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郭家寨
第一章 郭家寨
神都向南不足百里,有一涞郡县煤岭乡,翻过一道岭,下一大坡,起起伏伏曲曲折折,走七八里的土疙瘩路,就到了郭家寨。它坐北面南,村民叫它南北坡,有两三条东西走向的土坷垃街,寨子里有百来户人家。它西邻张家庄,东挨穆家湾,它们相距不远,最多不会超过两里地,寨子的南边有条沱沱河,清澈见底,曲折穿过树林芦苇静静流着,滋润哺育着郭家寨几百口人,见证着郭家寨的大情小事。
郭家寨因郭姓得名,自然姓郭的人家占大多数,另外张姓也不少,其它姓氏的住户很少。
郭易贤就是郭家寨土生土长的人,他的太爷爷郭炳良,太奶奶焦慧萍,爷爷郭永昌,奶奶李爱珍。大爷郭永祥,大奶奶严竹梅,小爷爷郭永庆,小奶奶王雪花。父母是郭云东和田桂香, 三个姑姑是郭淑妮、郭淑芬和郭淑辛。易贤姐弟四人,大姐妍芳,大哥易雄,小弟易丰。
永昌在易贤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神都,郭家寨就留下云东一家种地。易贤是曾祖父郭炳良和老奶奶焦慧萍带大的,对永昌以及爱珍的印象不清晰,只知道一个老人,会偶尔看看他,摸摸他的头,笑呵呵的很是亲切,云东让他叫爷爷,他就叫几声,永昌总会说他是个好孩子。
爷爷郭永昌在神都置办了一所两进的院子,将奶奶爱珍以及三位姑姑带了去,从此在那里安了家。
郭永昌个子不高,国字脸,光头,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嗜爱吸烟,尤其是那种很冲的雪茄,平时好喝点小酒,做事很有主见,传统的大男人,定下来的事,说一不二,不容商量,对待兄弟朋友十分亲近大方,永昌的大哥永祥和三弟永庆过世的早,他经常回郭家寨看望严竹梅和王雪花两家,并会留下一些钱给他们贴补家用,孝敬长辈,喜欢交朋友但很少闲聊,工作起来很认真。
永昌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干得是木匠活,他是那儿的八级木工,算是比较厉害的那种,但他从不在工友面前显摆,而是极为温和友善,工作认真利索,活干得漂亮,领导经常跨他是个好同志,工友们也都说他是把好手。永昌上下班骑着二八的加重自行车,车子横梁上总是挂着帆布袋。
礼拜天的时候,永昌会到集市上做牛经济,挣几个外块补贴家用。刚开始的时候,他经常搭运煤的卡车,蹲在装满黑煤的车斗上,不分季节如何,或是天气怎样,都来回在神都和郭家寨两地跑。
郭永昌排行老二,大哥是郭永祥,小弟叫郭永庆,小妹郭岚瑛。郭永祥住在村东头,永庆家在村西头,云东家在中间,大门斜对着学校。郭永祥家膝下无子无女,郭永庆家生了六个女孩,就是没有儿子,那个时候家里没有男人是不行的,两兄弟为此经常发愁。
郭永祥,易贤的大爷,参过军,身材魁梧壮硕而威武,为人忠厚耿直,膝下有一养子云江,刚满两岁,体质稍弱,个子比一般小孩略高。严桂英,易贤的大奶奶,个子高挑,处事大方得体,夫妻很少吵嘴,遗憾的是不能生育,只好抱养了云江为永祥延续香火。
郭永庆,易贤他小爷,个子不高且消瘦,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家里的农活很少参与,都是易贤他三奶王雪花带着几个闺女干的。王雪花,脑子灵活,体态微胖,能说会道,爱占些小便宜,平时大大咧咧的,没啥坏心眼,生了五个闺女,也没生个小子。永庆趁着去沪上当兵,回来时抱回了宗伟,宗伟与易雄年龄相仿。
