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祠堂狐鸣晨曦照

因为那一条带着“上天谶言”的鱼，原本沉默而枯燥的队伍变得稍微有些热闹了。陈胜仿佛像一潭死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儿，使得这死水的湖面犯出了点点涟漪。然而这石块沉入湖水之后，还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之中慢慢的散发着热量，很快这池水就将要沸腾起来。然而陈胜似乎觉得这池水沸腾的太慢，他想着继续给这一池水加加温。

走到三川郡中西部的时候，山林渐渐多了起来。而天气是越发炎热，白日里烈日灼心，入夜时蚊虫叮咬，使得队伍越发烦不胜烦。而促使大家一个个魂不守舍慢腾腾走路的原因，是因为日子已经到了七月二十一日。已经延期了，这个事实使得县尉陈寿都不再催促人们继续前行了。

他们在走向死亡，但是他们却根本不敢逃避，大秦帝国对于百姓们的威慑如此可见一斑。

黄昏日暮时分，大家在丛林中看到了一个用于祭祀的祠堂。原本已经心神疲惫的人们在看到这个祠堂的时候都稍微送了一口气——有祠堂就是有人烟，这旁边肯定还有村落，这一次众人终于不用在荒野露宿了。很快陈寿就让大家发散开来一起找旁边的村乱，然而寻了好久，眼看天都要黑了，还是没有发现一个村落，这让大家忍不住好奇起来，没有人烟，这祠堂是谁修建的？

最后陈寿让人在祠堂前面的空地上安营扎寨，自己则带着人走进了祠堂里查看。嬴政在世之时，寻仙问道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而嬴政以帝王之威震慑湘江之神的神话更是广为流传。因此天下的百姓对于神仙是十分的信任。陈寿是根本不敢进入祠堂露宿的，只是带着人进去拜一拜神仙。

吃过晚饭之后，陈胜和吴广又开始根据当下的形式秘密讨论起来。

“兄弟，你究竟想出什么主意没有？”吴广有些着急地问道。

陈胜却依旧一脸的淡然，说道：“我跟你说过了，越是靠近咸阳，我们造反起义的可能性越大。你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神态吗？他们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过了山海关，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没有几个人有勇气这样做。而且部队走得越来越慢了，我看在山海关之前，他肯定能停下来。”

吴广连连摇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家伙一家老小都在，已经铁了心要带着大家去送死。你知道刚才他进神庙里面干什么了？”

“干什么？”陈胜也好奇地问道。

“去拜神仙了，嘴里念叨着老天保佑什么的……别看他平日里作威作福，其实也是个胆小鬼。”吴广不屑地说道。

陈胜点了点头：“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咕哇……”

突然想起了一声野兽的怪叫。这一路上在野地之中露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听到的野兽叫声也不少，可是这一声叫实在有些奇怪，陈胜有些诧异道：“这是什么叫声？”

“应该是狐狸吧。”吴广又听了两声说道。

“嘎嘎……”

“这也是狐狸？”陈胜虽然见过狐狸，但是却没有没有听过狐狸的叫声。此时听到狐狸的叫声跟鸟叫一般，显然是有些不相信。

“呱哇……”吴广学着叫了一声，然后笑了笑：“谁知道呢，狐狸就是这么叫的，我小时候听惯了也不觉得奇怪，可是一般人总觉得这是鸟叫或者獾子之类的。”

“你学的可真像。”陈胜说了一句，然后又问道：“对了，那祠堂里供奉的是什么神仙？”

“东皇太一。”吴广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东皇太一？你这不是开玩笑呢？东皇太一是楚国人信仰的神仙，怎么会在这里有祠堂？这不是给咸阳难看吗？难道咸阳的人知道了不会把这个给拆除呢？”陈胜有些惊讶的问道。

吴广听陈胜这么一说也突然一愣：“哎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啊！”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说道：“这荒山野岭的，除了咱们谁能注意到这个祠堂呢？不过说来也怪啊，你说这是谁闲的没事儿干，在这里修了这么一个祠堂。”

陈胜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说道：“这真是天助我也，竟然是楚国人修建的祠堂！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吴广也一个猛子坐了起来赶紧问道。

“你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怎么策划的吗？”陈胜问道。

吴广皱了皱眉头：“咱们一开始有什么策划吗？”

陈胜脸立马拉了下来，然后解释道：“我们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冒充扶苏和项燕这两个人启禀造反，到时候全国各地的人听到扶苏和项燕的名头，一定都回来投奔我等。只有这样，起义才能够号召更多的人，也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是有这么回事儿。”吴广点了点头说道。

