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缅播部

曹用行双眼发红，显然为了制作颇黎，他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李弘益心里感动，说：“卖了有一百面？”

他是按照之前的镜子成品率估计的，曹用行得意地笑了起来，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十一郎也太谨慎，咱们已经卖出去近三百面！哈哈哈！”

李弘益也吃了一惊，他们这个小作坊的产能如何，他可是很清楚的。曹用行笑嘻嘻地凑过来，低声说：“十一郎说颇黎制出来太浑浊，是因为掺杂了铁，我寻思着，倘若少接触些铁，是不是就更透明些？”

他一拍大腿：“我花了大价钱，找敦煌的将作局，用百炼钢做了一口锅。按照你的建议，试着加了各种杂物。前些日子有一支商队从关内道过来，他们在贺兰山旁的白亭泽带了些有花纹的石头，我试着加了进去，发现做出来的颇黎，更加透明了！”

李弘益连忙拉着他朝外走：“快，咱们去看看！”曹用行一路走一路自我吹嘘着，两人来到玻璃作坊，曹用行从木箱里掏出一块石头来。

李弘益接在手里细细地看，发现这石头很软，浅灰色，稍微有些发黑，带有金属光泽。块状的表面有放射纤维状的形态，有点儿像松树叶的化石，又有点像某种海洋早期生物的化石。

难怪这些商人会带这石头，看起来很有观赏收藏价值的。他不知道这东西其实是软锰矿，含有二氧化锰，大多在沼泽、湖泊海洋中沉积形成。

玻璃的原料和制作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部分铁，二价铁的化合物使得玻璃呈现出绿色。加入二氧化锰之后，二价铁变为三价，显黄色；四价锰则被还原为三价，呈紫色。黄、紫二色在一定程度可以互补，混合在一起就偏向于白色的了。

李弘益越看越高兴，对曹用行说：“好啊！九郎，你可嘱咐那支商队，叫他们再运这石头来么？”

曹用行拍着胸脯：“不需十一郎吩咐，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带来多少我便收多少！”

他拿过账册，给李弘益讲解这一个月来的开销。虽然玻璃的制作成本极低，可是各种原材料运到玉门关，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算了一下，目前账面上大约有二千贯的盈余。曹用行对李弘益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特么简直比捡钱还快啊！

李弘益心里却很不满足，他觉得赚钱还是太慢了。于是说：“除了留一部分买材料，其他的都花出去，买粮食、茶叶、布匹，不要丝绸绢帛，粗布就可以，越多越好。九郎，你再去请几户铁匠回来。”

曹用行知道李弘益的计划，说：“要动手了么？”李弘益点点头：“先下手为强！”曹用行嘿嘿奸笑起来：“十一郎，我原本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你也是个歹毒心肠。我喜欢！嘿嘿！”

他笑得然李弘益不由得颤抖了一下，打了个哆嗦，挥挥手：“快去，快去！”曹用行哈哈大笑：“你回来便好了，我要去睡一觉，太困了！”

说着大摇大摆地出了门。李弘益回到屋子，大喊：“阿多？”阿多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谄笑着说：“少郎君，有何吩咐？”

“去把周军使请来！”

“是！”阿多一溜烟地抛了出去。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周军使匆匆地走了进来，行了个礼：“见过校尉！”

李弘益摆了摆手：“哪里这么多礼节？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周军使嘿嘿一笑，李弘益发现他的笑容有些熟悉，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

“好教校尉知晓，我派出的人手已经打探清楚了！”周军使说，告了句罪，走到挂着地图的木架前，指指点点：“大泽东北靠近肃州，有一支五百多人的小部落，都是回鹘人。男女各半，有差不多两百青壮可以出战。”

李弘益捏着下巴，心里有些高兴。沙州回鹘一盘散沙，这样的小部落散落在归义军治下的三州，大约有几十个。正是张议潮、张淮深两代节度使的不断打压，他们始终不能凝成一团强大的势力。

“这支小部落常年在大泽和居延海之间游牧，算是实力比较大的一支。咱们派出的弟兄已经打探清楚，现如今他们就在这里，离大泽很近，大约有九十多里，咱们可以坐船，横渡大泽，上岸后只需三十里，便可到达！”

李弘益听完周军使的讲解，说：“看来他们离百帐守捉很近啊！”守捉是唐朝在边地的驻军机构，大者称军，如归义军；小者称守捉，比如百帐守捉，一个守捉驻兵三百到七千不等。

实际上自安史之乱、河西沦陷之后，陇右道的大小守捉都已经消失了。李弘益的地图出自归义军节度使衙，上面虽然标注出了百帐守捉乃至更北方的豹文山守捉，实际这只是两个地名，归义军的统治还无法延伸到那里去。

