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人生豪赌命相搏

果不其然，龙业话音刚落，八大赌场席位当中一个黑脸粗胖小眼睛的中年人已经挺身而起。

他眯缝着眼睛，朗声笑道：“各位，在下是京师永兴赌坊东家，贱号罗大宁，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送个外号叫做金手指，赌行的兄弟前辈们，有时候叫我一声罗胖子！！今日我有话要讲。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干我们赌坊这生意，最怕不懂行市的乱架子进来搅合！你们三位在下看着着实眼生，听人介绍，方才知道，你们一位是刑部总捕头，一个是银号少东家，一个是威远镖局总镖头，和我们外五门从来不沾边！我看三位这步子迈得实在太大了点儿吧，小心扯着蛋！！”

巨大的笑声哄堂而起！！

刘镇南三人现在都是颇有身份的人，被一个外五门的人如此公开嘲笑，刘洪达勃然大怒，侯龙波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摇晃了两下，目光示意他不要乱发作。

闹起来，最高兴的自然是双龙会。

刘镇南微笑道：“隔行如隔山这话确实不错，罗前辈说的实在有几分道理。但我更相信一句话，叫事在人为。各位当然都是外五门的前辈，多半还是祖辈传下来的买卖，但万事都有开头，难不成各位的先辈，一生下来便是开赌场的吗？！”

他一说话便涉及对方的祖先，是极为无礼的，但江湖便是这样，实力决定一切，软弱并不一定能得到同情，过于客气，反而办不成事情。

罗大宁冷笑道：“刘少东家，你这嘴可该好好洗洗了！别以为你们家银子多，你便可以如此强词夺理！不听我好言相劝，看来各位是下了决心要猛龙过江了？”

“你这话错了。”侯龙波忽然说话了：

“没什么过江不过江之说，江河湖海，俱是真龙嬉戏之所。”

“好，好，有胆气！”罗大宁高喊一声，道：“那就本事上说话吧！赌场规矩三千条，愿赌服输是第一条！！希望你们玩得起，不要输不起。”

“那是自然。我们既然来了，就要和你玩到底！”刘镇南微笑，眼神中冷光四射，他转向了身后一个中年人：“胡七爷，该你出面了。”

那人笑道：“东家何出此言，你叫我胡老七就可以了！”

赌坊行业席中的不少人刚才一见此人，便已经窃窃私语，现在看他亲自出场，不由得纷纷脸色大变。

这胡老七，是外五门里少有的奇才，一生罕遇对手，但已经退隐十年有余，真不知刘镇南用了什么手段，能把他请出来。

侯龙波也不知道，刘镇南只是随随便便的将胡老七领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这个人便是今后我们赌场的压舱。

所谓压舱，是北方赌坊的一句暗语，便是指在赌场压阵的大师级人物，是赌场防止被人踢馆的最后防线，京师八大赌坊，每个赌坊都有一位这样的神人。

罗大宁笑道：“把百变赌鬼胡老七都请来了，你们也算是煞费苦心！诸位，你们谁来会会胡师傅？”

众赌场东家掌柜面面相觑，竟一时无人敢于出场，胡老七的威名，果然可见一斑。

东家掌柜们是不敢出手，而与他们一同前来的八大压舱，则是不便出场，只因为他们是压舱，赢了被人认为是理所当然，可是一旦输了，所在赌坊的江湖地位，立刻便会一落千丈。

刘镇南要的便是如此，兵法有云，攻敌所不能守，他抓住了京师八大赌坊的致命弱点。

侯龙波看到八大赌坊如此反应，不禁在心中对刘镇南十分佩服，心想换了自己，可办不成此事。

众人拒绝出场，罗大宁十分尴尬，脸上却不露分毫，坦然笑道：“如此，看来只能我罗胖子出面献丑了！”

胡老七笑道：“罗老板号称金手指，自然是点石成金了，在下斗胆，请罗老板指教一二！”

