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门关
常乐县和晋昌县城都不大,李弘益没有带队入城,只是远远看着低矮的黄土城墙,想到看过的归义军统计资料,知道这两个县城人口都不多,只有两三万人左右。
如此算来,如今的归义军,三州七县之地,总共只有五六十万人,还抵不上一个长安。
河西之地本就是汉胡杂居,汉人恐怕只有十之三四,归义军能够立足,实属不易啊!
瓜州州治在晋昌县城,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二哥李弘定原先是晋昌县令,很明显就是张淮深打压的结果,恐怕以前的日子,自己的二哥过得很不舒坦吧。
李弘益和曹用行带着两个随从,把部队留在城外,前往晋昌县拜见已是瓜州别驾的二哥。
李弘定身材敦实,看上去颇为干练,欢喜地接见了自己的小弟,兄弟二人躲在屋里,说了半天话,李弘益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
李弘定派了一名小吏,当作向导,同时也带着刺史府的调令,将原本玉门关的守卫士兵调出来。
出城向北五十余里,便是玉门关。一行人赶了二三十里路,乘着夜色在沙漠中休息。
李弘益平日里很少骑马,这一路走来,把大腿内侧磨得鲜血淋漓,胯下的裤子麻布都粘在了肉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曹用行笑嘻嘻地凑过来:“十一郎,多骑马,也便习惯了!哥哥我大腿根,早就磨出茧子了!要不让你瞧瞧?”说着作势要脱裤子,被李弘益一脚踢在屁股上,哈哈笑着滚到了一旁。
阿多这一次也跟着前来,他还是骑着那头灰驴,讨好似地捧着一罐膏药过来。李弘益摇头拒绝了,费力地抬着腿,裹了条毛毯,凑在火堆旁。
晚饭很简单,胡饼就水囊。所谓胡饼,就是后世的馕。好在这一路不算十分遥远,携带的胡饼还不是十分的干,李弘益狠狠咬着,凑着水囊灌了几大口。
伍都头安排了守夜的士兵,其余人等纷纷倒在地上睡觉。即便是曹用行带了一都马军,也不过二十匹马。跟着李弘益而来的这一都步兵,人人都是步行,早就疲惫不堪了。
李弘益躺在沙子上,听着不远处曹用行低微的呼噜声,看着夜空满天星斗,只觉得有些目眩,他轻轻翻了个身,昏昏睡去。
第二日近中午,一行人追上了一支有七八十头骆驼的商队,走进了玉门关。
玉门关的城墙并不高,大约只有两丈来高,黄土砌成,看上去残破不堪。风卷着细沙,四处弥荡,更加显得萧条。
李弘益心生感慨,念了两句诗:“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原来玉门关竟是这个样子!”
曹用行听了,笑着说:“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他念得是王昌龄的《从军行》,前两句是“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李弘益听出了他的意思,说:“九郎,你我兄弟二人,便在这玉门关施展一番手段吧!”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前行的小吏早已经提前入了关,免得守关士兵误会。原先的守将是个都头,带着李弘益、曹用行转了一圈,交接完毕之后,便带着手下撤走了。
玉门关并不大,是个近似于正方形的关隘,边长大约三四百米,只开了东西两个城门。城墙上宽一丈余,下宽大约五米左右。
东临冥水,北靠大泽,四周有一道从冥水引来的护城河,宽有两丈多。李弘益与曹用行略一商量,派出人手去接纳周边的烽燧。
玉门关周边有十二处烽燧,附近还有一座小山,名字起得很随意,就叫乱山,其中一座苜蓿烽燧,就在乱山上。
这十二处烽燧分布在玉门关四周五里、十里处,李弘益带着曹用行,步兵的伍都头和马军的周军使一起去东北的两处烽燧视察了一遍,决定萧规曹随,或十人、或五人,将人马散了下去。
这一下就撒去了九十人,两家各一半。李弘益这边带出的一都,都头、副都头、将虞侯、承局、押官配备齐全,一共调拨了一百一十五人,眼下只有七十人在关内。曹用行那边一都马军,军使、副兵马使、军头、十将之下,还有六十人留守。
训练的任务暂时交给了伍都头,他是老行伍出生,对此十分熟悉,曹用行也跟着去训练。
