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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寅吉的劝慰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10-27 | 字数:4665

CHAP 100 寅吉的劝慰

寅吉眯着眼,脸上好长时间都维持着一种仿佛要吃人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摸着下巴周围新长出来的胡渣子,喟叹道,“他倒真是心急……看来,大当家的另一个义子并不想让他的义父过一个痛快的生日……嘿嘿,真是有趣。”

“寅吉,我……我还在等着你的许可呢。”红衣红着脸,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寅吉的袖子。后者猛地一抬头,脸上露出一个正陷入思考中、不情愿被打搅之人常有的那种不耐烦的表情。他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面前的女人,又看了看被他打发下去的走到门边的赤竹的背影,沉默片刻,便对女人道,“那就让蓝杉陪你去一趟吧。记着,快去快回。”

然而,卫红衣却是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可是现在李小甲他……他也想跟我一起去……”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玩弄她绞在身前的手指头,看上去好像很不安。

“他去干什么?再说,少了一条腿的他能去吗?”

卫红衣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寅吉的疑问。“正是因为他现在少了一条腿,所以才要和我一起去!寅吉,难道你忘了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了吗?在那家距离此地不远的药材铺里,不仅有齐全的药材,有做工考究的拐杖,甚至还有听说是从东洋那边贩过来的假肢呢——就是假胳膊假腿,都是木头做的。听说,只要装上这种假肢,即使断了一条腿的人,也能重新走路。因此……李小甲非常希望能跟我一起去那儿看看……寅吉……现在毕竟是我要花他的钱,所以我只得答应了他。”

“哈,你已经答应了?”

红衣涨红了脸,头垂到胸前,不敢看寅吉,也不敢说话。

“那还等什么?去吧,我的小心肝儿,要知道,现在我也和你一样,不希望曹大元帅的身体出现任何的状况。”

尽管寅吉这句话说得感情真挚得仿佛发自肺腑,声音也很诚恳,但是卫红衣仍然瞪大了眼睛,用并不信任的眼神极快地打量了他一眼,与此同时,我在她眼里突然又捕捉到一丝仿佛兴奋又仿佛是喜悦的神情。当然,这种神情只维持了一瞬。她又低下了头,垂下眼皮,脸上呈现出一副温顺驯服的模样。

红衣走后没多久,我站起身,请求寅吉允许我去看一看曹岳。寅吉不许,还威胁我,说我若敢走出房门一步,就让我今后也不得不依靠假肢走路。我气恼地大叫,“刘寅吉,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说完,我捂着脑袋,身体突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寅吉伸手扶住了我,说道: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不过你曾经看到的我,都只是你希望看到的那副样子。怎么了?我的小心肝儿,被我气着了?来来来,不要生气嘛,来,过来让我抱抱……只是抱抱嘛……你别害怕,更无需怕得浑身发抖。虽然现在我有点想你,不过,我似乎有点‘力不从心’。虽然男人对女人做这样的承认很丢脸,不过,我还是要这么说。要知道,小离,昨晚那个契丹蛮妞可真是……嘿嘿,总之,她几乎把我的体力都榨干了。啧啧啧,话说回来,相比较而言,我还是更倾向于小离你这样纤细的身体……”

他的手突然箍住了我的腰,我开始在他的怀里挣扎,然而,却被越抱越紧。他弯下脖子,把头埋在我的耳边,他下巴上那些新长出来的胡渣子戳得我脸颊生疼。

我让他放开我,他说我这是口是心非,在向他撒娇;我说我讨厌他,他却很开心地朝我露出暧昧的表情,说我这是因为那个契丹蛮妞在吃他的醋;最后,我咬着牙说,我现在很后悔让自己的双眼被蒙蔽了整整三年,结果,刚一说完,他就突然伸出手蒙住了我的眼,然后深情款款地告诉我,说,如果我愿意,从今而后,他愿做我的眼睛。为此,我愣了好久,直到听到他后来忍不住的歇斯底里的大笑,我才由衷地感到愤怒:显然,我再次被他愚弄了。