“好，今天场合不对，我们就赌最简单的，骰子！”罗大宁并没有征求胡老七的意见，因为照规矩，拜山门者是没有选择权利的，主人家要比什么，便要比什么。

所以主人家即便要赌脱裤子拉屎，来客也只能奉陪。

他说完此话，两个手下立刻拿上来两个色盅，十二粒镀金骰子，放在一张长条桌子中间。

罗大宁和胡七爷分据长桌两端，四目相对，杀气腾腾。

罗大宁忽然喊了一声：“得罪！”

他身形虽胖，却极其灵活，身影到处，一个色盅已经拿到手中，六粒色子不知怎的就已经进了色盅，哗啦啦声响顿起，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到后来，众人竟然已经分辨不出一声一响的单独声音！

众人听得脸色大变，其中有多少赌技高手，但闻听此种声音，方知山外有山，而那些业余的，多半都去过赌坊消遣，此刻却都在庆幸自己没有与罗老板对赌过，否则岂不输得内裤都不保？！

胡老七却根本不受干扰，他静静听着，脸色波澜不惊。

突然，罗大宁大喝一声，猛然将色盅扣在桌上，轻轻将色盅拿起，众人看是，六粒色子三三对立，每一粒都是六点向上！

罗大宁笑道：“今日龙帮主万金之躯亲自升堂，我就为龙帮主献上个六六大顺！胡兄，该你了！”

胡老七笑道：“罗老板吩咐，敢不从命？！”

他轻轻拿起色盅，手臂只是轻轻一挥，众人再看时，六粒色子已经不见，最怪的是，他如此用力摇晃色盅，色盅之中竟不发出一点声响！

和刚才罗胖子的手法截然相反！！

“过来！”突然听得胡老七一声怒喝，一只手掌向对面一招手，罗胖子面前的六粒色子中的一粒，像成了精一般飞升而起，向他色盅飞去！！

“草船借箭！”罗大宁怒喝道！

一掌便向空中拍出，那粒骰子即将到达胡老七的色盅，却突然爆裂了！

“好一招摧心掌！”龙业笑道！

罗大宁能在京师开赌场，而且位列八大赌场之首，除了与双龙会关系铁硬，自己当然也不可能是个软柿子。

没点颜色，七八桶浆料，便敢开染坊吗？！

话音未落，胡老七已经将色盅扣在桌上，大叫一声：“开！”

众人看时，也是六粒色子，三三相对，都是六点向上！

再细看，却还有一点黄色碎末，堆在六粒色子旁边。

龙业笑道：“双方都是六六大顺，算是打平。按照规矩，打平便是拜山门者输了！”

胡老七忽然也笑道：“龙副帮主看错了！他是六六大顺，我是六六大顺多一点，这就是那粒色子！”

他指了指六粒色子旁边的那一点粉末，罗大宁的摧心掌虽然厉害，却还是被胡老七的色盅扫进去一点粉末，只不过胡老七手法实在太快，就连罗大宁都未看清。

龙业怒道：“这一点粉末，能做数吗？”

侯龙波忽然说道：“龙副帮主说的没错，这点粉末，的确不能做数！”

胡老七和刘镇南众人登时脸色大变，这侯龙波怎么突然帮对方说话了？脑袋抽风了吗？！

赌输了，那赌场可就开不得了！

龙业得意道：“既然侯少侠自己都承认了，那就是双方打……”

“等等！”侯龙波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龙副帮主，各位江湖朋友，大家请看这赌桌之上！！赌局结果已经实在明白不过，罗老板这边是五个六点，胡七爷这边是六个六点，自然应该是胡七爷胜！”

他手指长桌，可不是嘛，场面分明，罗胖子这边五个色子，胡七爷那边六个。

罗大宁死死盯住侯龙波，两只眼中都布满血丝，大怒道：“你这后辈好无耻！我刚才掷出的，是六个六点！刚才众目睽睽，都曾见证！”

