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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上任

作者:昭阳大渊献 | 发布时间 | 2017-10-13 | 字数:3022

第二天,李弘益会合了曹用行,一起前往节度使府衙拜见名义上的归义军节度使张淮鼎。

自政变之后,张淮鼎派出使节前往长安,准备寻求当今天子的册封。他现在这个节度使属于自封的,没有经过朝廷的认可,三州百姓和一些世家大族未必真心信服。

凭着凉州李家和沙州曹家的面子,两人倒也没等多久,便见到了张淮鼎。张淮鼎五十多岁,面颊消瘦,看上去有几分病态。

他热情地说:“原来是十一郎和曹家九郎来啦!快坐,平日里也不见你来看我,还在家里读书么?”

李弘益恭敬施礼:“愚侄拜见元舅!”曹用行也跟着说:“用行拜见使君节下!”张淮鼎揽须大笑:“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李弘益掏出一个木盒来,笑着说:“前几日得了样宝贝,献给舅舅!”盒子里放的是一面玻璃镜子,还有曹用行从莫高窟请的一尊赤金小佛和一卷《心经》。

张淮鼎手指敲了敲木盒,笑着说:“汝两个小辈,怕是有求于人吧!”李弘益说:“舅舅说的是,愚侄就是来求官的!”

张淮鼎一愣,李弘益这样直接的说话方式叫他有些诧异,随即笑着说:“十一郎今年十九了吧?倒也该出仕了!”

李弘益毕恭毕敬地说:“愚侄冒昧,愿往玉门关做个守将便足矣!不敢奢求,不能叫外人说舅舅任人唯亲!”

张淮鼎更是诧异,现今玉门关的守卫只有一都百人左右,确实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官,或者说,连官都算不上。

他点了点头,也没多问,说:“这个好办。”摇了摇铃,一个佐吏进来,说:“去把索副使请来!”

李弘益心中叹了口气,他发现舅舅张淮鼎精神不济,似乎身体很不好,看来归义军的大权都落入了索勋手里。

过了大约一刻钟,索勋进了屋。他四十多岁,身材高大,肤色有些黑,留着长须,看上去颇有威仪。

李弘益连忙站起身来施礼:“愚甥见过姨丈大人!”索勋也是外公张议潮的女婿,算起来是李弘益的姨夫。

四人寒暄了几句,李弘益看张淮鼎不住地咳嗽,精神萎靡,于是把话又说了一遍。

索勋大笑:“这事好办!使君,我看便让十一郎做个昭武校尉,曹九郎做个昭武副尉。各领一都人马,如何?”

张淮鼎咳嗽着点头:“可!”李弘益连忙道谢,看张淮鼎身体不适,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辞别出门。

索勋叫过一个小吏,嘱咐了几句,带着二人去领官服、印信和腰牌等,告诫二人用心做事,也便离开了。

有节度副使亲自发话,下面办事的小吏不敢怠慢,很快就将一应事物准备齐全。

二人出了节度使府衙,曹用行忍不住,大喜地说:“嘿嘿,这事成了!多亏了十一郎啊!”

李弘益笑了笑,没说话。昭武校尉是正六品上,副尉是正六品下,算是武阶中的小官,原来是不可能管理两百余人的军队的。

他可不觉得是凭借了节度使外甥的面子,当初他的设想,是只要给个小官,再利用两家的势力,多带些士兵前去。

然而这只是他自己的心思,从未对外人说起,可是索勋居然就放了权力,想必也是利用这个机会,乘机削弱沙州李家左神武军和曹家豆卢军的实力。

他不喜欢索勋,只觉得自己这个姨夫有些阴测测的,想到张淮深为节度使时,对世家大族的打压,想必索勋也存了同样的心思。

又想到舅舅张淮鼎的身体,不知得了什么病,李弘益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看到曹用行兴高采烈,被拉着去酒楼吃了一顿酒。

本来曹用行的意思,是再叫一帮世家子弟作陪,顺便炫耀一番。李弘益平日里很少交际,他跟其他年龄相仿的同辈们大多不熟,也懒得去交游,便拒绝了。

两人各自回家,去家中父母长辈商议,几日后,便带着两都人马,朝玉门关而去。

李弘益身边跟着一都步兵,是大哥李弘愿从左神武军调来的,都头是个粗壮的西北汉子,姓伍,是李弘愿的心腹。

曹用行带了一都马军,自然是从豆卢军调来的。他骑在马上,顾盼自得,洋洋得意。

一行人还未出城门,路边突然闪出几个人来,当先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边跟着几个仆人。

那少年皮肤白皙,身材高瘦,脸上带着笑意,不知道刚得了什么好事。看到曹用行,眼珠子一转,大声喊:“曹九,一个多月不见,又跑到哪里疯去了?”