我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了他,而他呢,后腰挨着桌子,双手反撑在桌边,笑得更开心了。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王大满的大叫——“喂,一只眼,你来追我,来追我呀。”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王大满快活的大叫,原本燃烧在我心头的那团怒火就仿佛遇到了一场暴雨,突然间熄灭了。我突然羡慕起王大满——这个傻子无论在什么时候,几乎都是这样的快乐。而别的正常人呢,却总有着数不清的不如意。为了名利,为了情欲,为了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因此,所有我们这些正常人都不得时不时地在脸上挂出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具。隐形的面具——与王大满佩戴的实物的面具截然不同——哦,这样隐形的面具至少说明一点,那就是,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活得是那样的不开心。

两相比较,这样看,做一个傻子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能快快活活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外物所扰,也没有任何的烦恼。

噢,我现在的烦恼又是什么呢?自由?彻底离开眼前这令我厌恶的一切,躲到一个无忧无虑的桃花源里去?然后有尊严地活下去?……不过,我的一种潜意识告诉我,就算所有这些都实现的话,到后来,我也不会像王大满这样快活。为什么呢?或许,是我的内心深处的某种隐秘的、连我自己此刻都不愿意去触碰的渴望在作祟?不过,我确信,无论这种渴望是什么,都绝对和……和远在金陵的那个人没有任何的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就像现在,我一点儿也不为他担心,一点儿也不思念他,我此刻流出的眼泪也和他半点不相干一样。噢,我不要哭,我讨厌软弱的流泪,更讨厌现在软弱的自己!然而,尽管我心中这样告诉自己,但是我的泪却越掉越多。我的头也感觉到明显的眩晕。

寅吉趁我不注意,伸手抹掉我脸上的泪水。“你知道么,小离,你为什么这样不快乐么?”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走到窗边,指着窗外正满院子疯跑、不知何故一直吐着舌头的王大满,说道:

“瞧瞧,你仔细瞧瞧,瞧清楚了,夏小离!看到了么,看到了这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傻子了吗?那么再看看你自己,看看我手指上这些来自你的还没干掉的眼泪……小离,让我告诉你,你之所以这样不开心,就是因为你想得太多,你太折磨你自己了。其实,人生苦短,很多东西都不必要求得那样苛刻。是的,有时候你的要求,你对你自己的要求,你对别人的要求,都太过苛刻了。”

“苛刻?”我机械地重复着。这时,我注意到,宁一标也站在院子里,不过,他对王大满的挑衅没有任何的表示,仿佛一座雕像似的耷拉着脑袋站在那株很大的银杏树下一动不动。

眼前的男人不再看窗外的傻子,转过头凝视我。“站在这点上,你与卫红衣有点想象。她是一根筋,凡事都需要区分个是非对错,谁善谁恶;而你呢,你太过执着于你所谓的感情了。看着我,小离,我现在可是十分认真地在和你说话,说我的心里话。我在和你掏心掏肺,不是吗?”

他突然伸出双手,捧住了我的脸。“小离,听我一句劝,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感情,尤其是你所幻想的那种感情……你看着我的眼睛,现在必须看着我的眼睛!很好,就这样。别这么凶嘛。要知道,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懒得和别人说这些呢。好吧,言归正传。继续说感情。你要知道,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历来让许多优秀的人迷迷糊糊、神魂颠倒的东西……说穿了,只是一种愚蠢的幻觉!一场自欺欺人的游戏!一场荒唐又可笑的梦!小离,你这么冰雪聪明,不可能不明白我说的这些话吧。”

我冷冷地道,“刘寅吉,你不配谈感情。”

他眯起眼睛,皱着眉头望着我,仿佛在静候我的解释。为此,我很快说了下去。

“是的,你不配。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去爱过,发自真心地去爱过任何人。三年前,对我是这样。现在,对卫红衣,对耶律燕还是这样。或许在你的眼里,我们不是女人,连女人都算不上。我们是什么?对你而言,我们究竟是什么?哈,你非要我说出来么?好,好,好,那我就遂你的意……你把我们只当作利用的工具,用完就丢!用完就扔!或许,现在,若非我和师父的那什么宝藏地图有什么关系的话,我已经要被你当作垃圾一般地给丢到路边的灰尘里了!难道不是吗?难道你还想否认吗?难道你还能否认吗?哈,不过天知道,我为什么傻乎乎地还要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要知道,刘寅吉,时至今日,你所做的一切都已经令我倒足了胃口!你让我恶心!那种恶心就像你厌恶那些曾经爬在你脸上,啃咬你皮肉的蠕虫一般!我受够你了!”