“不错！”

“正是！”

“姓侯的！你不要睁着眼睛胡扯！”

侯龙波冷笑，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赌场老板：“但我现在，只见到赌桌之上，胡七爷色盅揭开之时，罗老板这边只有五个色子！”

“那是胡老七抢走我一个色子！”罗大宁勃然怒道，一张胖脸已经气得铁青！

“身为一个赌客，你连自己的色子都护不住，便是技不如人，还不该认输吗？”侯龙波冷笑！

“我认你妈！”罗大宁恼羞成怒，一拍桌子，面前的五粒色子凌空而起，齐齐射向侯龙波！

剑光四射！！

众人一阵惊呼！！

原来侯龙波长剑之上，五粒色子完整无缺，一字排开！！

侯龙波将色子慢慢放在桌上，都是六点向上。

在场不知有多少练剑之人，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以刚才侯龙波出剑鬼魅一般的速度，砍碎几粒色子实在是极容易的事情，好多人也能做到。

但将这些色子一一扫到剑上，而且完整无缺，便是极难做到的事情，现场用剑之人，十个里面也没有一个能够做到。

而最可怕的，便是这年轻人，居然还能将五粒色子，都翻到了六点向上！

这是何等可怕的武功！！

龙二也变了脸色，他与侯龙波交过手，数十日不见，这小子竟好像又突然变了一个人！

这一招他从未见过。

他当然没见过，西门六剑中的第二剑，侯龙波不久之前方才掌握。

龙二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今天交手，自己已经绝对不是侯龙波的对手。

龙霸眼中突然闪出异样的光彩，忽然说话了：“都不要争执了！我已经看得很清楚，赌局结束，罗掌柜输了。”

他的话便是金口玉言，最终判决，罗大宁气喘吁吁，眼睛血红，死死盯着侯龙波，在旁人劝解之下方才勉强坐下。

龙霸微笑道：“恭喜几位，从今日起，你们的赌场可以在京师开业了！”

又一人站起笑道：“虽然各位的赌场可以开业，但你们要开勾栏，还得经过我们同意！”

这人竟是个女人，很美的女人，曾经很美的女人。

刘洪达笑道：“我当是谁，这不是城南百凤勾栏的刘三姐吗？我当小捕快的时候，常去你那里听曲的！怎么着，你也想赌上一赌？”

“刘总捕头久违了！您知道我们勾栏人家，无非是四门手艺，散曲，舞蹈，戏曲，百戏杂耍，前三样各有千秋，没法比较孰高孰低，倒是这第四样，拿来比一比倒也有趣。”刘三姐看着刘镇南身后那个女人，脸上带笑，眼神当中却满是刀子。

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她与那个女人之间恐怕别有渊源。

果然，刘镇南身后的女人说话了：“比一比当然很有趣，只是不知道刘三姐要比些什么？”

看她说话的表情，现在连傻子他妈都看得出来，这女人也是对刘三姐“情有独钟”了。

刘三姐冷笑道：“叶四娘又何必如此心急，你着急又有什么屁用？！反正今天我想玩什么，你都得奉陪到底！”

叶四娘立刻反唇相讥：“那你可得上点心了，如果这次让我赢了，以后我可就能在京师地面上好好陪你玩儿了！”

刘三姐冷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这就跟你玩儿！”

她一举手，两个手下立刻拿来两个托盘，上面赫然摆着四把锋利的飞刀，一块黑布！

更有两人，早就在一侧摆放了两块大木板，相隔二十步，对应摆放。

“蒙眼飞刀？太小孩玩意儿了！”叶四娘冷笑道。

“如果玩法平常，自然是小孩玩意，但如果玩法刺激，那便是高手相争了。”刘三姐面色变得赤红，慢慢说道：“这里有两块板子，我们互相蒙好眼睛，把自己绑在板子上，互相射飞刀，飞刀要射在板子上，越接近身体部位越好。失手的，便是输了。”

