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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当他们远去
大同之行结束了,按计划,他们一行人应该南下,去开封看望鲁正彬。可是有人提出,来一趟不容易,应该挤点时间,在大同游一游,照几张相,不然回去了,都不好意思说去过大同。说这话的是袁子弹。
他这是实诚话,正说到了大伙儿的心坎上,所以一时都不吭声。
邓祿喜想了一阵,突然来了兴致,他说:“出来了,是该好好玩一玩!这样吧,反正这里离内蒙也不远,我们坐个火车去呼和浩特玩去,完了再坐飞机去郑州,也耽误不了两天时间。”
“去呼市干什么?”吴一凡问。
“哎呀,人有点年纪了,就爱怀旧。想当年我一回国,就被弄去呼和浩特监狱服刑,在那里整整坐了八年牢呢,我这是想搞个故地重游了,嘿嘿。”
大家听了,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向春风才说:“老邓啊,有些地方值得怀旧,而有些地方,永远不去再想也无所谓,是不是?现在呼和浩特都有四所监狱了,要是坐过牢的都想去搞怀旧游,呼市的旅游业那就大火了哟,你真想凑这个热闹?”
听向春风这样表态,大家都说,就是嘛,找一百个理由,也没一个理由要大家陪你,去看坐过牢的监狱嘛。
赵光荣脑子转了一阵,高兴地说:“啊,好歹我祖籍算是山西人,既然来了,我们包个车去五台山好不好?来山西不去五台山烧香,那就等于没来过山西呀!”
吴一凡却说:“老赵啊,我的看法不一样,烧香这事,在全国哪里不能烧?哪里的寺庙道观,都说他们的香最灵,要我看啊,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不是,我说老班长,您到底几个意思?”
“我的意思嘛,要么我们直接去郑州,执行原计划,要么玩的话,我觉得去爬一爬北岳恒山,再看一看当年的平型关战场纪念地,就足够了。”
向春风说:“老吴的这个意见非常好,既兼顾了自然风光,还兼顾了人文胜迹,又有共产党人的教育意义,尤其是,离大同都不远嘛。”
赵光荣一听也连连叫好,拉着袁子弹就去谈包车。袁子弹跑了一辈子车,对什么车,多少里程,按吨公里该怎么计费,有多少利润,搞的那真叫个门儿清,一个面包车师傅小陈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遂把他们连人带行李一口气拉到了浑源县城。大家在浑源县招待所开了三间房住好(袁子弹和面包车师傅小朱合住一间),到外面餐馆吃了一餐羊汤配黄糕,就坐上面包车前去爬山。
车开到半路,突然见到河对岸有一座悬空寺,很玄妙的感觉,于是大家要求停车,先得去参观一下,研究研究这庙子是如何在悬崖上建起来的。
说起这悬空寺,还真有些来头,位于恒山金龙峡西侧翠屏峰的峭壁间,素有“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的俚语,以如临深渊的险峻而著称。建成于1400年前北魏后期,是中国仅存的佛、道、儒三教合一的独特寺庙。
若从外面看去,它每座建筑仅靠几根木桩支撑,于悬崖绝壁间无一寸平地而建,形成了吊脚楼。但真正走进去,发现有的地方还是有地基的,当然更多的地方完全是木板,一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人一多,真怕那些插在悬崖上的木桩支撑不住啊。若凭栏远眺,江山壮丽,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智慧和魄力!