陈胜于是乎说道：“现在我们遇到了一个楚国人供奉的祠堂，正好可以趁机运作一番！事不宜迟，趁着大家伙儿都还没有睡着，你想办法摸进祠堂里，然后……”

月亮慢慢爬上来了，山林中发情的狐狸们不停地叫着，雄狐狸“咕哇哇”地叫着，雌狐狸则“嘎哇哇”叫着。月光之下他们火红的毛发散发着淡淡的柔光，而他们那眼睛更是在森林之中露出森森的绿色。

陈寿一个人在帐篷之中静静听着这些狐狸的叫声，心神更加得不安宁了。他很想逃跑，但是他知道一旦他逃跑了，他的老母亲以及他担任县令的叔叔就都会被株连入狱，到时候不光是自己死，自己的亲人也都要死。所以他必须要上路。

篝火已经被熄灭了，但是野地之中的木炭依旧散发这余热，星星的光亮仿佛暗夜之中的红宝石，让许多野兽都好奇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突然，祠堂之中传来了一声狐狸的怪叫：“嘎哇哇——”

狐狸们原本都是在丛林之中叫唤的，这一声叫却十分的近，仿佛近在咫尺，使得营地中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这什么东西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祠堂里乱叫。”有人忍不住走出营地想要查看一番。

“嘎哇哇——”

又是一声怪叫。

“这狐狸不会一直叫吧，这样我们还睡不睡觉了？”有听出狐狸声儿的人担心地说道。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祠堂里突然传来一句话“大楚兴——陈胜王——”

这声音尖锐而又响亮，仿佛是狐狸的鸣叫，却分明是人的言辞。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楚兴——陈胜王——”

似乎是担心人们听不清楚一番，这“狐狸”又大声叫了一句。

这一下子陈寿都忍不住从帐篷里走了出来，愣愣朝着祠堂里走去。

“不是吧，狐狸成仙了？”有年纪稍大一些的人一脸震惊地盯着祠堂说道。

大家很想进祠堂里面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狐狸能够口吐人言，但是却又担心被这成精的狐狸给伤害了，一个个只是聚集在了祠堂的门口，却没有人敢动静。

而更有一些早就知道了鱼腹藏书那一件事情的人听到“陈胜王”这一句话又突然想起了旧事，朝着垄上村的营地看去。

然而这狐狸却没有再叫了，陈寿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赶紧睡觉，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大家看了陈寿一眼，这才从祠堂前散开，一个个又钻进了帐篷里睡觉。

这一夜祠堂中虽然不曾传来狐狸奇怪的叫声，但是四周丛林中狐狸的叫声却不绝于耳。士兵和徭役们心里都不平静，一个个在回忆着大梁城外的渔夫藏书和今夜的“大楚兴，陈胜王。”

慢慢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样的言辞也都被有心人勾勒了出来，大家伙儿对陈胜的身份猜测越发的扑朔迷离了。

吴广从祠堂回来之后，一脸的兴奋，对陈胜说道：“怎么样，学得像不像？”

“太像了！”陈胜也有些激动地说道，他没有想到吴广学狐狸的叫声竟然惟妙惟肖，达到了以假乱真的效果。

“这就完了，还用不用再做些什么？”吴广追问道。

“不用了，要是效果好，明天我们就可以对陈寿下手了。今晚我先看看情况，你先睡吧，明天说不准还要用用你那一把长剑，你可得养精蓄锐！”陈胜说道。

听到这话吴广赶忙点了点头：“早就想着这一天了，到时候你直接吩咐就是，我这一把剑从来都不含糊。”

等着吴广睡下之后，陈胜却一脸兴奋地盯着帐篷漏缝外的月光，眼睛灼灼似乎再筹划着更大的一场戏。

夜深人静，只有狐狸在叫着，这应该是到了子时了。要是往常这个时候，大家伙儿早就应该睡着觉了。陈胜却慢慢从帐篷之中探出身子。他也没有脱离营地去树林便小解，也没有起来去河边大水，反倒是猫着身子在营地里巡视起来。

陈胜以为，经过今天这一场大戏之后，营地里的人肯定不可能都睡着了。果然不出他的预料，营地里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陈胜猫着身子把耳朵凑在营地之中的帐篷之上挨个儿细听，发现人们谈论的都是有关他的事情。“陈胜”这个名字反复被提及，这让陈胜心中喜不自胜。

果然，在“鱼腹藏书”和“祠堂狐鸣”这两件事情之后，大家都已经觉得陈胜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

