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战惊心
早早用过了晚饭，五六月间，天黑的晚，李弘益把手下都赶到帐篷里去睡觉，安排了人值守。
缅播部匆忙扎起的帐篷还算用心，李弘益带人视察了一番，便和曹用行、周军使以及缅播父子几人坐在了一起。
李弘益展开地图，看着缅播骨都指出的合罗川部所在的位置。这地图其实很简陋，没有等高线，山川河流城市等画的很是简单，比例有些失调，大泽这样的湖泊在图上显示得极大。
李弘益沉吟了片刻，说：“咱们戌时出发，亥时发起攻击。”戌时就是晚上九点，亥时是半夜十二点。
夜袭可是中原汉人最拿手的战术手段，也是避免己方伤亡过大的最好办法。李弘益看着缅播骨都，说：“先前周军使与贵部少头领已经说好，妇孺是贵部的，青壮男丁我们带走，牛马两家各一半，没有问题吧？”
缅播父子心里想：没问题才怪！只是这些话他们也不敢当面说，缅播骨都点着头，说：“先前既然商量好，小人是没有意见的！”
他虽然有其他心思，却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目前缅播部最大的难题就是缺女人，没有女人就无法生育下一代，整个部族就没有发展的未来。至于男丁和牛马，那些相较之下已经不重要了！
李弘益其实心里还有些担心这帮回鹘临时变卦，看缅播骨都的态度谦卑，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之前在建筑行业呆了多年，李弘益别的没有学会，却牢牢记住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
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整个玉门关上下，他真正信任的只有三个人：阿多、曹用行和伍都头。
阿多自小跟随在身边，忠心耿耿，自然不用怀疑；伍都头是大哥委派而来的，是李家的心腹，他也不用太过于担心；曹用行算是他唯一的朋友，接触了三个月，他看得出来，曹用行或许有自己的心思，却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李弘益眯眼看着缅播骨都父子二人，笑了笑，说：“既然如此，大家伙儿便去歇息，戌时一到，准时出发！”
众人离开了帐篷，李弘益打了个哈欠，他体质较弱，早已是疲惫了，扯过一条毛毯，倒在地上便要睡觉。
曹用行和他住一顶帐篷，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偷袭的军事行动，心里有些兴奋，有些焦虑，看到李弘益睡觉，说：“十一郎，咱们可是要去杀人的，你却还有心思睡觉？可真是心大！”
李弘益心想：你要是跟我一样，喝醉了酒一睁眼就特么穿越了，你比我心还要大呢！说：“养精蓄锐，今夜要大战一场，快睡吧！”
说着倒头便昏昏睡去，曹用行摇了摇头，来回走了两步，朝帐篷外走去，沿着整个营地巡视了一遍，看到夜空中几点稀疏的星光，叹了口气，转身钻进了帐篷，也学李弘益，倒头便睡。
睡了有一个多时辰，李弘益被曹用行叫醒，两人跑到湖边掬了捧水洗脸，站在杨树林里撒了泡尿，看到众人都集合起来，李弘益下了命令：“出发！”
所谓夜行军者，人衔枚马裹蹄。周军使提了一袋铜钱找到缅播高，缅播高还有些心喜，心想汉人的规矩就是多，战前还要发钱。
待知道要他给每个士兵发一枚铜钱含在口中，以免发出不必要的声音时，缅播高的表情颇为精彩，楞了一愣，才提着钱袋发放了下去。
回鹘的习惯是嘴里叼一枚羽箭，方法大抵相同尔。众人熟练地扯下衣袍角，将坐骑的马蹄包裹严实，借着淡淡的星光，朝合罗川部的营地而去。
二百余骑，三百多匹马，虽然裹了马蹄，奔跑起来依旧有无法掩盖的低沉震动声响。
众人奔出了二十余里，渐渐放慢了速度，周军使派出了先行斥候，在前方哨探，又走了大约五里，斥候回报，离合罗川部的营地只有五六里路程了。
摸到距离营地两里处时，众人都下了马，整顿了一番，歇一歇马力。周军使这一都出自豆卢军，乃是当年张议潮起兵后重建的一支军，是归义军中的精锐，放眼整个西北，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派出的斥候和缅播部的士兵一起，悄无声息地拿下了数十处合罗川部的暗哨，所以李弘益等人才能大摇大摆地冲到合罗川部营地这么近的地方。
李弘益将缅播骨都派到了营地另一边，却把缅播高留在了身边，只说叫少头领帮忙。缅播骨都知道李弘益不信任自己，要拿自己的儿子为人质，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人马绕走了。
