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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白萼苑

作者:水心 | 发布时间 | 2017-10-23 | 字数:2708

“噗——茶水这么热,你是要烫死我呀!”江月莞从若璃手中接过杯子,刚喝了一口便啐了她一脸,“没安好心的东西!下次再这样,看我不泼你脸上!”

“这次暂且饶了你。”她平息一口怒气,继续道,“我听说后院玉簪花开得正盛,你去白萼苑前给我摘几株过来,那儿的花最对我心思。”

“可是二小姐,玉簪花只在夜间开放,现在去摘恐怕……”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去做,哪这么多废话!”

若璃只好乖乖离开。因为初来江府,她对这里的房间布局一概不知。加之每一重庭院皆绿木掩映,假山怪石围绕,小径曲折回旋,所以每一步似乎都将误入歧途。

不时有丫鬟和小厮经过,但他们个个面色凝重、步履急促,若璃方欲上前搭话,他们却头也不抬匆匆走开。“江府里一个个人都这样奇怪!”她在心里嘀咕一句,因无人求助,便只得凭着直觉,绕过正厅,沿着厢房回廊向江府后方走去。及至梦心亭,远远可见一残破的石拱门,甫一走近,便悠悠飘起一股沁人的香气,搭着微风直直钻进心里。她蓦地一喜,“就是这里了。”

于是,她大踏步跨过石门。不出所料,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际碧绿和洁白。与想象中略微不同,她原本以为后院这种人迹罕至之地必定荒芜遍布,不想这里却不生杂草,连玉簪花亦经过精心的修剪和培育。

她深深吸进一口花香,似乎连呼出的气体中也沾上了这清幽的气息。翠绿的叶子一尘不染,洁白的花骨朵儿更是纯美无瑕、冰姿雪魄。虽是白日,但那朵儿却个个饱胀,有欲开之势。

置身这汪梦幻的花海,一个恍惚她犹如回到方家。方家也有一园玉簪花,虽不及江府的规模,但韵味上却全然不输。她欢快地翩翩舞起,耳畔却是云姨低柔的话语,“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万斛浓香山麝馥,随风吹落到君家。”

那是云姨第一次教她跳舞,她至今仍记得当时的欣喜、欢愉,还有花海之中云姨曼妙的舞姿、娴熟的舞步……后来她在娘亲面前展示,不料却被骂成奇技淫巧,连累云姨也同她一起受罚……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几滴热泪纷纷淌落。待到视野清晰之际,一袭月白色长袍的他直直立在眼前。她忙欠身道,“少爷。”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脸上似有愠色,但旋即便被漠然替代。

“我……我不知道您住这儿,”不知为何,她竟有几分委屈,但恰是他的话提醒起她此行的目的,“二小姐让我摘几株玉簪花回去,她说这儿的花最合她意。”说着,她抬头看向正房上的那块木匾,上面恰恰写着大大的三个字——白萼苑。

“她也配?”他冷冷吐出这三个字,眼睛却欲喷出火焰来。

若璃被唬了一跳,她怔怔呆住,脸上似被烈火灼烧般滚烫。

“白萼苑是我娘生前的住处,这些玉簪花也是她生前所栽。她走后,这里就成了弃园,但我每天都会来这里陪陪她,替她照料这这片花海,因为这是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他深呼口气,眼眶渐红,“今天是她的忌日……”

“对不起……”她升起一股子同情,竟也感同身受起来。

“我不怪你,”他突然伸出手去,掠起她的发丝。若璃慌一回神,忙后退几步,还未立稳,却见他指尖托起的玉簪花瓣。她忙又红下脸去。

“淮都的战事我已吩咐阿木派人去打听了,相信不出几日便会得来消息。只是这些日子要委屈你了。”他言语幽幽,又恢复了往日的谦和。

“多谢少爷。”

“我倒希望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沐筵,”他满目复杂的神色望她,“已经很久没人那样叫过我了。”

“沐……不,少爷。”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倘若和少爷走得太近,于你们而言都不是好事。”她的耳畔突然响起魏妈的话语,一个激灵让她清醒不少。她想起正事来,如今耽搁太久,估计回去时又得被江月莞责怪,于是便恳求说:“若璃恳请少爷恩准我摘几株玉簪花回去,如果我不能完成这差事,她会怪罪的……”

她不敢奢望他会答应,但还是决定一试,只是,她真心厌烦自己的言行,分明是在以一身可怜之相来博取对方的同情。同样,对于她的唯唯诺诺他亦很不适应。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可以让曾经伶俐精明的她变成这副样子?