整座建筑共三座庙宇,每座三层,登临费着实不便宜,但物有所值。一行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游完,纷纷叫好。赵光荣带了个尼康F3单反相机,采用柯达胶卷,给大家照了许多的照片。
面包车师傅小陈见半路耽误了些时间,这会就踩着油门朝恒山猛冲,听那马达的声音,估计车屁股的黑烟都能赶上开坦克了。
见他还在跑,向春风忍不住问:“小师傅,你这是要把我们拉去哪里?”小陈师傅说:“有大路呢,多绕几圈,我可以把你们拉去山顶。”吴一凡说:“快停快停,我们这是爬山来了,开上山顶,还不如不来。”
于是,小陈把车停在了半山停车场,说好了在这里等,大家就兴致勃勃地去爬山。
恒山主峰高2016.1米,叫天峰岭,有许多寺院建筑群。
大家今天所见到的北岳恒山,其实在历史上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至少在明代以前,所有人都认为,能代表北岳的恒山,主峰在河北曲阳县。因为一次地震,把曲阳的寺庙全给震垮了,于是在明朝弘治六年时期(1493年),有人提出要把北岳改封到山西浑源,但遭到了反对。于是接下来又经历了四次大辩论,直到万历十四年(1586年),才决定改封北岳恒山为浑源天峰岭。但这个决定,并未得到执行。直到清顺治十七年(1660年),顺治帝终于明确,从此后搞北岳祭祀,就固定到山西浑源,这才平息了数百年的北岳之争。
人啊,不服老真是不行,要是放在以前,大家爬这么半截子的山,估计气都不带喘,可是现在都有了六十多岁的年纪了,爬是爬上去了,爬的却比较慢,下得山来,人是腰酸腿疼,回到招待所,都需要好好喝几口高度酒,然后蒙头睡一觉,才能解乏。
第二天,小陈师傅轻车熟路,把他们拉去了平型关战役纪念馆,让他们接受革命传统教育。
却说这平型关属于繁峙县,但距离繁峙县城很远,而离灵丘县城很近。他们在纪念馆广场与那些雕塑的抗战名将合了影,然后仔细地参观了纪念馆,弄清了整个战役的概况,这还不过瘾,又步行来到乔沟西边的白崖台观光。这里修建了一个颇大的观景台,整条乔沟一览无余,对面就是当年八路军115师打伏击的主阵地,下面是日军被全歼的乔沟。
乔沟真是一条沟,1937年9月25日,日军第五师团第21旅团的一个辎重联队,在这条乔沟里被我军伏击,1000余人全军覆没,我党取得了抗战以来的第一场胜利,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地鼓舞了抗战军民必胜的信心。
虽然乔沟早已废弃成一条长满杂树和杂草的山沟,但当年从灵丘县城前往太原的官道痕迹还是能看出来,有些地方仍然显露出一截公路的形态。
这些真枪实弹上过战场的人,对于战争和战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们觉得看的还不过瘾,就吩咐小陈师傅先开着车走,他们要步行去东面,参观战场遗址。于是小陈就把车开出了五公里,到当年日军在乔沟的入口处等候他们。
到了东面的公路边,首先看到的是山坡上的老爷庙,这也是当年双方发生争夺战最激烈的地方;而身边就是日军进入沟底的最尽头,也是八路军严密封锁的口袋出口。
看一看现在山腰公路边,就是八路军匆忙挖就的战壕,很多地方战壕犹存。日军冲不过火网,就拼命从这里爬上山来,因此这个地方,也是双方战斗最激烈之地。后来日军攻占了老爷庙,八路军的整个后背,都暴露在日军的火力控制之下。当时我军只好死命与敌人对老爷庙展开争夺,仅在这一带,就消灭鬼子四百多人,而我军的重大伤亡,也主要发生在这里。
沿着东边沟顶,他们边走边看边聊,这一走,就走了四公里多,但他们一点也不累。遥想五十多年前那一场著名的战斗,他们谈兴甚浓。
1000:1000,双方的伤亡率对等,而我方却是在打伏击,敌人完全是在被动挨打。可见我军每一次的胜利,都是多么的来之不易!武器装备,无疑比朝鲜战场更差,每一个战士,都是靠精神信念与敌人在血肉相搏啊。
他们后来从大同坐飞机去了郑州新郑机场,再乘机场大巴去开封,竟然只花了个把小时,没想到这么快。
来接站的是老鲁的大儿子鲁元朝,他是个交警,弄一部丰田帕杰罗警车,一下子就把大家拉到了市中心开封河南酒店,这是一家历史悠久的三星级酒店,历来是开封的四大名客栈之一。
赵光荣照例是抢着开房,邓祿喜也懒得和他争了,但向春风打死也不许他再开什么总统套房。好在这酒店并无总统套房,只好开个豪华单间了事。
午饭当然是鲁元朝来安排的,河南人待客很热诚,他极力要用当地的特色菜来招待远客,大家都很新奇,也很满意。
老鲁的家在老城区,房子是六七十年代常见的那种砖混结构筒子楼,一层楼住着几户十户人家,只在楼道的两端有公共厕所和水龙头。许多人在楼道里垒几块砖,搭个木板,就成了灶台,家家户户都是烧的蜂窝煤。
见到老鲁的时候,他今天特意给穿上了崭新的中山服,围着围巾,坐在轮椅上,由他的老婆喜凤在照料。看上去他的眼神涣散,对来客毫无反应,口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流了下来,于是那张新围巾,变成了抹口水的专用工具。
“爸爸!你的老战友们专程来看望你啦,你高兴吗?”鲁元朝朝他喊。但他头都懒得抬,只是在咽口水。
“没用的。大家都请坐啊,老鲁以前清醒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次地提起你们,还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呢。他说,和向春风同志一起当监管员,你后来当了军级干部,而他却当了一辈子农业工人,这是命。他还说很后悔带邓祿喜去搞特供,牛肉罐头没吃到,害得你去坐了牢。他最佩服的是吴一凡同志,说有了你来当挑夫班长,他和向春风才睡上了踏实觉,以前迷糊一会,都会被噩梦惊醒。他最同情的人是张国力,为了帮张国力平反,他亲自去了山西,去给张国力当场写证明。”
听到这里,大家都说,还好啊,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张国力同志现在早已平了反,落实了政策,过的非常好,这事儿他知道吗?
