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窥视肃州

远远地看到了玉门关高耸的新修城墙，董一元不住地慨叹。李弘益在玉门关修城，已经传遍了整个归义军三州之地。

谁也不曾想过，不足半年便能扩建出一座城池来。他特意停下马，摸了摸渐渐泛白色的城墙表面，有些诧异地说：“怎不见护城河？”

李弘益笑着解释：“抓了近千余回鹘劳力，都在东面挖掘护城河呢。”原本玉门关的护城河距离关墙大约一丈余，宽两丈。李弘益重新设计，新的护城河距城墙近两丈，宽三丈，深两米，很是耗费人力的。

他介绍完，说：“文鳌兄，护城河的事就交给你了，你需尽快熟悉，然后负责管理关内民政、官司一应事务。”

董一元抱拳：“游击尽可放心！”他并不觉得官小，哪怕只有千余人管治，对于他这样的新手来说，总得一步一步地来不是？
跟随着一支商队进入了玉门关，李弘益没有修建内城和瓮城，那样的花费太大，他负担不起，而且也没有必要。

一排排的混凝土房子修建得整整齐齐，很有横平竖直的数学美感。街道也都是混凝土路面，宽敞平坦，移植来的杨树郁郁葱葱，让玉门关多了些绿色的生机。

商队的骆驼马匹屁股后面都兜着一块布，让董一元很是诧异。李弘益解释到：“这些畜生管不住，最爱随地拉撒，故而我下令，做出如此规定，这样路面不是更清洁了么？”董一元哈哈大笑。

他只觉得玉门关透出一股别样的崭新气象，然后发现道路两侧，每隔百步左右，便有一个混凝土筑的方形池子，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回鹘老人，穿一件前后背加了红色补丁的半臂，拿着扫帚簸箕来回巡走，看到地面有脏物便清理干净，然后端着倒入池子内。

董一元更是诧异，他看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大笑着说：“十一郎心思巧妙啊！”李弘益得意地笑了起来。

唐朝对城市的市容本就十分重视，李弘益只是在此基础上做了一些增加，给回鹘人提供些许的工作机会，不用付出许多工钱，又可以让玉门关保持整洁。

他前后回到敦煌不过半个月，刚带着董一元等人，走进了新修的办公院子，伍时杰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脸疲惫，大喊：“游击，你可算是回来啦！”对着身后的周成抱怨：“当初就该叫老周留守啊！”

李弘益问了情况，才知道随着玉门关内房屋道路修建完毕，有一帮商人便寻了来，询问买地开店的事宜。李弘益不在，伍时杰也拿不定主意，天天被前来拜访的商人们打扰得不胜其烦。

李弘益大喜：“正愁没处开财源，便有人送上门来了！文鳌兄，正好你来了，咱们便见上一见！”

周成护着李弘益等人返回，自去处理他负责的事务。伍时杰匆匆把商人们召集了来，转身逃也似地跑了，他现在才知道，处理一个哪怕只有千余人的小城的琐碎事务，比带领一千士兵可难多了！

商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李弘益耐心地听着，拿笔一一记下。这些商人有些是从沙州和瓜州下属的各县来的，背后或者有那些大小家族的背景，有些是从长安方向过来的。

他们要求开的店铺也多，有铁匠铺、裁缝铺、粮铺、针线杂货铺、酒庄、饭庄等等，都是玉门关极为缺少的。

玉门关的玻璃作坊带动了整个小城的发展，不再是原本那个旅途行商们的歇脚之地，对于有些商人来说，他们完全可以将玉门关当作一个贸易的集合地。

商队骆驼马匹众多，修补马掌蹄钉，现如今仅有的一个铁匠铺完全不够用；被李弘益俘虏强行带来的上千回鹘人，对布匹的消费极大，他们有牛羊，需要换取布匹，也就需要裁缝。

如此等等，几乎将整个商业能够涉及到的店铺都要在玉门关铺开一遍，李弘益考虑了片刻，决定答应这些商人们的请求，只是他原本就规划好，沿着主要两条大街的门面铺子早已经修好，只准备对外招租了。

他把铁匠铺、粮食铺和售卖食盐的铺子给否决了，这些都是要留给自家和曹家的，两家派出的人手恐怕就跟在他后面，马上就要到达玉门关了。

铺子的租金以晋昌县为准，稍有些提高，商人们很爽快地答应了，并再次请求修建仓库。

李弘益与董一元商量了几句，决定在城南修建几处大的仓库，照旧对外出租而不是售卖。他以玉门关守捉使的名义保证，绝对安全，当即有几个商人表示，一旦仓库建成，便立即存放自己商队的货物。