说完,我不得不用一只手扶住窗边一侧的墙壁,好让自己稳住微微摇晃着的身体。

寅吉用仿佛要吃人的眼神盯着我,好久没有说话。

在他沉默的过程中,我看到了恰好跑到我们窗下摔了一跤的王大满。这个傻子今天脖子上系了一根特别长的布条。布条的另一头拖到了地下。刚刚,这傻子就是被布条缠绕住脚才摔倒的。宁一标突然走过来,把这傻子扶起来,我发现宁一标的脸色凝重,眼眶也有些发红。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客栈伙计合力抬着一个用卷起的破草席包裹住的某个重物,一前一后地正在跨客栈的门槛。然而,就在这时,后边一个伙计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于是,“啪”的一声,一个东西从草席中坠下掉到了门槛上。竟是一个死掉的小男孩!男孩的脸色铁青,看起来年纪不超过三岁。同时,原本卷起的草席也散开了,露出了里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的头颅。显然,也是一具尸体。老太婆的脖子上系着一根长长的黑布带子,酱紫色的舌头拖出老长,几乎越过了她的下巴。

“哈,哈,吐舌头!吐舌头!”王大满推开扶住他胳膊的宁一标,三两步跳到老太婆的尸体旁,扯起自己脖子上那根“有样学样”的长布条,然后很高兴地把他自己的舌头吐出老长。不过,可惜没能越过下巴。

令人惊奇的是,两个伙计看起来并不怎么慌张。前一个长了双三角眼的伙计压根没瞧王大满,自顾自地蹲下身,开始忙活:他先是抓起小男孩的尸体走回来,然后把男孩的尸体垛到了老太婆的尸体上,最后才不疾不徐地卷起席子,把一老一小的尸体裹了个严实;后边一个长了个鹰钩鼻子的伙计的态度更是嚣张。他走到王大满的跟前,用一只手托着下巴、绕着王大满转了两圈,然后用一根手指头指着王大满的脑袋,朝他那个长了双三角眼的同伴冷笑道:“不用管他,一个傻子!”

接着,就在两个伙计预备重新将草席包裹住的尸体抬起来的时候,宁一标走过来,突然掏出两大锭银子,递给了前边那个“三角眼”。

“三角眼”问宁一标是什么意思。可怜宁一标不会说话,只是激动地“啊啊啊”地一阵大叫。与此同时,王大满还在一旁帮倒忙,乱七八糟地瞎说。

“三角眼”不由脸色发白地后退了一步,这时,“鹰钩鼻”咕哝了一句“送上门的银子不拿白不拿”。于是,我立刻明白,这个“鹰钩鼻”就是早上前一会儿在走道外与老婆婆发生争执的那个店小二。“鹰钩鼻”越过他的同伴,伸手接过了宁一标递来的银子,问宁一标,“客官可是希望给这可怜的祖孙俩买两副棺材,把他们好生葬了?”这伙计话说得很快,宁一标似乎一下子没能听懂他的话。情急之下,这个独眼龙用力抓住了“鹰钩鼻”的手,把其手捏得“咯咯”直响。于是,“鹰钩鼻”只得又把方才的话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宁一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一丝忧伤胜过欣慰的苦笑。两个伙计分别朝宁一标作揖,抬着尸体走出了院子。

“这就是那位‘外婆’与她的小外孙?啧啧啧……可惜……真是可惜……”寅吉突然摇着头,打破了沉默。

就在我为了他这句话而觉得他良知未泯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可惜……可惜曹大元帅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他就不只是头痛了!哈,哈哈,哈哈哈……”笑到一半,他突然神色狰狞地看向我:“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说完,伸出一只手,卡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手指越来越用力,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之后,院子里似乎突然间变得嘈杂,似乎有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叫“快交出耶律燕!不然老子和你们拼了!”。之后,似乎又有另外一个我仿佛在哪儿听过的声音叫了声“裘哥,你千万小心”。再跟着,寅吉似乎很是着急地嚷了起来……

不过,我已经听不清了。事实上,很快,所有的声音都在我耳边沉寂下来。我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很深的水潭,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最后,我只剩下唯一一种感觉:我觉得自己已经化成了一块正在水里下沉的石头,包括我发胀的脑袋在内,我整个人正变得又冷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