鲁元朝接过话说,张叔叔平反的时候,特意拍了照片,还打了封信过来,那时老爸已经开始犯病,不过许多时候还比较清醒,他是知道这事的,经常说,张国力同志平反了,这充分说明共产党敢于正视错误,敢于纠正错误,就冲这一点,我鲁正彬加入共产党,永不后悔!
这时袁子弹突然冒出句话来:“嫂子啊,鲁大哥一次也没有提到过我吗?我叫袁子弹,听上去很吓人的一个名字,其实我很温柔。我是东北那疙瘩的,开了一辈子车。”
喜凤听了,笑嘻嘻地看着袁子弹,说:“袁子弹呀?有,有,你大哥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你,他说你啊------你、你是个好人。”说完,她眉眼都忍不住笑。
袁子弹知道她笑的是什么,红着脸不说话了。赵光荣本来也想问问老鲁有没有提到过自己,一想,不提也罢,自己的名声太臭了。
然后大家聊了一会老鲁的病情。对于脑萎缩这个病,全世界都还没有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大伙儿只能宽慰喜凤,要注意营养和治疗,相信老鲁会好起来的。
袁子弹给出的建议是,要多给老鲁吃猪脑和羊脑,以形补形。虽然民间一直有这种说法,比如许多中老年人在喝多鞭酒,意图重振雄风,但这事有科学依据吗,谁也说不出来,效果也难以验证,大家只好呵呵一笑。
由于老鲁已傻到认不出人,既无法叙旧,也无法交流,大家来看一看,也就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尽到了老战友的那份情谊。这时邓祿喜站起来,掏出了一个红纸包,递给喜凤说:“嫂子,我们也没啥准备,这里是两万块钱,是我们五个老战友表示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给老领导买一些营养品吧。”
这二万元礼金,是邓祿喜与赵光荣各出了一万元的份子钱。这也是大家的意思,张国力一辈子吃了更多的苦,晴姑又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送多点礼是应该的。而老鲁一辈子有个单位,他的老婆也有工作,所以尽到心意就行啦!
其实对于喜凤而言,老鲁的战友们能千里迢迢赶来看望他,这份情义就已经足够了。说到工作,农业工人大概也不算什么体面的工作,自己退下来才让女儿去顶替了供销社售货员的职位,现在搞改革,计划经济在向市场经济转型,眼看原单位就要垮杆,那又算一份什么有前途的工作呢?
然而,人穷志不短,战友们送的这份礼太重了,无功受禄,这礼怎么收?双方就这样推来推去,我想,如果送礼的人真有诚意,礼总是能送出去的!果然,最后送成功了,除了老鲁对此漠然视之外,喜凤和元朝娘儿俩,都千恩万谢地给老战友们道了谢。
对社会上的事,人民警察鲁元朝同志是懂得起的,他一看父亲的战友们这么隆重而又诚心实意地对待老爸,立即给弟弟和妹妹们打传呼,要他们一定要赶回来参加晚上的聚会,因为老爸的战友们来看他了。
就这样,在向春风他们下榻的开封河南酒店中餐厅,晚上鲁元朝订了一个大包厢,鲁家全家人出席,宴请了远来的客人。鲁正彬坐着轮椅也出席了,他盯着满桌子的菜,口水直流,却不懂得动手,他的老婆喜凤像对待小孩那样照料着他,给他喂食。幸好他凭本能还会吃饭,要不然,真不懂该咋整啦!