热烈地讨论了大半天，总算是谈妥当了。董一元看着租卖出去的商铺，大约有四十多个，租金以商铺面积计算，再加上商税，一年只怕有上万贯的收入。

和这个时代的唐人一样，董一元一直认为商业乃是贱籍，他看到李弘益和商人谈判，心里很是不满意，觉得自家的上官没来由折了身份。

看到李弘益和商人们草签的契约，他不由得赞叹：“十一郎果真生财有道啊！”李弘益知道他的想法，笑着说：“自长安到西域的这一条商道，多贩卖的是咱们中原的丝绸瓷器，汉武凿空西域，这一条路便存在了！我以为，可以称之为‘丝绸之路’。”

喝了口消暑的果汁羊酪，他接着说：“咱们归义军四面是敌，吐蕃、回鹘诸胡环绕，倘若没了这一条丝绸之路，只怕不能够久存。我知你视商人为贱业，但是倘若没有这些商人贸易往来，沟通有无，只怕我这玉门关也建不起来了！”

他顿了一顿，说：“比如玉门关的玻璃作坊，所需的各种原料，都需要从各地进来，咱们归义军的势力不能延伸，只有靠这些商人。以我看来，所谓士农工商，天下人虽分四类，却并不意味着分了四等。农者，立国之本；工者，强国之基；商者，富国之业。本就不能分出了三六九等来！”

董一元陷入了沉思，许久说：“十一郎这是管子之语啊！”他摇晃着脑袋：“我虽然不能完全支持十一郎的话语，细想一番，却觉得颇有道理！你说的‘丝绸之路’，果然是绝妙啊！”

李弘益从来不觉得一两句话便能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在他看来，能够用自己的思想去影响民众，那便是“立言”，属于圣贤一类的人物了。

他只是觉得，董一元的态度很不错，没有完全否认自己，或许他接触了具体事务一段时间之后，自己就会想通了。

笑着举起了那些草签的契约，说：“如何分配房屋商铺，便要有劳二郎了！”董一元前来，本就是要做事的，拱手说：“十一郎请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当！”

董一元果然是个有才能的，或许是因为学习过律法和算学，有了逻辑的理性思维，他办事认真，虽然经验有不足，可是勇于任事，喜欢动脑子，李弘益观察了数日，便放心地将民政事务都交给了他。

李、曹两家的掌柜们来到了玉门关，自然是占据了位置最好的商铺，所有的店铺一点一点地整理开张起来。

李弘益的重心放到了另一边，年初大练兵时，他用后世的间谍、特种兵训练等，练出了二三十人来，教他们化妆成商队的伙计，跟着曹、李两家的商队，前往肃州打探消息。

他一直想要打通一条前往长安的道路，肃州便是自己面临的第一个阻碍。虽然玉门关、大泽周围的沙州回鹘尚未肃清，李弘益还是未雨绸缪，先做打算再说。

缅播高同样被派了出去，他带着一支不大的商队，专门前往大泽北，与各个回鹘部族做些生意，主要还是打探消息。

他已经拉拢了三个小部族，暗中投靠了李弘益。目前李弘益实力有限，手再长也伸不过去，是以接纳了他们，还叫他们继续放牧的生活。

缅播高靠着一张嘴，四处忽悠，只说归义军张太保的外孙，乃是天上的火神下凡，惯会施放霹雳，最爱杀人放火。

先前李弘益征讨的几个小部落，有些漏网之鱼逃了出去，四处宣扬玉门关唐军的战功，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火药，便往神鬼之说上面靠，无形之中替李弘益和他的手下起到了宣传的作用。

再加上缅播高的一顿忽悠，叫十多个小部族战战兢兢。缅播高吹嘘完毕，又说朝廷对回鹘人还是信任的，李游击也不是滥杀之人，只要大家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听话，玉门关那里自会派出商队，与众部落贸易。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白，李弘益借他的口，叫这些回鹘部族们安生一些，不要想着去抢劫商队，保证丝绸之路的安全，就不会招来祸端。

李弘益不想惹事，并非他害怕回鹘人，也不是找不到战争的借口，而是他手下的守捉已经招了一千多人，差不多满额了，其中多半都是回鹘，他不愿手下的回鹘人太多。

至于曹用利那边，水泥和混凝土生产缺人，按照曹家的意思，目前人手已经暂时够用了，再需要人时，直接抢西州回鹘便是，反正两方总归是要交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