周军使叹了口气：“是啊！”归义军上下一直想要恢复安史之乱之前、天宝年间大唐对周边地区的统治，虽然目前实力不济，可是每一个归义军的百姓，无不梦想着重回当年大唐的盛世荣光。

他定了定神，摆脱了这些伤春悲秋，继续说：“按照校尉的建议，这个自称‘合罗川回鹘’的小部落，果真有个敌对的部族，名叫‘缅播部’。”

李弘益撇了撇嘴，他可是认真研究过回鹘历史的，归义军自成立以来，主要打交道的便是吐蕃、回鹘两大部族，关于回鹘的各种资料，他穿越以来，可是看了不少。

“合罗川乃是漠北原回鹘王庭所在地，后来被黠戛斯攻破，如今被达靼所占据。这么一个小小的五百来人的部落，也敢自称‘合罗川回鹘’？当真是脸大啊！”李弘益嘲笑着说。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姓刘的破落户，洋洋得意地自吹自擂，说自己是汉高祖刘邦的老乡一个道理。

他问：“这个缅播部情况如何？”周军使说：“缅播部是个三百来人的小部族，因为人少，常因牧场与合罗川部起冲突。说起来，这个缅播部还自称是回鹘后族，出过一任大汗的可敦呢！”可敦也就是回鹘大汗的皇后。

他说到这里，哑然失笑，李弘益也大笑起来：“倘若真出过一任可敦，这个缅播部混得可真不怎么样！”

两人笑过了一阵，李弘益说：“与这个回鹘后族可联系妥当了？”周军使点了点头：“校尉何时要见？人已经带来了，现安排在客栈，住了有两天了！”

李弘益笑着说：“那便带来见一见吧！”周军使吩咐了一名手下，不一会儿带着一个人进了屋。

这人大约三十来岁，戴一顶向后弯着的帽子，露出了有些发黄色的头发来。他穿着一件红色碎花紧袖短袍，脚蹬一双灰色的皮靴，鼻梁高挺，眼窝颇深，留着两撇曲卷的胡须，一看便是个胡人。

他看李弘益很是年轻，装模作样地胡乱行了个礼，用有些怪异的口音大声说：“缅播回鹘使节缅播高见过上国校尉！”

李弘益心里不爽，这个缅播高话里的意思，是不承认自己受大唐统治。他冷冷地呵斥到：“开成五年（即公元840年），黠戛斯灭回鹘王庭，乌介可汗南附我大唐，算起来，回鹘国灭已经五十年了，你算什么使节？难道你小小的缅播部想要自成一国吗？”

周军使的手已经按到了腰刀上，他心里怒骂：这个缅播高，脑子有问题吗？老子当初找到你们时，怎不见如此拿捏做姿态？

缅播高眼珠子一转，他原本是想欺负李弘益年幼，一听到对方说的清楚明白，语气严厉，又看到周军使的手，暗自咽了口吐沫，脸上连忙露出惶惶的表情来：“不敢，不敢，边鄙野胡，不识天朝礼数…”

李弘益大怒：“什么？”缅播高连忙改口：“不识上官威严，多有得罪，校尉何必跟我一个杂胡计较许多？”

李弘益冷眼看着他，心里说：你狗日的继续装吧！缅播高笑嘻嘻地说：“校尉，小的听说汉人肚量大，我乱说话，你不要介意啊！”他自恃缅播部族有三百余人，上马控弦之士，好歹也能凑出个百十来人，区区一个校尉，大家实力相当，他可一点儿也不怕李弘益。

李弘益已经懒得再和他说话，对周军使说：“你和他谈吧！”一甩袖子走了。周军使心里恼怒，只是现如今有求于人，勉强挤出个笑脸，说：“缅播高，咱们就来谈谈吧！”

李弘益走到火药作坊所在的小院子，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了怒火。他心想：待这一次事了，老子先灭了你缅播部！

他的打算并不光彩，说白了就是利用沙州回鹘散乱而且彼此不服气，乘乱搞些事情来。

李弘益想要筑城，就需要劳力，可是周边定居的汉人、胡人又太少，而他又实在缺钱，于是打算偷袭合罗川部，抢一些俘虏回来当作免费的劳力。

他叫阿多集合了那十二名士兵，继续开始制造火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