对于客人们而言,满桌子的菜吃完,却只记住了一个菜,那就是豫菜的代表名菜:“套四宝”。
这道菜用青花细瓷的汤盆端上,展现在食客面前的是一只体形完整、浮于汤中的全鸭。其色泽光亮,醇香扑鼻。而当食完第一层鲜香味美的鸭子后,一只清香的全鸡便映入眼帘;鸡肉吃后,滋味鲜美的全鸽又出现在面前,最后又在鸽子肚里露出一只体态完整,肚中装满海参丁、香菇丝和玉兰片的鹌鹑。
这道套四宝原汁原味,柔嫩润滑,色泽光亮、型整不散的菜,被称作豫菜里的一绝。这道让人称绝的菜,绝就绝在四只层层相套的全禽,个个通体完整又皮酥肉烂,从小鹌鹑到大鸭子相互裹缠,却吃不出一根骨头来。
“套四宝”的套,是个关键,这需要鸭、鸡、鸽子、鹌鹑首尾相照,身套身,腿套腿。剔骨的刀功就不说了,诀窍是,在给加工洗净的鹌鹑肚里填充海参蘑菇配料后,用竹针把破口插合,在开水锅中焯一下。这不仅清除血沫,更主要的是使皮肉紧缩,使便于在鸽子腹内插套。鸽子套进鹌鹑后,仍要在锅中开水焯一下。然后再向鸡腹插套。同样焯过的鸡再向鸭腹填充,最后成了体态浑圆,内容丰富的四宝填鸭。再配上调料,装盆加汤,上笼蒸熟从里到外通体酥烂,醇香扑鼻,端盆上桌。
中华美食博大精深,真是令人大饱口福哇!
第二天,鲁元朝又来了,大家都叫鲁元朝去上班,不要管他们,他们自己在开封随便逛逛。开封作为七朝古都,古称汴京,历朝的古迹甚多,要说都游一遍,那还真有得游,但那时的“清明上河园”大型仿古景区还没建起来,宋都也还未开发,他们决定不跑远了,就近游一游市区的龙亭景区,和著名的开封府。
龙亭公园位于开封城内西北隅,面积有1200多亩,是开封最大的旅游名胜景区。 整个景区建在宋、金皇宫和明代周王府遗址上。全园包括午门、玉带桥、嵩呼、朝门、照壁、朝房、龙亭等清朝万寿宫建筑群体。
龙亭大殿坐北朝南,系宋代皇宫后御苑旧址的一部分,殿下高台乃明代周王府花园中的土山。东西两侧各有八间朝房,与大殿组成完整的宫殿院落。大殿建于72级蹬道的平台之上,巍峨壮观,殿前是贯通上下的用青石雕刻的蟠龙盘绕的御道。殿外飞檐高翘,檐角皆挂风铃,随风作响,妙音绕梁。
来龙亭的游客,站在玉带桥上,莫不惊诧于杨湖与潘湖的奇异景象。传说中,杨家将满门忠烈,所以杨湖水清澈见底;而奸臣潘世美的潘湖,却浑浊不堪。一桥之隔,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让游客们纷纷表示看懵了。
然后,既然来了开封,当然必须参观一下著名的开封府了。
开封府,又称南衙,初建于五代后梁开平元年(公元907年),1913年民国时期才废府衙,经历了一千余年的历史。开封府前后有二百余位题名的府尹,其中宋太宗、宋真宗、宋钦宗三位皇帝都曾潜龙在此当地方官,并先后有寇准、包拯、欧阳修、范仲淹、苏轼、司马光、宗泽等一大批杰出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军事家在此任过职。
这当中尤为人所称道的人物,是包拯。
包拯前后担任开封府尹的时间,其实不过一年半而已,但由于这里是天子脚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会产生重大影响,人民出于对他的热爱,把许多好事都算到了他头上,所以他成了古今清官的最具代表性人物,没有之一。
在开封府,人人见到那三把狗头铡、虎头铡和龙头铡,无人不暗自惊心。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而生动的法制教育:上铡皇亲国戚,中铡文武重臣,下铡黎民百姓,举头三尺有神明,真乃天不可欺、法不可犯呀!