曹用行皱了皱眉,呵呵一笑:“原来是张元可,哥哥我今日去上任,不像你,整日里在胭脂窝里泡着!”

张元可大怒,唐人称呼,直呼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他一贯和曹用行不对付,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原来是混了个六品小吏,可真丢你们曹家的脸面!”

曹用行大怒,顿时就要发作,李弘益赶前两步,拦住他,低声说:“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计较?”

张元可出自沙州清河张氏,与外公张议潮的南阳张氏并非一族。他父亲张景球之前与张淮深一直走的很近,现任节度使掌书记,专管一应文书来往。

曹用行被李弘益拦住,狠狠地瞪了张元可一眼,冷哼一声。张元可也不介意,看到李弘益一身官服,笑着说:“我当是谁?原来是敦煌书痴啊,哈哈哈!”

李弘益看了他一眼,勒住了马,冷声说:“笑够了吗?”张元可笑声顿时停住,仿佛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咧了咧嘴,勉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在李弘益身后,伍都头朝前跨了一步,手搭在了腰间的长刀刀柄上。张元可心里害怕,还要说什么,李弘益一挥手,带着士兵继续前行。

张元可看着两人的背影,狠狠地“呸”地吐了一口,一甩袖子,带着几个仆人走了。

曹用行心里还有些不忿,说:“十一郎,你不拦我,看我打那厮一顿。以前仗着他老爹在节度使衙做事,很是嚣张。现如今换了使君,倒不知道收敛!”

李弘益摇摇头:“何必跟小人一般计较?”曹用行笑起来:“也是!哥哥我是干大事的,跟一个草民置气,没来由失了身份!”

两个人带着两百多名手下,出了城,一路朝东北而去。此时的敦煌,西临甘泉水,北面有大井泽、四十里泽等湖泊,一片郁郁葱葱,还不是后世那般戈壁的荒凉。

曹用行指着南边的一片群山,颇有深意地说:“我听说张景球被派到莫高窟,去给张淮深修陵立碑呢!”

李弘益远远望去,知道那里就是鸣沙山,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莫高窟所在。他没心思去参观,毕竟自己又不信仰佛教。

听曹用行的意思,只怕张景球是被剥夺了权力,被索勋赶了出去。毕竟清河张氏依仗的是张淮深,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种前任夹袋里的人物,未必会为继任所容。

再向东走,路过了盐池,这是归义军势力范围内最大的一处产盐地。到了这里,路两旁土地愈发荒凉,生长着低矮的杂草,连一颗小树都看不见了。

官道上不时有大队的行商来往,上百只骆驼连成长长的一排,驼铃声声。这里是丝绸之路,中亚、南疆的商队,经由敦煌,往来于长安和大食。

也正是靠着地处丝绸之路的要道,敦煌才保持着繁荣的态势,支撑着整个归义军在西北地区的存在。

自敦煌向西,过仲云,到于阗。所谓仲云,乃是诸羌、突厥、回鹘等混血,自号仲云族。大唐安西都护府亡后,占据了播仙州,改回了古称且末城,夹杂在几股势力中间偷生。

经过了祁连山的余脉三危山,这可是《山海经》中大名鼎鼎的。一路所见,黄沙漫漫,已然是沙漠了。

曹用行突然欢喜地说:“十一郎,这里到处都是沙子,咱们造颇黎,岂不是随手可得么?”

李弘益摇了摇头:“这些沙子不能用,太细,只能用河沙。”沙漠沙颗粒太细,缺乏黏性和可塑性,不但无法利用来造玻璃,连水泥和混凝土中都不能使用。

这些知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曹用行解释,毕竟除了地质学和建筑学,没多少人会研究沙漠沙的用途。

曹用行打马冲了出去,矫健地一弯腰,抓起一捧沙子,仔细看了看,随手撒掉,跑了回来,说:“果真太细了!”他跟河沙打了一个月的交道,两种沙子的差异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西北河流不多,曹用行急切地说:“十一郎,难道就没有办法利用这些沙子么?”

李弘益苦笑着摊摊手,他对此实在是无能为力。毕竟他也只是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又不是专门研究沙子的。

几日后,一行人出了沙州,进入瓜州常乐县境,稍作休整一番后,便继续前行,朝晋昌县而来。