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收人
他刚说出这句话,张氏便嗔怪地说:“太宗文皇帝时,男子十六岁便要结婚,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拖延!”
李弘益一听,更加无语。唐朝经过隋末战乱,人口稀少,为了鼓励生育,英明神武的唐太宗想出了各种办法,严格规定十六岁便要结婚,政府官员亲自替人说亲,出钱给彩礼,超过年龄不婚者,还要受刑的。甚至他还一直向各异族赎买被掳掠为奴隶的汉人,以补充立国之初的人口不足。
这些都是国朝初立的故事,在此之后,已经没有那么严格了。对于归义军来说,则是与中原有所不同。
外公张议潮当政时,十一州之地五六百万人口,汉胡各半,所以也施行了同样严格的婚姻生育制度,更别说现在归义军只有三州之地,人口更少了。
母亲的意思不能违背,大哥、三哥回来后又不断劝说,李弘益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自己的婚事不能做主,李弘益又想起了穿越前自己那位马上便要奉子成婚的女朋友,愁思百结,顿时郁郁了起来。
自他穿越而来,李弘益便竭力不让自己回想那些往事,所以他研制玻璃、火药和水泥,在玉门关忙忙碌碌,只为了不再有回忆。
然而母亲的一番话,他心中闷闷不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轻淡的月光透过纱窗,落在书案上,李弘益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曹用行带着一帮朋友,大呼小叫地冲进了李家,找到了李弘益。他大笑着说:“十一郎,知道你昨日回城,怕是劳累,不便打扰。今日里哥哥我请客,为你接风洗尘!”
一面说着,将一起来的十多个年青人一一介绍。不像李弘益,原本是个书呆子,很少有交游,曹用行性情豪爽,再加上他大婚,以往的朋友们都找了来。
从古至今,一个人的朋友圈基本是与他的社会地位相一致的,所以曹用行的朋友,大多也都是世家子弟。
敦煌有所谓的“四姓五家”,即南阳张氏、沙州曹氏、凉州李氏和敦煌索氏以及清河张氏。张议潮便出身于南阳张氏,渊源上溯,据说能攀到东汉的张衡,也不知道真假。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较小的世家,如敦煌谢家、凉州马家等等。除了两张和一索没来,基本上敦煌数得出的大小家族的子弟,都有曹用行的朋友。
李弘益对于其中绝大多数都不认识,看曹用行高兴,他勉强打起了精神,与众人一一见礼。
这些世家子弟对李弘益很是客气,言辞中带了些许吹捧。张淮深在位时,对世家大族多有打压。实际上这也是唐朝一贯的政策,自汉代以来形成的门阀制度成为了唐朝内部最大的问题。
所以归义军治下三州的世家子弟,很少有到了年纪便能出仕的。即便是张淮鼎继位,索勋当权,对世家的打压仍流于暗地。
李家因为与张淮鼎有亲戚关系,并且张淮鼎自知身体大不如从前,看到儿子张承奉年幼,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亲妹妹和妹婿儿子一家,希望他们能够像支持自己一样,在将来继续支持自己的儿子。
因此沙州李氏可以说是张淮鼎政变最大的受益者,不但李弘益一家,他的大伯李明达,原河西节度衙推兼监察御史的几个儿子,同样跟着被提拔了起来。
这些未出仕的大小家族的子弟们,得知玉门关如今升格为城,曹用行成了玉门守捉副使,一个个便眼巴巴地凑了上来。
归义军地方狭小,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没有更多的地方安插这些人。他们和李弘益不熟,这位可是实权的玉门守捉使,手底下用人的地方多了去了,是以撺掇着曹用行,带他们前来见李弘益一面。
李弘益很是惊讶,他还不知道自己在敦煌城的行情见涨,对这些人突然迸发出来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了。
曹用行看出了李弘益的尴尬,哈哈大笑:“我说几位,咱们还是去酒楼吃酒,再与十一郎说话不迟啊!”一行人簇拥了李弘益和曹用行出了门。
敦煌城最有名的两家酒楼醉霄楼和归云阁,名字得自长安同名酒楼,分别是曹家和清河张家的产业。
本以为会去醉霄楼,曹用行一边带着人走,一边告罪地说:“醉霄楼要重修,诸位见谅,咱们去别家!”