在确定了这个事实之后，陈胜也回到了自己的帐篷，躺在吴广身边安然地入眠了。

第二天的太阳慢慢从东山之上升起来，明媚的阳光把从祠堂的瓦檐后面慢慢地升起来，仿佛是一个得到的神仙正在绽放自身的真人光芒。

陈胜起来之后却发现陈寿竟然起得最早，他们这边的营地还没有开始生火，陈寿的锅里水已经沸腾了。看见陈胜之后陈寿赶忙说道：“快点把你的人都给我叫醒，吃了饭马上就要上路了。”

陈胜闻言皱了皱眉头，冷冷问道：“你就这么想让大家去咸阳送死？”

陈寿头也不抬地说道：“早死早超生！再说了，我一个县尉陪着你们一起死，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听到这话陈胜也不再多说，只是听陈寿的话，把营地里的人都给叫醒了。

然而把大家叫醒之后，陈胜却没有让大家立即去做饭，反而是带着吴广一起走到了陈寿的身边。

吴广腰上配着长剑，眼神也十分的凶狠。看到吴广和陈胜一副找事儿的模样，陈寿大喝一声：“你们两个不赶紧去做饭，来我这里干什么呢？”

陈胜也不说话，吴广主动上前一步说道：“头儿，有件事情我得跟您商量一下。”

“来人啊！”陈寿害怕出什么意外，赶紧先把自己的属下都喊了过来。

只是陈寿的属下来到陈寿身边之后，却一个个脸色古怪地盯着陈胜一直看，仿佛陈胜脸上长出了一朵花儿一般。

“头儿，现在已经是七月二十二号了，我们到了咸阳，说不准已经是八月份了。延期十天，这是大罪，我们所有人都得死。我吴广不想死，我看，咱们不如直接逃了算求，何必去咸阳送死呢？”吴广跟陈寿说道。

薄雾在清晨的阳光之中一点点消散，祠堂前的营地里静悄悄的。

吴广与陈胜一起朝着县尉陈寿这边走的时候，大家就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幕。所有都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静静看着陈胜和吴广，想要知道他们两个要干什么。

而吴广这话一说，虽然声音并不是非常的响亮，但是营地里至少有数百人都已经听清楚了。在听到这话之后，所有人静静地看着陈寿，等着陈寿的拿主意。其实这个想法很多人早就有了，只是他们害怕陈寿手中的长鞭不敢乱说，所以都隐忍着，此时吴广这么一说，就是陈寿的手下都一脸希冀地看着陈寿，想要让陈寿答应这个建议。

陈寿看到吴广一下自己就调动了所有人，脸上脸腾起了十万分的怒气，他大喝一声：“你身为大秦官员，竟然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这是找死？”

说着他从身边顺手抄起自己平日里用来大人的藤鞭，一鞭子就朝着吴广的身上打去。吴广自然不愿意挨鞭子，立马一躲就要去夺陈寿手中的鞭子。两个人很快抱在了一起相持不下。

陈寿气得不行，赶忙大声喊道：“你们看着做什么，还不上来帮忙？”

但是他那些属下却只是干看着吴广，是不是还看陈胜一眼，畏畏缩缩都没有上前动手。

陈胜看到吴广虽然嘴上跑火车，但是真面对陈寿根本不敢拔出自己腰上的剑，自己将身上前一脚踢在了陈寿的身上。陈寿被踢了出去，腰上吃痛。扶着腰站起来正要对陈胜发火，却看到陈胜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朝着自己一剑刺来。

这一剑来的迅疾，来的突兀，来的出乎意料。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陈胜竟然敢对县尉出手。看到陈胜拔剑的时候，众人就都已经吓得不能动弹了，谁还会上来阻拦陈胜呢？

只听到“噗嗤”一声，陈胜手中的宝剑一下子没入了陈寿的胸腹之中。陈寿艰难得看了陈胜一眼，想要张嘴说话，但是一张嘴只有血液流淌出来，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随后他身子一侧倒了下去。

陈寿这个嘲笑陈胜“鸿鹄之志”的县尉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没有了呼吸。

县尉死了，大家都看神仙一样看着陈胜。

陈胜脸上带着溅射的血珠，看上去十分的额血腥残忍。

阳光慢慢从祠堂之后升了起来，照耀在祠堂前的丛林之中。

大家看着陈胜沐浴在一片阳光之下，真个人都变成了金色。

没有士兵冲上来与陈胜作对，更没有人惊吓得逃跑。

这一刻，所有人都沐浴在陈胜的阳光之下，感受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慢慢渗透自己的身体。

陈胜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宝剑，鲜血顺着剑锋一点点低落在地上。

吴广带头赶忙喊了一声：“大楚兴，陈胜王！”

紧接着所有人都忍不住跟着吴广一起喊了起来：“大楚兴，陈胜王！”

陈胜慢慢咧嘴，笑了。

他知道，这一刻他已经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