刘洪达忽然笑道：“刘三姐你这个比法实在不讲道理！这飞刀如此锋利，那失手之人，岂不要将对方杀死了吗？那么技艺高者即便获胜，也把命丢了，那胜利还有何意义？”

刘三姐看着刘洪达，狠狠说道：“刘总捕头！麻烦你最好搞清楚规矩，现在不是你觉得该赌些什么，而是只看我想怎么赌！”

勾栏老板，居然敢对负责京师治安的刑部总捕头这样说话，如果没有双龙会指使和撑腰，那她便真是疯了。

她将目光又转向了叶四娘，咬牙切齿道：“怎么，你怕了吗？”

叶四娘冷笑：“谁怕谁啊？！我在想，要赌就赌大些，我们两个人谁输了，无论伤势如何，也要当场割下一只手来！”

刘三姐冷笑道：“好！”

众人轰动，这场比赛真是变态，胜利者必然伤痕累累，而失败者即便已经受伤，却还要割下一只手来，这不是比赛，这是来屠宰了！

侯龙波知道双方的用意，两人输赢比赛还不罢休，是一定要让对方失去一只手，少了一只手，今后便不能再登台表演，更别说收徒弟传承技艺了。

这对于她们这样的百戏演员来说，简直比杀了她们还要狠毒！

龙霸却无动于衷，继续冷眼旁观，也许是因为他骨子里，充满了那股嗜血的疯狂。

两个女人，看来是抱着不死不休的态度来进行着一场赌局，在场众人都很激动。

而侯龙波忽然感到很佩服，他现在着实佩服一个人，就是楚江客，这几个高人其实都是他找来的，虽然名义上是刘镇南出面，侯龙波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谁的主意。

江湖的历史，是用血写出的。

两边的助手各自为对方蒙好了黑布，然后将两位女将各自在一块木板上绑好，这样做是为了防止听到对方飞刀的声音而调整自己的姿态，两人只有一个部位能够自由运动，便是那只握着飞刀的手。

铛铛两声，双双刺入对方咽喉边几寸之地！！

众人耸然变色，此刻如果换了自己，怕是会吓得尿了裤子，哪里还有胆气射出这样准的飞刀？！

侯龙波此时心中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是叶逍遥面对这样的环境，他还能发出那样致命的鬼神不可测的飞刀吗？！

如此刺激的较量面前，他居然还是走神了！

突然，他耳边又传来铛铛两声！！

两把飞刀再次击中木板！

只是这一次却分了高下，叶四娘的飞刀只是扔在刘三姐左腿边上，而刘三姐的飞刀却投掷在她的心口边上！

如果此时评判，当然是刘三姐赢了，但还有两把飞刀。

第三把飞刀突然一先一后，相继发出！！

两人竟先后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

两把飞刀，竟都刺入了对方的身体，一把飞刀，插入刘三姐左腿，另一把飞刀，刺入叶四娘小腹！

鲜血，慢慢从两人伤口流了出来，在两人精致的绸缎衣裙上蜿蜒流动，流到地上，连那精巧的绣鞋都被鲜血染红。

如此血腥的场面，却仍然要继续，只因双方手里，还有最后一把飞刀。

飞刀飞出！

侯龙波已经调动了真气运行！

两柄飞刀，都在侯龙波眼中缓慢的飞行着，侯龙波突然发现，刘三姐的飞刀会刺在叶四娘耳边的木板上，而叶四娘的飞刀，也将射在刘三姐左臂边的木板上！

打平便是输了！这个声音在侯龙波耳边响起！

他的右手隐藏在袖子当中，突然向飞在空中的飞刀招了招手！

三道无形掌风，瞬间发出！！

龙霸脸色勃然变色！！

他也举起了手掌，一股掌力也向那飞刀劈去！！

为时已晚！！

刘三姐的飞刀已经改变了飞行轨迹，在空中划过一个美丽的弧线，刺入了叶四娘的左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