛教，风俗受回鹘影响，基本已经无异了。

张议潮起兵后，龙家势力主要盘踞在甘州，焉耆王自称龙王，中和四年，被甘州回鹘所驱逐，进入了原本属于归义军治下的肃州，并取代了归义军，实际统治了肃州，与归义军的关系较为和善，与甘州回鹘是死敌。

在龙家的统治之下，还生活着通颊、达票、退浑、羌、汉诸族，大约有三五十万人口，这个数字并不准确。

李弘益现有的关于肃州的资料不多，大都是从商人们那里打听来的。他派出前往肃州的人，去了不到三个月，暂时还没有重大消息传来。

关于肃州的事情，李弘益没有对任何人说，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谋划肃州，真的是细蛇吞象，太过于夸张了些。

七年前龙家退出甘州，三年前，大约在张淮深获得朝廷授命为归义军节度使时，龙家彻底在肃州取得了统治地位。李弘益觉得要动手便要提前，否则等到龙家的统治根基越发地牢固，可就难办了！

眼下已经到了大顺二年的七月初，天气越发地炎热起来，李弘益带了一队人，再一次地视察了大泽周边。

冥水的流量比起往年少了些，大泽也逐渐被黄沙进一步地侵蚀。他蹲在湖边，用手指蘸了蘸湖水，放在口中尝了一尝，有点儿咸。显然是因为蒸发量过大，导致了湖泊的盐碱化。

这让李弘益更加忧心忡忡，他不知道玉门关最后在何时被废弃，想来也跟冥水以及大泽的干枯有关系。对于玉门关来说，这可是生命之源，存在的根本啊！

他沿着大泽西面向北，巡视了近百里。靠近玉门关方向的三个小村庄，加起来不到一百五十户，都是些种庄稼的汉人，好歹还栽种了许多树木。

越向北方，树木越是稀少，湖边的草地已经裸露出一块块的半荒漠化的土质，他抓起一把沙化的土来，随手抛洒了出去，然后调转马头，朝玉门关而去。

李弘益先找到阿多，他现在负责着玻璃作坊，佛奴正在研究如何制作大块的玻璃。查看了账簿，李弘益找到了董一元。

董一元对政务的处理上手很快，他家祖上出过一两任县令，只是这些年有些衰落，毕竟世家的底子还在，家庭的教育远比那些寒门子弟强多了。

李弘益知道唐朝一直在打击着世家大族的势力，然而到了他这里，却发现自己依旧不得不依靠这些世家子弟，因为他们有家学渊源，读过书，远非寒门可以比拟的。

玉门关的民事案件很少，原本人口便少，都是世代居住在此地的，邻里彼此之间都熟识，甚至是亲戚连亲戚，所以也没有什么大的纠纷。只是最近商人多了，发生了几起不大的商业纠纷而已。

李弘益找到董一元，开门见山地说：“文鳌兄，我这次出外察看大泽，发现土地沙化严重，若要保持这片湖泊，必须植草种树不可！”

实际上中国古代便一直很重视环保，战国时期的荀子曾说：“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比荀子早四百年的管仲更是提出了“春禁”的要求：无杀伐，无割大陵，倮大衍，伐大木，斩大山，行大火，诛大臣，收谷赋。

《尚书.舜典》中记录了舜任命伯益为“虞”，专管山、川、林、泽，唐朝便在工部下设有虞部郎中，可以说是古代版的环保部门了。

因此对于李弘益说要种树的要求，董一元笑着说：“若如此，咱们可以向敦煌请一笔种树银。只是如今盛夏，不便植树种草啊！”李弘益楞了一下，他心中着急，这才想起来种植树苗，还是在春天为好。

当即说：“文鳌兄先做好盘算，只等护城河挖掘完毕，明年春天，沿着冥水和大泽，便要多多种树植草。”

实际上自张议潮起兵，唐宣宗设立归义军之后，除了张议潮正式担任过节度使一职，张淮深也只是被正式任命为瓜沙节度使，也就是说，现在的大唐朝廷，不想承认归义军这个藩镇。

归义军作为事实上的割据藩镇，所有军政、民政大权尽归于对内自称“归义军节度使”的张家，自有一套与朝廷机构对应的官僚体系。

比如归义军节度使衙便有行使着环保职责的机构，只是品阶极低，只有一名不入流的虞司监史，连官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名小吏。