估摸着缅播骨都已经到位，李弘益收好了铜钱，笑着对曹用行和缅播高说：“收好，这可是幸运钱呢！”曹用行将信将疑，也把自己那枚铜钱收好。
李弘益低声说：“走！”众人一起点起了火把，发一声喊，朝着合罗川部的营地冲去，几名亲卫紧紧地将缅播高保护在中间。
缅播骨都那里，也亮起了一排火把，大叫着呐喊着冲了进来。周军使一马当先，冲到一个帐篷前，把火把抛了过去。
李弘益的骑术很烂，很快便被众人超过，他无奈地看着缅播高，说：“要不少头领也冲一回？”
缅播高慌忙摇头，看着身边围着的几个手按在刀柄上的亲卫，说：“小人不善拼杀，不及校尉英勇之万一！”
李弘益呵呵一笑：“你不会拍马屁，便不要学人家说话了！”缅播高气得差点吐血。
合罗川部敢欺压缅播部，实力还是有的。不断有男人光着膀子从帐篷里冲出来，举着弯刀，张着短弓，翻身跨上马，在小头目大声吆喝中，集结在一起准备反冲锋。
李弘益跟在士兵后面大喊：“曹九郎！”曹用行热血上头，看到一队大约二三十名合罗川部的青壮集合在一起，便要带队冲上去厮杀，听见后面有人喊，听出是李弘益的声音，顿时冷静下来。
他对着身边跟随的亲卫大喊：“拿箱子来！”众人会意，有几人跳下马来，卸下木箱，就着火把，把一个又一个黑乎乎的火药罐朝营地里抛去。
李弘益这边也带着亲卫开始到处丢火药罐，顿时整个营地内爆炸声四起，火光夹杂着黑烟，惊动了马匹，在营地四处狂奔；妇孺老幼的哭喊声响彻天际。
缅播高自第一声爆炸想起便傻了眼，看到李弘益和手下亲卫开始丢火药罐，他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李弘益大喊： “降者免死！”身边的亲卫也跟着大喊起来，随即更多的士兵开始大喊，他们这才想起，校尉再三叮嘱，这一次是来抓活口当奴隶的。
火药罐的爆炸引起了合罗川部族的部民巨大的恐慌，看着有些同伴和马匹被炸成了血肉碎块，有些人丧了胆，没头苍蝇似地乱窜；还有些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大喊天神饶命！
缅播骨都的人马也都愣住了，他们刚冲到营地边缘，便听见爆炸声四起，有不少手下居然也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此时的回鹘还信仰着草原原始的萨满教或者佛教，还没有被完全的伊斯兰化。
敦煌本身就是佛教信仰浓厚的城市，归义军治下，佛教得到了极大的传播和发展。作为在沙州、瓜州讨生活的这帮回鹘，也受了影响，有相当一部分成为了佛教信徒。
他们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此时看到合罗川部营地霹雳四起，黑烟滚滚，以为是天神下凡，惩罚这些罪人，也跟着狂热地拜下。
曹用行打马绕了一圈，看到缅播骨都正带着人跪在地上祈祷，奇怪地问：“缅播头领，怎么还不去抓人？”
缅播骨都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却又狂热地说：“天神降下雷霆霹雳，这是对合罗川部的惩罚啊，副尉，不可对神佛不敬啊！”
曹用行放声大笑，拿过一个火药罐，看到左近有一匹受惊狂奔的马，点了引线抛了过去，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那匹马被炸成了一阵碎肉末似的血雨，纷纷落下。
他得意地说：“这便是我家校尉得了神佛启示，造出来的震天神雷！”他随口胡诌，缅播骨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曹用行大声说：“贵部落再不去抢女人，我们可都要拿走了！”驱马带着手下，得意洋洋地朝跪了一营地的人群跑去。
彻底丧了胆气的合罗川部族的男女老少，被李弘益的手下士卒驱赶着集合在了一起。
男人们认命似地丢了兵器，老老实实地蹲在了地上，等待着他们不远的命运。李弘益越众而出，在火把的照耀下，问：“哪个是合罗川部的头领？出来说话！”
众部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有一个人胆怯地说：“头领大人被…被天神霹雳震死了！”
李弘益掏了掏耳朵，他实在受不了这帮回鹘怪异的口音，喃喃地说：“死了好啊！”
四周扫视了一圈，众部民不自觉地低下了脑袋。李弘益满意地点点头，大声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的奴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