李弘益发明玻璃和水泥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至于火药和活字印刷,一个是绝对的军事机密,另一个李弘定还未铺开摊子,是以众人都还不知晓。
他们只知道醉霄楼把附近的商家居民的宅子花大价钱买了,据说准备起一座五层高的酒楼来,用的便是曹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水泥和混凝土技术。
原来曹用利将契苾怀忠等人带回敦煌后,立刻开始了计划好的修盖高层酒楼,为了不影响原先三层酒楼的客人消费,他忍痛暂时歇业,只等着高楼盖起的那一天,彻底震惊全城。
虽说他现在带了人前去伊州,酒楼的施工依旧在继续,说起来这图纸还是李弘益帮忙画的,作为回报,曹用利给了他一成的酒楼干股。
一行年青人骑了马,曹用行骑着那匹白马,得意地在前方领路,享受着路人的目光,引领着来到了仰啸居。
这也是曹家的酒楼,名字出自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将“笑”字改成了“啸”字。
酒楼掌柜亲自引着人,进了预定好的房间。唐朝还实行分餐制,每人一张几案,李弘益和曹用行坐在了上首,分东西向而坐。
不一会儿,酒菜便都布齐,漂亮的胡姬酒娘围坐了上来,殷勤伺候着,又有舞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席间跳胡旋舞。
李弘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他一直对“笑入胡姬酒肆中”充满了兴趣,幻想着有一天能到了长安,亲自去看一看呢!谁曾想在敦煌城中就能看见!
在他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胡姬,双手端着银瓶,正给李弘益倒酒。这个小姑娘学着唐人女子,挽着高耸的云髻,只是在耳侧后包了一块蓝色的手帕。
她长得有点儿像法国著名的女演员伊莎贝尔.阿佳妮,碧绿的眼珠子,眼窝要更深一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尖,皮肤白皙,天鹅颈一般的脖子,唯一让李弘益无法欣赏的是,她居然涂了红色的蝴蝶唇妆!
这个胡姬酒娘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直白不加掩饰地盯着自己看,不由得羞红了脸,连脖子都红扑扑的。
好在她见多识广,端起酒樽,盈盈地说道:“请郎君饮酒!”她大概是自小在敦煌长大,所以汉语说得很是流利。
李弘益楞了一愣,连忙接在手里,曹用行在对面哈哈大笑:“十一郎,莫不是对这小娘有意?要不要我牵线啊!”
李弘益哈哈大笑:“所谓楼上看山,城头望雪,月下观美人。虽然不是傍晚,也别有一番情景啊!”
众人都大笑起来,把那个胡姬笑得脸更加红了。唐朝的规矩,是要从上首的人先敬酒,称之为巡酒,依次敬到末座,也称之为婪尾酒。
曹用行举起了酒杯,先敬了一巡,看着李弘益,突然笑着说:“十一郎酷爱读书,想必也是能作诗的,不如给这小娘写一首,叫她唱来如何?”
李弘益连连摆手:“我可不会作诗!”其他人哪里相信,这位可是敦煌城出了名的书痴,于是起哄,叫李弘益作诗。
李弘益无奈,绞尽脑汁苦想,他一个建筑工人,哪里记得许多诗词?猛然间想起了一首,他曾经的女朋友兼未婚妻最喜欢读辛弃疾的词,连带着李弘益也背了那么几首。
于是咳嗽一声,说:“诗我是不会做,曲子词倒得了一首!”众人大叫:“便是曲子词,最好唱来不过了!”当即有侍女胡姬拿了纸笔来,准备记下。
李弘益说:“这是一首教坊曲,曲牌为《西江月》。”随即念到:
“人道偏宜歌舞,天教只入丹青。喧天画鼓要他听,把著花枝不应。
何处娇魂瘦影,向来软语柔情。有时醉里唤卿卿,却被傍人笑问。”
曹用行大笑:“原来十一郎思春了!”不住把眼去瞧那个胡姬。众人都大笑起来:“原来李十一郎的风流都在暗处啊!”李弘益心里鄙夷:老子这是闷骚知道吗?
那胡姬的眼神都要融化了,眨也不眨地望着李弘益。李弘益装作看不到,心里默念:撩了便跑,是哥哥我的处事之准则!端着酒去敬了一巡。
当即有两个胡姬抱着琵琶来,那个像阿佳妮的胡姬开口唱了起来,正是《西江月》的调。
唐朝的酒度数不高,要不然李白动不动便一饮三百杯,更何况是高昌产的葡萄酒。
众人喝得兴起了,不免放浪形骸起来,李弘益酒气上来,斜倚在几案上,那个胡姬小娘为他打着扇子。
一个年轻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轻声说:“敬十一郎一杯!”李弘益一看,原来是甘州董家的子弟,名叫董一元,排行第二。端起酒杯:“二郎请!”
董一元一口饮尽,笑着说:“十一郎的玉门关,可还缺人否?”李弘益一听,来了精神,这位看来是想在自己这里谋一份差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