逛了一天,吴一凡他们所住的河南酒店旁边,就是鼓楼小吃夜市街,他们终于抽出时间来,去品尝当地小吃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任随各地大酒大菜,其实大同小异;要想享受异地风情,最好的办法,是每到一地,必须放开肚子,去吃遍当地有名的小吃。
那么,开封人最喜欢的小吃,有哪些呢?这个其实因人而异,整个夜市少说也有二百来个品种,谁能吃得过来?所以他们捡的是黄焖鱼、花生糕、炒凉粉和灌汤包、驴肉烧饼这几样,据说都是代表性的美食,吃得人大汗淋漓,舒服极了,大呼过瘾。
饭后逛街,像在大同一样,赵光荣、邓祿喜带着袁子弹,还采购了许多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带回酒店,很显然,他俩在为大伙儿准备旅游纪念品。
第二天中午,在郑州机场,五位老战友正式握手道别。赵光荣给吴一凡订好了机票,他们二人一个飞重庆,一个飞成都。邓祿喜给袁子弹订好了去沈阳的机票,他自己坐机场大巴去市区赶火车回西安。而向春风则坚持自己订了一张回京的机票。
所有人把纪念礼品分好,相约再见,各奔东西。
前后七天,一趟友情之旅,梦幻之旅,对于赵光荣来说,这是一次难忘的旅行,是弥补遗憾、赢得尊严的行动,他很满意。
但他一回到重庆,事情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又一次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他从江北机场打了个的,回到解放碑的公寓,到了家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锁,仔细一看,原来是换锁了。
他气呼呼地打电话到店里,问何真真是怎么回事?电话那头说,你到沙坪坝的嘉陵江茶楼,先占个座,我随后过来,见面聊。
他垂头丧气地去地下车库,把行李扔到后备箱,开着车去了重庆师范大学斜对面的嘉陵江茶楼,选了个靠窗的雅座坐下,叫了两杯龙井茶。
慢慢喝着茶,他愉悦的心境荡然无存,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何真真才赶到。她不看他,闷头喝了几口茶,然后从手袋里掏出镜子和口红,补妆。
“我希望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杰尼赵说。
何真真耐心地补完妆,叹了口气道:“唉,真老了”,这才把眼睛转向了杰尼赵,“你想听到什么样的解释?”
杰尼赵被她反将了一军,疑惑地瞪着她。她也瞪住他,一字一句地说:“杰尼赵,我今天依然当你是朋友,才约你到这里来聊聊。你知道,我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要过你的,我一直是真心对你。”
杰尼赵一听,心说,到底有多长的时间?什么也没要过?一直都是真心对我?嘿嘿,真他娘的会编台词。
只听真真继续道:“你知道女人最宝贵的是什么吗?是青春。我刚才自己看镜子,我把自己给吓着了。我老了。”
杰尼赵想,才25岁,你就老了?是嫌我老吧!
“坦率地说,杰尼赵,在你不知去哪里鬼混的这些日子,我哭过好几回,也想清楚了,跟着你,我没有未来。所以,我决定跟你分开,立即就彻底分开。”
这下杰尼赵心里有底了,便问了一句:“怎么分?”
何真真从包里掏出个工商银行存折,扔给他。他翻开一看,户名是何真真,存款是200万元,就拿眼看着她。她说:“记住了,密码是6个8,趁着我没后悔之前,自己去修改密码、过户。还有就是,别让我再在重庆见到你,后果你自己去想。”
杰尼赵发火了:“做生意的人,是不是该讲点信誉!借款利息呢,说好的利润分成呢,房子呢!”
何真真站起来,把茶几一拍,也提高了音量:“你还好意思给我说利息,说房子!我拿几年的青春陪你,还不知道有没有染上一身的病,就值那套小公寓?至于生意,没有盈利,何来利润?到此为止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走出这个门,我这辈子就当没认识过你这个人。记得要赶快去过户,记得不要再让我在重庆见到你。拜拜。”
杰尼赵看着她扬长而去。站在窗口,他看见她走出了大厅,钻进了门口停着的一部黑色桑塔纳。那车毫不迟疑地射向了街心。也不知道车里是什么样的人在等她。这时他想起了她的再三提醒,其实改密码是扯淡,赶紧要过户才是真的。问题是,没有何真真的身份证,这户又如何过得了?就算要预约大额提现,也要用她的身份证才行呀!