郭永祥三十多岁时,和三弟郭永庆在沪上当兵,一起抱养了俩男孩,永祥家的叫郭云江,郭永庆家抱的叫郭宗伟,云江比宗伟小两岁。郭云江大易贤两岁,大他一个辈分,见面得叫云江叔,身材消瘦高大,足足高出一头来,还是念同一年级,写得一手好字,他的作业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上展示。永庆家的叫郭宗伟,和易雄年龄相仿,个子不高,老成持重,不善言谈,为人厚道。
云东的三个妹子淑妮淑芬和淑辛随父亲永昌去了神都,老大郭淑妮在纸箱厂上班,大前年结的婚,就住在永昌的后院。老二郭淑芬去年出嫁了,住在渭河对面的小村里,小妹子郭淑辛还在上学。因为路途遥远回一趟老家不容易,所以这次易贤出生只是永昌和爱珍二人赶了回来,至于她们几个是二位老人没让回来。
郭家寨大队部在西头路北的大坡上,与郭炳良家仅隔一条小道,往西几步朝南拐就是郭永祥家。凡大情小事,队长敲敲钟就把事办了。后来队里有了广播后,队长就对着麦克风吆喝几声,村民都会放下手头的活,到这里集合。什么交公粮、分地、分粮、分肉、记分,甚至在批斗的的年代,敲钟就意味着要批斗谁了,大伙聚集在这里,对着胸前挂着牌子、低着头、跪在台子上的人,责骂喊打,最后还要拉着游街示众。
郭家寨和邻村张家庄为了给岭上的旱地供水,利用寨子边的河水蓄水,准备修建一个提水站。于是经过合计,便共同出资出工,发动了两个村子所有的劳动力出工,拉砖拉土,垒垒砌砌,花费了大半年,装上了电机和水泵,接上电,才修成了提水站、水槽和大型的蓄水池。这个人工灌溉工程,解决了两个村北边坡地的浇水和用水问题。对这东西易贤是有印象的,记得在他七八岁时,和云东桂花到北坡的岭上栽芽子,就是到附近的蓄水池里取的水。
说起提水站,就必定要提一提寨子西头的自留地。这块地是郭家寨人的自留地,农户按人口分,种的粮食不用交公粮归自家所有。这块地不大,约有三十多亩,与张家庄接壤。易贤家的自留地约有三分地,宽不到三米,长十几米,被云东分成两垄,随季节种植小麦和玉米,玉米地里还夹杂着重谢豆子。自留地不是固定的,每三年寨子会根据人口变化调整一次。两个村子挨得很近,相距不到二三百米,往来极为便利。自留地修有专门的流水沟,通到各户的地头。有条羊肠小道,连接着郭家寨和张家庄。
为了蓄水,寨子在石拱桥下用土方将沱沱河拦腰堵上,旁边又特意修建了一条导流渠,石桥下就成了碧波荡漾的水库,同时也是郭家寨人夏季游泳的好去处。提水站引得就是这里的水,在北坡的半坡上还有一个加压站,通过二次加压才能将水输送到坡上的储水池。这个人工输水工程解决了两个村的坡地用水问题,也解决了大旱灾难的收成问题。如今,这些设施,都成了残垣断壁,废在那里。
郭家寨小学位于寨子主街道的正中间,和云东家对面,占地不大,分前后院共三幢房子,都是土坯的尖顶青砖瓦房,前院两幢,一幢临街。
临街的那幢是一二年级的教室,居中的是两层的瓦房,一层是三年级的教室,二层是四年级的教室,上二楼的石条梯子在外边,靠西墙挨着,楼板是厚实的木板,木板上铺着厚实的桔梗黄胶泥,听起来挺玄乎要塌似地,其实不然,上面的学生来回的走动,甚至是打打闹闹,根本不会落土掉块的,那东西坚固的很,就是下面的学生嫌太闹腾,因为这经常发生口角。
后院的那幢崭新瓦房,学校考虑到两个年级在一块上课,会显得拥挤,上课的时候还会相互干扰,校长多次向寨子的村委会反应,才盖起来的,瓦房坐东朝西,共一年级用。