“我答应你,”他的回答在她预料,但接下来却完全不在掌控。他含笑看她,道:“但你得再为我跳一次舞。”

“这……”她稍作犹豫,旋即又迈开步子,轻舞开来。指尖似拈起一段无形的流苏,眉目若含住一汪迷离的清波,一举手,一投足,每一步都会在脚下生出一朵莲花,每一舞都会托起阵阵玉簪花香。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大抵如是。

他的嘴角由衷勾起一弯好看的弧度,眼底的湿气也散却不少。从小生活在这冷漠闭塞的官府,他就未曾见过有人这般会心地笑过,所以那天夜里,当月光下她的浅笑映入眼眸之际,他便决心救她于水火。而当她毫无隐讳的公开身份时,他的心意更加坚定。他只是希望这缕浅淡柔和的阳光可以继续明媚下去。

“啪啪啪”,几声干脆的掌声打破了一切梦幻。江月莞袅袅走来,嘴中却不忘嘲讽:“真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不知二姨娘看到这番景致会作何感叹。”

若璃慌忙退到一侧,不言一语。江月莞只当没看见,她死死盯着江沐筵,眼里充满了挑衅。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他圆目怒视,音色锐利而坚定。

“嘁,偌大的江府,还有我去不了的地方?真真可笑!”她冷哼一声,目光瞬即射到一旁若璃胆怯的脸上,“若不是这个该死丫鬟办事不力,我绝不稀罕踏入这里半步!”说着,顺势扬起手去,不料挥至半空已被他牢牢钳住。

“你若不喜欢她,你可以跟爹请示,把她调到别处去,而不是让她在你那儿受折磨!”他甩开她的手臂,顺势将若璃护在身侧。

江月莞吃痛地揉着酸疼的胳膊,表情极不自然道:“大哥看重的人,月莞怎敢不喜欢?我不过让她过来摘几株玉簪花,她却迟迟不肯回去交代差事。想着她初来江府不识路途,我还当她迷路了。没想到却在这儿……”

“是我让她跳舞的。”他怒气未消,声若利刃,“休说这满园玉簪,你连白萼苑墙角的杂草都不配!”

她冷哼一声,道:“你真以为我稀罕这凄惨惨的丧门花?我不过看你娘死得凄惨,想去她坟前祭奠一下罢了……”

母亲的死一直是他心头的禁忌。如今从江月莞口中提起,却是那般轻松得意,他便再也容忍不住,大吼道:“滚,你滚!”

见他动了真格,她的气势也就弱了下去,只是依旧不愿服软:“横竖我也不愿呆在这晦气的地方,至于这死丫头——”说着她的视线不由转向了若璃,“若是你不愿认我这主子,那就陪你的少爷去!”

“我……”若璃怯怯望向他,却被他一脸的冰冷震住。她虽见惯了他默然的样子,然这摄人心魄的寒冷却是她第一次从他身上感知。而此时的他宛若一尊沉寂的雕塑,除了眼里的怒色外整张面孔纸一样惨白。她多想用画笔替他描上血色,多想好好安慰几句,可是偏偏想不出一个完整的话语。

江月莞尖锐的声音还在耳侧纠缠,随之脑海中频繁地闪现出她的怒容。若璃蓦地一醒,只道:“大少爷,我随小姐回去了。”她颔首从他身侧绕过,始终未敢正视他的眼睛——她怕只一秒便会陷入那无尽的哀伤中。然而转身的那一刻,她的心已淹没在无形的忧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