很明显,她这是给他下别脚马,要迫使他明确表态,立即、并永远离开重庆,他才能拿到这笔属于自己的本金。
江湖女人啊!一旦她开始算计男人,又有几个男人,算得过混江湖的女人呢?
就这样,赵光荣算是被何真真扫地出门了。当他满脸疲惫地开车回到东莞,前小舅子对他的突然归来大吃一惊。他没好意思讲自己的那一场艳遇,只说自己很累很累,只想回来好好睡一觉。
他睡了一天一夜,这才爬起来出去找了个大排档吃饭,然后灌了自己一肚子酒,灌醉了,又去接着睡。
等他觉得睡够了,睡好了,这才来过问前小舅子,自己当初投资的150万美元,本金还在吗,有利息吗,有利润吗?
前小舅子奇怪地看着前姐夫,以为他在发烧说胡话,一摸他的额头,温度挺正常,于是问:“赵哥,你怎么了?我们的合作,这几年一直都挺正常哦,每年每个股东都能分红二三百万元人民币,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
杰尼赵说:“那我能把分红提走吗?可以撤股吗?”
前下舅子答复他,分红是随时可以提走的,如果留在公司账上,财务也是按银行利率计息的。如果你需要提现,我就给财务打招呼,提给你就是。至于股本金,对不起,当初合约规定要年满十五年才能撤出,这个不能撤,如果你执意要撤,那你恐怕得赔给我好大一笔违约金哦。
杰尼赵听明白了,就说,好吧,那你把这几年的分红和利息给我算好,最好是兑换成美金,存入我的VISA卡账户。我想回美国生活一段时间。
拿到这笔钱后,他把前面所拍的照片冲洗好,分别给战友们寄出去,算完成了义务。
杰尼赵果真回美国去了,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地消失在国境线之外。
1993年2月6日,正好是元宵节,但张国力全家人都不能过好这个传统的节日。经过与死神的殊死搏斗,张国力最终没能打得赢死神,成了死神的俘虏。张家人没好意思惊动他的战友们,而是选择先低调地办完了丧事,过完头七,由张小力再一个一个地打电话,给父亲的战友叔叔们报告这个不幸的消息。
不用说,鲁正彬叔叔的那一头,他对生死早已失去概念,能够通知到喜凤阿姨,那已经算不错的效果了。
而重庆的赵光荣叔叔,手机打不通,停机了,座机一遍一遍地打过去,要么没人接,好不容易接了,却被告知打错了,从来就没有这个人。这让张小力开始怀疑人生,是不是几个月前在大同所见到的赵叔叔,只是个影子?
向春风、吴一凡、邓祿喜和袁子弹都不信这个邪,也亲自去拨打赵光荣原来的手机和座机,结果如小张所说的一样。莫非赵光荣是个天外来客,从狗屎变成了天屎,熔化在空气中了?
到了1996年3月2日,大家陆续接到了来自开封鲁元朝的电话,原来老鲁同志终于在不明不白中,去见马克思了!大家免不了又是一通电话往来,不胜唏嘘。
直到1997年,重庆改为直辖市后,大家终于又听到了天籁之音,赵光荣突然给大家从深圳打来了电话!原来他这几年回美国去了。这时他从大家嘴里,才第一次听说,张国力和鲁正彬,都已经去世的消息。
到了1998年5月14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传开了,邓祿喜因肺癌不治,在西安病逝,终年73岁。
按说从上次聚会来看,邓祿喜的身体状况,还是相当不错的呀,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其实大家这是被他的表象所迷惑了,他一生两次坐牢,身体所吃的亏只有他自己知道,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算是很好了。
到2008年6月28日,从遥远的东北那疙瘩,传来了袁子弹因心脏病不治身亡的消息,他享年78岁。
赵光荣这时候与前舅子的合作合同,也早已到期,他完全撤了股,给子女都寄了一大笔钱,然后一个人飞去了成都。他要去完成十几年前的一个承诺,去成都看望吴一凡。
人生啊,如白驹过隙,过得真的太快了,这一晃,又一晃,多少活生生的人,从眼前消失了呀!
那些远去的人,何尝不是自己的影子呢?自己也不知还能活多久,承诺过的话,一定要履行自己的承诺,这是他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