教室的外面就是操场,操场不算大,什么设施都没有,只有一片平整的黄土地。每天清晨,学生们都在这里喊口号跑操。
学校里只有三个民办老师,每个老师要兼职好几个年级的课,这里只能读到四年级,五年级以后的初中,就要到东边的穆家寨去,高中要在七八里外的煤岭乡读。
村东头路南有一个几十亩地的果园,大约百十亩地,南邻芦苇林,北临通往砖场的土路。里边种着苹果树和梨树,每逢果子熟了,就有卡车过来,成筐的新鲜大水果被拉走,剩下的歪瓜裂枣、雀叼虫咬、带疤留痕的果,会分给村民。稍好些的,被桂香收起来,走亲戚用,也只有这时候,易贤才能尝到啥是果味,那些不能吃的涩的硬的果子,被撂桂香进瓦罐里泡醋。
村子的砖瓦场,就在最东头的芦苇荡的东边,去穆家湾的路上,小河的北边。这里有四五家场子,其中就有郭云东的场地,每年的夏季是倒砖抿瓦最忙的时候,顶着大太阳,来来回回地跑,像积木一样一排排一行行的被整齐地摆着,半干的时候,被堆砌成透风的垛,以节约用地,空出来的地方,可以继续摆放新倒出来的砖瓦。云东起早贪黑地忙,直道秋季闲的时候,攒够一窑了,然后排队等窑、拉煤、装窑、封、点火,之后便是很长时间的看火守夜,最后就是阴水、开窑、出窑了。
郭家寨一队的饲养场在村子的东头,果园的西边,中间隔着两户人家和一条南北走向的路。在人民公社期间,饲养着一队所有的耕牛、鸡和猪。队里安排了一些上年纪的老人,在那里搭理和看护,这里的每头牛被喂得膘肥体壮,牛被拴在棚子里。喂养的猪有猪圈、鸡有鸡舍。平时每家每户还能定量地分一些鸡蛋,每逢过节,这里就是屠宰场,队里杀一些猪和鸡给各家。另外,这里还是重要的加工场,比如制粉条、拧麻绳、编草栅、钉牛掌、坐牛套笼头等。
饲养场的南边就是打铁铺,铺子里有几个精壮的师傅,专门打制各种农用器具,比如铁锨、镢头、耙子、长钉、刀具、斧头等,凡是与农作和生活有关的铁器,这里基本上都做。后来打铁铺搬到了沱沱河的南岸,至于为啥易贤就不知道了。
郭家寨的村委会在寨子的西头,两幢瓦房,一幢是村委会的,另一幢是村子的小卖部。这里是村委会开会决策的地方,后来这里装上了广播,有什么通知都是通过大喇叭吆喝的,到了易贤稍大些时候,这里摆上了电视机,每天晚上,会按时打开,播放电视节目,院子里坐满了人,很是热闹。
大钟被挂在寨子的中央,距离易贤家不远,大约有百十米,它可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召集村民上工或是说些事儿,都得靠它。据云东说,在大钟下曾经批斗过人,被批斗的人胸前挂着牌子,上面写着“走资派”或是别的字句,跪在台子上面向群众,接受群众的审判。
大钟附近还是寨子里最热闹的地方,它是寨子的中心,农闲季节,会后很多人聚集在此,抽着烟闲聊,偶尔会有杂耍木偶戏的到这里摆摊、打围子,放电影也在这里,过年时还会立起秋千供村民玩。
郭永昌家门前,有一条跨越小河通往南坡的路,与平莲公路相连,向东经穆家寨,可达涞郡,乃至七八十里外的神都。向西经坡头街,步行三十余里,可达易贤的婆家佘家庄和姑奶家的蔡镇。河上有座青条石、粘土筑成的拱桥,它是村民们花了很大力气,家家户户按人头出工计分、拉土运石,才建成的桥,它解决了与南坡以及东西村镇交通的大难题。
四十多年后的今天,这些年年都要修缮的泥土路,变成了坚固平坦笔直的水泥路,有公交车从这儿经过,去县里市里以及蔡镇,就不用再徒步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