归义军因为常年对外作战,是以训练力度很大,三日一操练。李弘益倒是一肚子想法,他参加过军训,看过许多电视电影,决定观察之后,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进训练方法。
他将整个玉门关巡视了一番,发现关内不足百户人家,不算行商,也只有二百来人口。
低矮的黄土墙坯房子,有两家大通铺客栈,四五家小饭馆,两家小酒店,甚至居然还有一处妓院。
大多数人都是靠着这些服务行业生活,关外东面临着冥水,开垦了几十亩薄田,种了些小麦、菠菜和大蒜。还有几户在关北的大泽打渔为生,只是大泽日渐干涸,这生计愈发地没了前景。
整整两天,李弘益四处巡视,顺着冥水,走了六七里路,看到了一片湖泊,也就是大泽。
大泽呈长条形,西面湖岸已被风沙侵蚀,湖边栽种着散落的胡杨。湖水很是清澈,只是并不很深,大约有三五米的样子。
回来之后,李弘益躲在屋子里,写写画画,开始做着各种规划。他现在有种感觉,就像是玩哪种建设类的游戏,只是自己的开局形势很差,必须用其他方式来弥补。
伍都头心里有些怨气,当初他接到李弘愿的调令,心里就有些不满,只是李弘愿发了话,下了命令,身为一名军人,他必须去遵守。
自敦煌出发,一路上他与李弘益交谈过,发现这位小郎君为人倒是挺和气,虽然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却并没有多少世家子弟的纨绔和傲慢气。
只是来到玉门关已经六天了,自家这位小郎君竟然一次也未在操练中露面。唐人尚武,他心里不免起了鄙夷之心。
伍都头是个直脾气,心想既然李司马叫我来辅佐小郎君,我便应当提点一二,免得这位新任校尉不务正业,丢了凉州李家的脸面。
看到曹用行每日里练习武艺,刻苦不辍,下了决心,一定要劝谏李弘益一番。
这天上午,他绕着城墙视察了一番,便朝李弘益的住处而来。恰好一队马车从西门而入,他看得眼熟,似乎是李家那位别驾李弘定的一位管家带队。
他也不去管,只顾着一路走。玉门关并不大,走了几步,便看见阿多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屋子。
伍都头皱着眉,还没走到院门口,便看见李弘益飞快地冲了出来,满脸的喜悦。他张嘴喊道:“校尉…”
李弘益停了下来:“伍都头,可是有急事么?”伍都头摇摇头,李弘益笑着说:“暂且等一会儿与伍大哥说话!”
飞快地迎上了车队,对着二哥李弘定的管家急切地问:“货物都带来了么?”那管家恭敬地说:“都带来了,十一郎,这里有清单!”
李弘益叫人把货物都卸了车,小心翼翼地抬进了后院。伍都头站在门口,鼻翼动了一动,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眉头皱得更紧,心想:这小郎君莫不是要炼丹么?
眼看马车上的货物都卸了下来,李弘益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又慢下脚步,收敛了神色,喊道:“伍大哥,里面说话!”
两人进了屋子,坐在胡床上,胡床类似于马扎。李弘益正色问:“伍大哥,我可以相信你吗?”
伍都头一愣,随即抱拳,说:“校尉有何吩咐,属下必会尽心尽力!司马调我前来,我这一都便只听校尉调遣!”
李弘益一拍手:“好,我要你选十二名可靠的手下,身家清白,手脚干净,可否?”
伍都头“诺”了一声,迟疑了一下,问:“校尉,你可是要炼丹?”李弘益哈哈大笑,说:“我哪里会炼丹?”走近伍都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我要造些武器!”
他挥了挥手:“且去,挑选些人来,下午我便要用!”伍都头满心迷惑,几次张嘴想说什么,还是抱拳告辞。
他回到军营,点了十二个可靠的士兵,来到李弘益的住处。李弘益这里是一处大院,原本是城中居民的住宅,后来居民搬迁,便荒废了。李弘益叫人在院墙打了几个洞,把这几处住宅连在了一起。
他把十二个士兵分成三队,每一队在一个小院子里,用二哥李弘定提供的工具分别研磨木炭、硝石等,又叫自己的十名亲卫监督巡逻。
他看到伍都头一脸迷惑,也不解释,只等一切准备妥当,再给他揭开谜底。至于制作引线,这个任务就只有他和阿多两个人来完成了。
第三天下午,东面突然点起了烽火。狼粪烧得黑烟缓缓升到空中,玉门关上看得清清楚楚。
负责瞭望的士兵立刻吹响了牛角号,低沉苍凉的号角声传遍了整个玉门关。
有敌人来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