董一元研习明法，对这些官职机构要比李弘益熟悉的多，既然现在不能种树，先把任务交代下去，便让董一元提前做好规划，只等来年春天便开始施行。

仅靠玉门关自己去种树，冥水流域和大泽沿岸，不知道要种到猴年马月去了。既然任务交给了董一元，李弘益总得给他打好基础不是？
于是缅播高屁颠屁颠地被召唤了回来，叫他着重考察大泽沿岸聚集的回鹘部落，仔细统计，一个都不能少。

缅播骨都偷懒，也用不上，李弘益把冥水流域的回鹘部落探查事务也一并交给了缅播高，让他至少得在年前把所有的部落名单交上来。

缅播高四处打探消息不提，李弘益一心又扑入了军营之中。他派人四处宣扬，在瓜州到处招兵，二哥李弘定也提供了方便，又叫他招来了二三百人，总算是把名下一千五百人的军队名额补充满了。

他的目标很明确，先把这一千五百人训练起来，成为一支可靠的军事力量，然后将周边大小的回鹘部落打服，将瓜州北部、玉门关周边彻底安稳下来，他也能放心地对肃州用兵。

有了董一元管理民政，李弘益每日里呆在军营，跟随着参加训练。新老兵士都叫苦不迭，盛夏练兵，酷暑难熬，实在不是人干的事。

可是李弘益亲自跟着，他们有苦难言，只得强忍着炎热的天气，随着游击将军的命令，每日里打熬身体，苦练杀敌技巧，进行着军阵的演练。

一个月后，曹用行过完了婚假，迫不及待地返回了玉门关。他在关外的军营看到李弘益时，惊呆了，然后哈哈大笑：“十一郎，你现在哪里有半分读书人的模样？”

在烈日下暴晒了一个月，李弘益被晒得黝黑，脖子上被晒得脱了一层皮，还有些老皮没有揭下来，就附在脖子上。

他嗤了一句，问：“曹九，你不在家中守着娇妻，这么快回来作甚？”曹用行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在敦煌闲得发慌么？带着拙荆，一并来了！”

挤眉弄眼地说：“我可是给十一郎备了一份惊喜，你回到关内，一看便知！”说着拉着李弘益和伍时杰、林大端两人，叫嚷着回去吃酒。

李弘益等人回到了玉门关，他先回到家中准备洗沐一番，看到门口的两个卫兵嘿嘿偷笑，笑骂：“怎么？没见过这么黑的游击吗？”

有个卫兵朝屋里努努嘴：“游击进屋便知道啦！”李弘益好奇地进了屋子，他猜想是曹用行给自己送了什么好东西，然后便看到一名少女，安静地垂头敛坐在席上。

原来是当日仰啸阁的那个胡姬，看到李弘益进来，差点儿没认出来，连忙道了个福：“奴见过郎君！”

李弘益有些尴尬，心里骂：曹九还真是会自作主张！人送来了，总不好拒绝。他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胡姬仰着小脸：“奴名叫康妙妙！”原来是昭武九姓康氏的粟特姑娘。李弘益点点头，心想这名字还算好，至少比太宗时善琵琶的宫女罗黑黑好听多了。

于是问：“是曹九郎叫你来的么？”康妙妙点头，说：“九郎叫我服侍郎君，郎君尽管吩咐奴奴。”

李弘益有些慌张，说实话他没有使唤女子奴婢的习惯，在李家他身边也只有阿多一个小厮，想了想说：“你便在这里安心住下吧，也没甚么事叫你做！”

自去叫亲卫烧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前去曹用行那里拜见了嫂子谢氏，顺便蹭了一顿晚饭。

周成巡视回来，也加入了酒席，再加上董一元，六个人喝得很是尽兴。喝的酒是商人从长安那里运来的富平石冻春，这在西北之地可算是极为难得了。

李弘益喝得微醺，和董一元两个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朝家里走去。他和董一元各有一家独院，就在隔壁，两人是邻居，离曹用行的家只隔了不足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